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收敛心神,秘书正朝他走来,预示着即将面临的会面,格林德沃不会喜欢下属在会谈时三心二意。
"先生,里边请。"秘书垂首立在一边。
瓦格纳礼貌地道了谢,随即走向内室,里边传来格林德沃的声音:"这是此次的轰炸方案,你交给邓布利多先生过目。"
一把斯文的声音说道:"明白了,陛下。您请保重身体。"
瓦格纳正思忖里面的人是谁,才走进门,便看清是手中捧着文件的路德。两人没什么交情,冷淡地点头致意后便分开。
"陛下。"瓦格纳恭敬地向格林德沃行礼:"给您带来真挚的问候。"
格林德沃头也不抬,抽出一份机密文件给他:"看一遍,别出声。"
瓦格纳顺从地接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抽出魔杖默念了一串解密咒。这是圣徒内一套保密机制,每人都有一条独立的解密咒语,以确保机密不被外泄,即使有人背叛,也能迅速锁定目标。
然而瓦格纳的表情逐渐变得怪异,有那么一瞬,文件内容令他震惊不已。但他很快便收起所有表情,只在心底冷笑。
"看完了?"格林德沃一目十行地批阅着文件,案头的纸张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是的陛下,看完了。"瓦格纳恭敬地垂首侍立。
格林德沃指了指门外,示意他看清方才走出去的人,说道:"谁该知道,交代给谁,心里要有数。"
瓦格纳证实了内心的猜测,暗暗自得,面上却不露分毫:"您请放心,我的人始终忠于帝国。"
格林德沃这才抬头。
"不要试图动手脚。"他淡淡说道:"瞒不过我。"
瓦格纳内心一颤,额角不由冒出冷汗:"是,陛下,我明白了。"
"陛下。"秘书轻轻敲了敲门:"海因里希先生到了。"
格林德沃已埋头于文件中,敷衍地挥手示意下一位。
瓦格纳见状,便极有眼色地向领袖鞠了一躬,轻手轻脚地走出内室。海因里希进来时,他们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多言。
瓦格纳抱着满腹狐疑离开了会客室,他得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了。
☆、挣扎
9
1940年的世界战场风云际会,圣徒的铁蹄践踏着欧洲大陆,格林德沃率领大军攻城略地,牢牢掌控东欧魔法界的执政大权,并将爪牙伸向西欧同苏联。随之而来的是法兰西顷刻覆灭,海峡对岸的英伦三岛陷入窘境,一时间民心涣散,人人自危。与此同时,格林德沃的麻瓜代理人发动闪电战,带领德军展开旋风般猛烈的攻势,踏着反抗者的尸首高歌猛进,无情血洗欧洲。
格林德沃对外战无不胜,向世界宣示老魔杖无人能敌,邓布利多处理内政外交,使圣徒组织在深入各地权力机关时无往不利,没人能阻挡两位天纵奇才的大魔法师占领全地的脚步,只得缴械投降。
情势一片大好,身在霍格沃茨的邓布利多却夜夜不得安眠。自9月7日伦敦大轰炸开始以来,他便始终忧心忡忡,生怕本应投向伦敦外围无人区的炸弹因飞行员的疏忽而落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近年来,他逐渐见识了麻瓜科技的巨大威力,对于本该造福社会的技术用于战争,他感到厌恶与痛恨。
「盖勒特是对的」他心想,麻瓜破坏着整个世界,他们越聪明,便越可怕,必须受到制约同管束。
「但那些为争取自由而战的反抗者们呢?」他想到同样是天才的丘吉尔,又陷入茫然当中,丘吉尔这样的人会需要他和格林德沃的教导吗?
无辜者的鲜血便拷问着他的良知,嘲讽着年轻的阿不思与盖勒特渴望实现的理想国。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沉浸在幻想的落败中无法自拔————他不由自主地认为自己终将战败,尽管现在看来他的念头荒诞无稽,但在内心深处,邓布利多悲观地认为他同格林德沃下场凄凉。
他们发动了战争,是罪孽之源,这点无可争议,可他始终不愿意正视。自1899年在戈德里克山谷遇见格林德沃,他便怀着这份信仰————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为了由巫师统治的理想国。每每忆起这份情怀,他仍旧热血沸腾,那么为了这份信仰,必要的牺牲无可避免,这也是格林德沃不断强调的。
21年前,他抛弃唯一的弟弟离家出走,投奔格林德沃麾下,成为他的左右手,为他鞍前马后。那段时日,他同格林德沃为这未竟的事业耗尽心神,同时享受着热恋的激情似火。在圣徒组织初具规模后,本就身处幕后行事低调的邓布利多将隐藏身份升至绝密,格林德沃认为情人打入魔法部高层的时机真正到来。
便是从那时候起,邓布利多凭借出众的才华正式成为埃尔加部长的顾问,深得高层信任,甚至派遣他作为麻瓜联络人。1932年,邓布利多找到陷于人生低谷、赋闲在家的丘吉尔,代表埃尔加部长传达了来自魔法部的友谊,自此开始了情报上的往来,法国名媛加布里埃·香奈儿担任中间人,她最擅长做的便是将秘密带入坟墓。
邓布利多说不清自己是否算得上背叛,只不过看到战火燃遍欧洲,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对国破家亡的人民,他充满同情,对捍卫麻瓜自由平等权利的巫师,他深感敬佩,而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在格林德沃的眼皮子底下,给予反抗者有限的帮助。
他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但这并不影响善于观察、思维敏锐的人捕捉到蛛丝马迹。瓦格纳同海因里希对邓布利多抱有偏见,亦或者说他们不像诺亚·路德这样的人一般为邓布利多的人格魅力所倾倒。总而言之,他们直觉这位英国教授不对劲,却苦于无凭无据,无法除去这样一位同领袖关系密切的创始人,于是便出现了会议室上给他下套的一幕。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能做什么呢?他并非全然不懂麻瓜战局,海因里希作为一个军人,强调炸掉港口自然是因其意义重大,他企图帮助麻瓜全面取得英国制空权,将强大的皇家海军舰队尽数歼灭,好让满载德国陆军的船只在大不列颠岛登陆。
这其中的战略意义他清楚,格林德沃自然也清楚。只是他同样知道,格林德沃不在乎麻瓜战局,希特勒是否赢取战争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甚至忌惮麻瓜代理人的愈加强大,宁愿丘吉尔同希特勒自相残杀。
这就是格林德沃接受邓布利多提出的方案的原因。黑魔王意在控制魔法界,埃尔加政权同麻瓜的联合令他震怒,只要魔法部识相袖手旁观,他乐得给邓布利多卖个人情,好讨他欢心。
一切都按照邓布利多的愿望进行,直到他的噩梦成为现实————
1940年8月24日,几架迷途的德国轰炸机为减负返航将炸弹扔向距离市区不到200英里的村庄。而次日夜晚,丘吉尔密令空军对柏林平民进行了报复性轰炸。
☆、轰炸
10
紧急高层会议在8月28日召开,瓦格纳提出轰炸伦敦市区的方案全票通过,几乎所有人都愤怒地要求一雪前耻,无视邓布利多的强烈抗议,就连路德一系都投了赞成票。众望所归,格林德沃思虑良久,最终拍板定案,邓布利多的一腔心血因几个麻瓜空军的乌龙事件付诸东流。
自那之后的几个月,大伦敦遭到了不可想象的破坏,炮弹在充挤着庞大人群的街区爆炸,平民伤亡不可计数。伦敦东区、威斯敏斯特、伊斯灵顿同西敏市等繁华富有的地带被无休止地轰炸,无数建筑化为齑粉,都市沦为一片废墟。
丘吉尔始终坐镇伦敦,他提前得到了香奈儿的密报,却没有带领内阁与王室撤离,反而留守阵地,积极应战,同伦敦市民共进退,在死亡的威胁前毫无畏惧。他每日走上街头探望伦敦市民,随时要处理各项突发状况,面对德军疯狂的轰炸,他还得做出一系列用以应对的战略部署,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同邓布利多有片刻的交谈。
邓布利多更是自顾不暇。原本他在得知丘吉尔竟凭一时意气轰炸柏林时又惊又怒,简直气得发狂,可他尚未来得及质问丘吉尔为何出此昏招,便因知情不报而遭到了魔法部的口诛笔伐。
许多巫师在麻瓜伦敦的产业遭到了严重破坏,魔法界唇亡齿寒、群情激愤,纯血一派更是借机发难,邓布利多百口莫辩,内心苦不堪言。埃尔加部长最终对他的行为表示谅解,却无力主导各派势力的口径,只得为保全一位珍贵的高层间谍而将全部责任一应揽下,独自承担这一严重后果。
没能责怪丘吉尔,邓布利多只好抓格林德沃出气:"你怎么能同意他们这样做呢?轰炸市区会造成的伤亡我就不说了,大概你也毫不在乎,然而引得群情激奋一致对外抗击是你想要的?你把他们引以为豪的建筑炸了个七零八落,就为了替恼羞成怒的麻瓜报仇,现在就算魔法部愿意归降,市民们也不会同意了!你去看看预言家日报吧,就会知道他们有多恨我们了!"
格林德沃一把抱住他,额头抵住他义愤填膺的面颊,温柔地劝哄道:"别生气阿不思,别生我的气,这不公平。希特勒的那几个蠢蛋飞行员把本该扔到荒郊野外的炸弹扔进了庄园,这难道是我的错?你们的麻瓜首相借题发挥半夜偷袭柏林,难道我能预知吗?我的麻瓜代理人恼羞成怒决定背弃我的计划,而会议上几乎所有人都赞同他的做法,难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吗?"
他委屈地看着邓布利多,嘟囔道:"你什么都怪我,明知道我是赞同你的计划的,一切都是如你所愿进行的,谁能想到一场乌龙会改变整个战局呢?就别怪我了,事已至此,我会摆平叫嚣得最厉害那群人的,我保证。"
邓布利多看着难得低姿态的格林德沃,当即心软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心烦意乱地说道:"都怪这些好战的麻瓜……"
"就是!都怪他们。"格林德沃立马响应:"你看看这个世界,被他们搞得一团糟。"他搂着邓布利多坐到自己怀里,亲昵地蹭着他的耳垂说道:"现在不要理会麻瓜了,为他们操心是自讨没趣,咱们该干自己的事了吧?你都多久没过来了,嗯?"
邓布利多脸一红,一只手无力地推着他:"别闹了……你还做不做正事了……"
"麻瓜战争算得上什么正事。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大事!"格林德沃哈哈大笑,一把打横抱起邓布利多,将他扔到床上去了。
☆、地狱
11
报纸上的战争再残酷,也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悲剧。不走上满是断肢残尸、断壁残垣的伦敦街头,死伤人数同被毁房屋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人们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因着格林德沃的蛊惑同对丘吉尔的怨怼,邓布利多一怒之下躲进伊甸园般的霍格沃茨,再不理会外界的状况。
直到那惨烈的一晚。
伦敦大轰炸自1940年9月7日始,至1951年5月21日结束。共计超过100吨高爆炸弹药被扔向英国16个城市,超过100万房屋被毁,4万居民死亡。麻瓜伦敦因此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受轰炸最为严重的三座城市之一。
而在被轰炸的57个夜晚中,无一比得上12月29日夜。那是最戏剧化、最恐怖的黎明之前。短短一个小时内,300吨高爆炸弹及11520枚□□从天而降,伦敦顿时沦为人间地狱。大大小小工业设施、交通枢纽、居民住宅相继被毁,平民在睡梦中置身于一片火海,家园被焚烧殆尽,窗外无数火球在黑暗中如流星般坠落,将世界照得灯火通明。这是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无路可逃、无路可退。人类绝望的哀鸣响彻大地,爆炸声、坍塌声同受害者凄厉的惨叫交织交映,警车与消防车呼啸而过,高声鸣叫的汽笛同空袭警报伴着黑烟直冲云霄,城市瞬间化为瓦砾,草木霎时燃为飞灰,大地在烈焰中颤抖,被火光照耀亮如白昼的黑夜在恐慌中□□。
而此时此刻,邓布利多就站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塔尖,俯瞰着这场人间悲剧。轰炸的惨烈程度令他震惊且绝望。
他浑身颤抖,眼神呆滞,木然地张着嘴,眼泪决堤般从三百英尺的高空中飞落。
邓布利多将伦敦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他百死莫赎。
许久,格林德沃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了,回去吧。"
邓布利多扭过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同意了他们这样做,亦或从头到尾就是你的授意?"他将他推开:"所谓的乌龙事件,所谓的众怒难平?"
格林德沃抿紧了下颚。
半晌,他冷笑:"你高看了我。我并非料事如神。"
"但我向来视你若神明。"邓布利多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告诉我,是否仍能这样做?"
格林德沃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混杂着愤怒、恐慌、心虚及痛苦,他一把捉住他的后颈,狠狠吻了上去,既激烈,又深情。
教堂高塔顶端,他们头顶漫天星辰,脚踏万丈烈焰,吻得难舍难分。
待到分开,二人气喘吁吁,双目通红,疲惫地抵着对方的额头。
塔尖之上寒风呼啸,他们相拥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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