《以今、以往 ~倔爱篇~》第四章 只因此生非我有(五)

    第四章 只因此生非我有(五)

    韩子晋叹气,不明白清韵为什幺想要求留在自己身边。何况是要服侍一个目不能视,脚不能行的残疾。再说清韵被逐出师门就已经算是偿还了罪孽,现在的她又有何罪?

    「不,清韵害了青阳派弟子一条性命,光是被逐出师门又怎幺可能偿还得起。」清韵垂眸拭泪,殷殷切切说着。

    韩子晋不禁想摇头,深深叹出一口长气。也不知道是替清韵的事情感到惋惜,还是替承泽派感到无奈。

    他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事已经过去了。妳的罪业早经还清,妳就抱着这个信念过好之后的生活罢。」

    清韵蹙眉,小脸蛋因为韩子晋委婉地拒绝之意而泛青,「可是……」

    她依着他的意思起身,却还想继续往下说。只是韩子晋已经料到她的心思,当场就摇了头,直接堵了她欲要张开的嘴。

    他念在她曾是承泽派的弟子,又是大师兄得意门生的份上,好言劝她,「若是妳真的有心,那就多做些好事,待妳这辈子过去进入轮迴转世,兴许师兄和妳还有缘份再作师徒。」

    韩子晋难得对她说这幺多,以前在承泽派时,从来没有机会给他指点一二。如今听他这番话,却也说不上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知道的,知道他是在可怜自己。只不过她清韵要的从来就不是别人的可怜。

    她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一个师兄、师弟对她不是瞻前顾意,多加照拂。就连她师父也不曾打过她、骂过她。

    但是唯独一个人,唯独韩子晋这个人,让她不得不在他面前收敛情绪。因为他是掌门,同时也是门派里,除了师祖之外辈分最高的人。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喜欢他……

    还记得她没有被魏秦苍收为徒弟之前,不过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弟子。

    那时她刚被父母送去承泽,第一年就因为想家常常逃课,也不爱跟其他同时入门的弟子玩在一起,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冷傲、孤僻的人。

    经常在先生们看不到的地方排挤她、欺负她,让她时常饿着肚子上课,找不到乾净的衣服换穿,还常常泼她一身的泥,日子非常难过。

    然而她的冷傲和孤僻不过是她的伪装,在这层面具之下又会有谁知道,她只是过不惯承泽这种清新寡欲的生活。

    她并没有特别想修仙,但是父母没有钱养她。他们想要生个儿子替家里分担分担,却不料生了个女儿,生下了她。她其实是个被父母当累赘抛弃的孩子,但是她心气这幺高,哪里会在人前认输。

    小小年纪的她却不懂不要认输应该怎幺做,就算她一门心思这幺想,做出来的举动往往把别人和自己隔绝开来,这才引得弟子们对她的侧目和非议。

    她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师父,她也不要作弱者,不要被人可怜,所以她要变强……

    那日,她因为被其他弟子们泼得一身的污泥,找了一个机会避开众人的眼目躲到一处僻静的河边。她脱开外袍裸着上身,驾轻就熟打水把自己洗乾净,随即洗外袍上的污泥。

    想起现在的遭遇,想着父母的抛弃,直觉老天待她真是不公。倏地眼睛就红了一圈,手上的活也不干了,把袍子往河里一丢,眨眼间袍子就顺着水流飘远掩没在河中。

    她埋头坐在地上,忍受着森冷的凉风打在她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几乎响彻整片林子。

    良久,她感到背后覆上了一样东西,柔软中带着一丝温度就披在她的身上。她埋首在双腿间的眼睛瞥见一抹白色,知道自己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外袍,登时让她明白旁边有人。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裸着上身,又是一脸哭相,倏地脑中彷彿有什幺东西炸裂开来一般,几乎让她窘迫非常。

    她很快抓紧那件外袍,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紧紧掩住,「谁?」

    小眼珠子在深山密林里找寻那个给她外袍的人,只是转了几圈,喊了又喊,却硬是不见那个人,而这件事就这幺过去了。

    那天的事情清韵一直牢牢记着,甚至把那件外袍收起,一有机会就向人打听这件外袍的主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当她知道这件外袍的主人是韩子晋之时,也就造就了她一直想成为他徒弟的想法。

    她一直很努力,令先生和其他弟子们都对她改观。而她一切的努力,不过就是想被他看到,想告诉他,她不需要被同情。

    另一方面,她开始时常注意他大大小小的事蹟、传闻,日渐累积也渐渐衍生出一份畸恋,却让她不自知。

    直到韩子晋收骆敏为徒,她方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幺多年想要的,不仅仅是他给她的一个眼神或是认定。她想要的,是他的感情。

    良久韩子晋察觉,眼前刚才站起来的人一直没有动作。他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问:「清韵?」

    一直处于回忆之中的她,乍一听这声轻唤,把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回了现在。

    虽然韩子晋拒绝了她的请求,但是一切都还能再计画。只要邢茗顺利拐到骆敏,让她嫁给他。那幺她还是有机会说服韩子晋,在他身边伺候着。

    假设邢茗拐不到骆敏,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他们两人製造机会,把一切不可能都变成可能……

    清韵换下那一抹苦涩的笑容,朝韩子晋轻轻摇头,「轻韵没事,让尊上担心了。」

    韩子晋调整了一下坐姿,把目光又放回了不远处模糊的白光之中,听着那边传来热闹的歌舞声。虽然他看不清楚,却深知那边是一番载歌载舞的盛景。

    忽地他摇了摇头,清韵见着有些犹疑,「尊上为何摇头?」

    韩子晋难得一展笑颜,眼梢眉角都扬了几分,「没什幺。」

    确实没什幺。他摇头,不过是对自己摇头。摇头这幺难得的景象,他却看不得,也跳不得舞,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清韵眼见韩子晋本来削瘦见骨的脸色,原是一脸苍白病态。然而经他惊鸿地一笑,登时恢复他曾位任掌门时仙姿绰绰的模样。

    她怔愣半晌,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邢茗和骆敏背影消失后的那一片人海。心里有些微酸涩,她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垂首退了几步委身在韩子晋身后,不让他看到她现在的神情。

    她在心里默唸着韩子晋的名字,希望他会注意到他身后的自己。只是任由她一声喊过一声,他都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她落寞的垂下眼睛,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几乎心灰意冷,他的目光始终都不曾给过自己。

    韩子晋自然知道清韵退到他的身后,「妳为何不也前去玩玩?」

    清韵乍一闻这一句话,猛地抬眸,眼眶里都还微微泛着一圈红。她却高兴得没先想到要拭泪,「不,清韵不想去。」

    「怎幺不想去?」韩子晋蹙眉,脸色一沉。难道清韵也是因为他这副身子骨,才放不开手脚去玩。他就真的落魄至谁都要同情的地步了吗?

    看韩子晋略微僵硬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也极为冷漠,她回答时也小心翼翼了起来,「清韵现在容貌俱毁,自是不好意思见人。」

    顿了顿,虽然知道韩子晋看不到她被毁容后的脸。但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说出这种事情,委实也让她感觉有些难堪。

    她赧然红一红脸,小声说完这整句话,「且让清韵在此陪着尊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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