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我们去东岭。”
张春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向门口的夏树,满眼受宠若惊的欣喜,本来他还在盘算怎么骗夏树跟他一起去。他斜视着夏树不确定地问:“去干嘛?”
“找方锦。”
他死盯着夏树,一言不发,意思是让夏树解释究竟怎么回事。
“东岭的尸体布局是一个镇魂的阵法,但后又被人改动过,变成了一个聚阴藏气阴极之地。因为施工被破坏,里面的阴魂逃出来才出了那些事。现在有人想利用里面的阴气做其它的。”
“做什么?”他脱口而出,转念才接上夏树前面一句,“方锦是不是有危险?”
“方锦不会有事,他命里有福报。”
对于福报张春不愿相信,但他相信夏树,于是他迅速关了电脑,准备好夜行必备的东西站在夏树面前。夏树递过来一把水果刀,他拿起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刀刃上粘着黑糊糊的东西。
“带着防身。”夏树轻描淡写地说,他没问刀上的是什么,那个味道他还记得,死人血的味道。
两人出门直奔东岭,路上张春还在想宋卓扬,就是在医院里遇到的医生。他回来后专程搜了那个贴子,宋卓扬的生平八卦得很详细。总体来说宋卓扬是个非常不错的外科医生,口碑好脾气好,很得病人喜欢,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不过他翻到一点关键的东西,就是孙国胜的名字出现在宋卓扬的患者名单上。
大约是五年前,孙国胜经会诊确认为不可治愈的绝症,最后却被宋卓扬治好,这件事曾经在报纸上报道过,但只是一提而过。张春是在一个小论坛上看到的,对当时的事前前后后都分析了一遍,并且说得神乎其神。张春说不准上面有多少可信,但总觉得那个宋医生和孙国胜关系匪浅,他会出现在那个站台绝对不是偶然。孙国胜的血出现在方锦的房间,孙国胜又与断头鬼有关联,还有用矿泉水瓶传的字条,张春觉得是孙国胜无疑。
可是将这些综合在一起,张春只觉掉进了泥潭里,糊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东岭离张春住的小区并不远,出小区约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停在工地大门前往里窥探。由于挖出骸骨的事现在已全面停工,只留着两个值班人员,除了入口岗亭亮着一盏灯外再无别的光线。
张春此时觉得方锦说的多半都是真的,不然工地不会停工停得这么全面。他眺望围墙里的山丘背后冒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气,他转头和夏树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绕过往另一边偷偷从围墙翻进去。隔近了看与他之前梦中所见大相径庭,除去还能看到小楼残留的骨架外四周全是一片沙石泥地。
夏树轻身一跃翻进断墙,张春心下犹豫却还是跟着爬了进去。看来停工得确实很突然,甚至有拆到一半的电线还挂在墙上,而顶上一层却只剩下主要的基柱和几个窗框。他摸着墙根本看不清夏树去了哪个方向,先前怕被发现一直没有开手电筒,不料此时手电筒根本就不亮,他急躁地在墙上敲了好几下也不见成效,只好摸出打火机,夏树给的那个。
火光亮起来后四周一下清晰了许多,他的视线绕了一圈仍没发现夏树的踪影,心里有些发虚。他轻叫了两声夏树,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才一会儿功夫夏树不可能走太远,也不可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不禁开始不安起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朝前探去。
前面两步有扇门,不过连门框都已经拆了,只剩下一个门洞。张春慢慢靠过去,脚下的碎石发出喀嚓的响声。他刚抬眼望进门的另一边,耳畔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声说话。
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还会有别人?张春如此一想不免心头发毛。
难不成是夏树故意吓他?他壮着胆往墙地另一边走去,每一步都如覆薄冰,手中的打火机不敢熄灭又担心被发现。
在微弱地光线下房间的布局大体呈现出来,他的左手边是小楼的大门,此时黑黢黢的一片看不真切,对面的墙下堆着一些杂物,也看不出这小楼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接着天花板的灯泡突然亮起来,吓得他手里的打火机差点掉下地。他实在不敢相信已经拆成废墟的旧楼里还通着电,可如果没有通电那他所见的又是什么?
张春心惊胆颤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灯光下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没注意到那个身影是从哪里出来的,看到时就已经站在屋中间。在人影猛地转过身来时他差点惊呼起来,连忙捂着自己的嘴退到墙后面。
他忍着惊恐窥过去,确定那的确是孙国胜,但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点,一脸疲惫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不堪的痛苦。
孙国胜眼带绝望地挠着头发,带着几近哭腔的声音怒吼,“我操他妈的这世道!”
接着孙国胜一把拽下杂物堆里的一块油布,张春仔细一看发现被盖在下面的竟然是个人。只见孙国胜撕开那人嘴上的胶布,恨恨地瞪着双眼。
等张春看清那人的模样,发现自己也不陌生,赫然是断头鬼。他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根据他多年的见鬼经验明白这大概是回放,或者说是幻觉。他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小心地从门洞跨过一小步,暴露在灯光下,果然孙国胜和断头鬼都没有发现他。瞬间他松了口气,靠着墙当是看电影。
断头鬼的精神并不好,奄奄一息地说:“放我回去吧!我不卖了,我女儿一个人在家,她才五岁!求你了!”
孙国胜却突然抓住断头鬼的肩膀,同样哭喊着乞求,“不,我求你,救救小婧!她不行了,割一个肾不会死的,钱我有,我给你双倍,你看!我都带来了。”孙国胜异常激动地从口袋掏出一大叠纸币递给断头鬼,但断头鬼双手被绑着,纸币撒落一地。
“不,你们这些骗子!”断头鬼用力摇晃着椅子,脖子被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张春仔细看了半晌才看清原来断头鬼脖子上绑着一根极细的钢丝。
“你们想杀了我,我不卖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断头鬼的声音也高起起来。
“早就已经说好了,你也同意了,现在等着你救命,你却反悔?这说得通吗?”孙国胜突然拎起断头鬼的头发。
“你放开我,我都看到了,地下室里全是尸体!我不想死,瑶瑶还小,她也生病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只要小婧好了,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就有钱给你女儿看病了。我求你,我绝对不会食言。”
两人的对话进入一个死循环,张春震惊地瞪大双眼,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器官交易,如果这算亲眼所见的话。而断头鬼和孙国胜的关联竟然是这种。
“李先生,我们有约在先,想想你的女儿,没有钱她的病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张春一惊,他盯着仿佛从他身边走过的男人,等他转过身来看清他的脸时又是一惊。说话的赫然是宋卓扬,看起来没有孙国胜与现在那么大的差异,几乎没有变化。他不禁想果不其然都和这位宋医生有关。
“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我不卖了,你们放我回去!”断头鬼明显地惧怕宋卓扬。
“李先生,你已经签定过合同,你现在反悔可有一大笔违约金!”宋卓扬气定神闲仿佛怎么样都无所谓。
从几人的对话中张春大概听出了前因后果,断头鬼卖肾是为救生病的女儿,而孙国胜作为买方是为救治他口中叫小婧的人。可是因为断头鬼发现什么现在反悔了,但孙国胜抓着断头鬼不放。本来就不是一场不合法的交易,宋卓扬却以合约来说事,张春不由觉得很可笑。
不过断头鬼却没法觉得好笑,他冷冷地瞪着宋卓扬一动不动,半晌之后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张春看着他的脖子被割出来的血线,不自觉为他捏一把冷汗,心想断头鬼的头不会就是这么割下来的吧。
接下来的画面证明张春想得没错,断头鬼的反抗刺激了孙国胜。孙国胜拖着断头鬼的小腿,重重地跪下去,眼中滚下两滴泪,他瞪着断头鬼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反悔,可是小婧真的等不了了,如果再没有肾源她就会死!我求你,她不能死,我求你救她,我求你。”
孙国胜跪在地上看不见宋卓扬的表情,可是断头鬼和张春都看得很清楚。宋卓扬抽动嘴角,阴仄的笑意让人不自觉心生寒意,他拿出手术刀转到断头鬼身后割断绑住断头鬼手腕的绳子,泰然自若地说:“既然如此,谁也不能强迫你,但是违约金,还有你女儿的医疗费也得你自己相办法,我也帮不了你。”
断头鬼双手没有了束缚立即站起来,惊讶地瞪着宋卓扬一脸不可置信。可是孙国胜急躁起来,他不解地望着宋卓扬,“卓扬,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李先生反悔了,你也不能强求,这都怪小婧命该有此一劫,不是你的错。”宋卓扬说得很淡然,却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不,要死也应该是我,小婧不能死。”孙国胜的情绪越加激动,他也慌张地站起来,阻止正在解脖子上钢丝的断头鬼。一个想走,一个不让走,没几下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但由于钢丝仍然系在断头鬼脖子上,他的反抗显得力不从心,脖子被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就在这时,张春以为断头鬼要放弃反抗,宋卓扬却冷不防地一脚踢向断头鬼先前坐的椅子。断头鬼被撞得下盘不稳,而孙国胜正全身扑在断头鬼的身上。两个男人的重量全落在一条不足半毫米的细钢丝上,断头鬼的脑袋就硬生生地从脖子上掉下去。张春仿佛听到断头鬼最后还在重复那句我要回家。
这画面绝对不会好看,孙国胜抱着断头鬼没有头的身体摔到地上,断头鬼的脑袋就在他眼前,鲜血不断地喷出来,他被溅了一脸。宋卓扬端端地站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说:“阿胜,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张春也实在没办法一直盯着断头鬼没头的尸体,他不自觉缩到门框的另一侧错开视线。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身后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像是谁推开了一扇长年不开的木门,在静寂的夜里空洞刺耳。显然不同于刚才的声道,这一声清透入耳,并不是幻觉。他心下猛然一紧,想起他在的地方可是刚挖出一堆尸骨,就是断头鬼不找他,也保不准没有别的想跟他打照面的。
张春小心翼翼地回过身,又听到咯吱一声,刚才他所见的一切已然消失,房间里一片漆黑,地上和他脚下一样满是碎石,夜色从空无一物的门洞和头顶透进来。
“什么人?”
虽然这个问题很蠢,但张春还是问了,没有人回答就算给自己壮胆。可他问完就后悔了,他手里的打火机还燃着,借着微弱的亮光,他看到对面的房间角落里一个人影从地面爬出来。打火机烫得他手一疼,下意识就扔出去,四下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旧事
黑暗中张春的视线找不到焦点,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过,接着听到一声惊呼。他慌忙摸索掉在地上的打火机,再次打起来时就见夏树一只手掐着一人或者一鬼站在刚才人影出现的角落。
看到夏树张春不禁放松了许多,他缓缓地靠过去,夏树将人影拎起来面对着他。这一看张春冷不防一个寒颤,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见到孙国胜的脸,这张脸与他在医院里看到的比较接近,但惊恐爬满他的脸颊,连一点挣扎也没有。张春想也许这两天他早就被吓麻木了。
孙国胜在看到张春时也惊讶地愣了一瞬,但明显地冷静下来,甚至嘴角还露了一丝浅笑。夏树见状瞥了张春一眼,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
“谁?”张春不明所以地反问夏树。
本城年度最受欢迎黄金单身汉!夏树并没直接说出来,淡淡地瞟了孙国胜一眼,直接把他摔在地上,冷冷地拍拍手站到一边。张春知道夏树这是在给他机会提问,他也没打算客气。
开口前张春先上下打量了孙国胜一遍,他就如一只惊弓之鸟,衣服破了好几条口子,狼狈得像是在逃命似的。张春上前一步蹲在他面前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怎么在这种地方?”
被张春这一问,孙国胜惊慌地爬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救我,他疯了!”
“谁疯了?这个纸条是不是你扔的?方锦人在什么地方?”张春跟着他起身,把口袋里写着‘东岭’两个字的纸条摊开给孙国胜看。
孙国胜往张春手上瞥了一眼摇摇头,不自觉回头望向他出来的地下通道,黑糊糊的洞口往外送着冷风。这时张春才注意到孙国胜爬出来的是个地洞,还好不是直接从地面爬出来的,不然他可没信心能跟孙国胜继续对话下去。
“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年轻人?”孙国胜深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说。张春立马一脸惊喜地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孙国胜连忙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在下面。” 他说起来身体也跟着不住颤抖。
张春不经意地往孙国胜面前挪了挪,盯着孙国胜微勾着嘴角,虽然光线不明,但这一笑着实映在孙国胜眼中。他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孙国胜的动作,说道:”那这间屋子里被你们杀死的男人,你总知道吧?”他说话间故意放低声调朝孙国胜凑近,如果方锦失踪是人为的,那他至少要搞清楚理由。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快离开这里,他很快就会找出来的!”孙国胜明显紧张起来,跃跃欲试准备抬脚就跑,不料夏树一手压在他肩上,他连一丝都动不了。
张春脸色一变,面带微笑,亲切诚挚,和夏树唱起双簧。他面对孙国胜问道:“那瑶瑶呢?你不是一直照顾着她吗?她的病好了吗?”他这么说只是在碰运气,在医院时孙国胜跟宋卓扬说话时偶然提到‘瑶瑶’这个名字,刚才他又从断头鬼口中听到他女儿也叫这个名字。所以他猜想也许孙国胜误杀了断头鬼后心怀愧疚,所以收养了断头鬼的女儿。这个机率很小,但他却猜对了。
孙国胜在听完张春的问题后,满眼疑惑地瞪着他,颤声回道:“你怎么知道瑶瑶的?你是不是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也在这里?你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他,那只是意外。”
“那不是意外,是你和宋卓扬一起杀了他,是宋祖扬利用你,让你成为了帮凶。”张春放慢语速,如果之前他看到的是真的,那他现在说的也是事实。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孙国胜的表情完全沉了下去,仿佛陷在一片阴影当中,低垂着头倒是平静下来。
其实张春想的是夏树去找方锦,他来套孙国胜的话,但夏树肯定不肯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把这个念头压回去。既然夏树没急着去找人,他就相信方锦暂时是安全的。好在他顺着孙国胜的思路旁敲侧击,对方终于有了松口的迹向,继续一脸无害的纯良表情说:“因为他治好了你的病,所以你感激他,不怪他?”
“我的病?是啊,他治好了!”孙国胜淡然地看了张春一眼,问道:“有烟吗?”
张春点头,准备掏烟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占着,他担心把手中的刀拿出来孙国胜会再度情绪失控,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又放不开,于是用脚踢了踢身旁的夏树,悄声说了句:“裤子兜里。”
夏树看他一眼,明白过来,伸手向张春的裤子摸去,不过光线不足,夏树的手在张春的腿上蹭了半天才摸出烟盒。他将整盒都给孙国胜递过去。张春愤愤地瞪着夏树,心里暗骂这二缺,连散烟都不会,这一整包就过去了,他可是才抽过两根而已。不过孙国胜倒也客气,掏了一根就还回来。张春心赞这人还不错,却听到夏树回了一句:“没事,留着抽。”
孙国胜心思没在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