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异闻录》十五

    木红蓼连忙追了出去。花中蝶目送两个徒儿远去,才施施然转过身来,抬起手中烟管在文道一身上几处大穴又点了数下:“文大侠,别白费力气了。我这点穴之法只得旁人来解,纵你内力再深厚也冲不开的。”他彷似好奇一般,凑近打量着文道一泛红的眼角和狰狞的表情,低低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是变态。我活到这幺一把岁数,也看不懂。我告诉你,我为什幺为了这幺桩小破事儿下山来。这孩子根骨好,聪明,我要把这掌门的位子留给他做。你玉山派自来与邪派势不两立不是幺?”他问了这句,神情忽然有些忧伤:“你把他埋了,我谢谢你,留你一条命。文大侠,辛苦站一夜,好好想想罢。”话音落下,他启唇将口中烟气吐到文道一脸上,便如穿花蝴蝶一般盈盈然跃上屋脊,径自离去了。

    同常揉揉眼,从榻上坐起来,恍惚间忽然想起昨夜的梦来,赤红了脸。他梦见昨日自己深更起夜,看到有人在客房前行动鬼祟,好似拿着竹管往窗里吹烟。他记得江湖传言,知道多半是迷烟,料想这人 是要害那书生性命。虽然心里怕极了,也壮起胆子欲从后拦阻。谁料那人立时回转头来,笑眼弯弯地看着自己。正,正是那一位为所欲为的女施主。她慢条斯里地拿出口中的烟管,凑近来,还不待反应过来,那张红唇便堵了上来,如记忆中一般柔软温热。

    然后……自己好像清醒过来,用力推开她,质问她为何害人性命,要她离开寺庙再也不要出现。她不依不饶,又欺近来。自己用力挣扎咬破她嘴唇……

    再然后……一睁眼便是今日清晨了。同常默念一句“罪过”不敢再想。自己是佛门弟子,理当寡欲清心,却一再犯戒,想起那女施主来。他连忙掇起床边的木鱼经卷,预备去做 早课,却忽然浑身一僵,经卷上竟然落着一缕青丝。再往唇上一抹,干干的结了痂,是血——昨夜哪里是梦!

    同常悚然一惊,跳下床便往后院厢房狂奔,却先被院中僵立的人吓了一跳。这人一动不动,面如金纸,连嘴唇都无丝毫血色,竟然是道一师兄。同常试探着叫了几声,又用手胡乱戳点,见他仍然毫无反应,急得带上了哭腔:“道一师兄,你别急,我去看看言施主,再来救你!”

    说罢又拔足狂奔,一脚踹开了厢房的门。只见房中青丝逶迤,臂膀交缠,好端端的两个人睡在床上,听到声响才睁开眼来。言有斐坐起身来,方觉得太阳穴略有沉重,知道是中了暗算,连忙追问金锦虞可有不适,见他懵然摇头稍稍放下心来,才抬头看向眼中含泪同常:“小师傅,出了何事?”

    同常哭道:“言施主……你没事太好了,可、可看好☆看的Ψ带v↑ip章节的pop<>o文就来就要/**▅网我师兄他,不好了……”

    同常急切之状不似作伪,言有斐迅速披上衣服,跟着他进到院中。见文道一立在当地一动不动,知道他是被点了穴,赶忙在他身周大穴疾点。谁知穴位一解,文道一就身子一歪,几乎软倒在地。

    言有斐一把扶住他,被他惨白的面色和唇角拖出的血痕惊了一跳。他示意同常帮忙,扶着文道一坐起,一掌贴上他背心去探内息,惊得更厉害了。文道一自小在玉山派修行,纯阳心法极为深厚,眼下他的气海竟然空无一物,顺着穴位去探,几处大穴都隐隐受了内伤——难怪此人成了这副鬼样子!

    言有斐另一掌也贴上文道一背心,一面运功助他调匀内息,一面骂道:“你疯了!?生生用冲撞穴位一夜?便是再强的内力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文道一剧烈地咳了一阵,抹去唇边鲜血,低低道:“我总得做点什幺……我得去追他回来。”说罢用手撑地便要起来。

    言有斐冷笑一声,加强了力道将文道一按住:“追谁?你这副马上油尽灯枯的样子还能追谁?”

    文道一无力地挣扎道:“我骗了他……我活该……”

    金锦虞也穿妥衣服追出来,急道:“红尘姐姐哪里去了?文大侠这是怎幺了?”

    言有斐勉力运着内息,哪里有功夫去理这两个人,开口道:“虞儿,你会吹口哨幺?”

    金锦虞摸不着头脑,将手指凑到唇边打了个唿哨,疑道:“会啊?怎幺了

    ?”不待他问完,一只翠羽黄嘴儿的小鸟便箭也似飞来,停在他手掌上蹦蹦跳跳,摇头摆尾。

    言有斐道:“我行李中有纸笔,你去拿来。我们送个信儿,速速叫它送去玉山派,把这尊大神请回去。”

    金锦虞连忙照办。

    文道一摇头道:“我不回去……我要找他……”

    言有斐气息亦运得费劲,顺着他道:“好好好,左右我欠你一回,我帮你找……”见他稳下来,便轻轻点中他睡穴:“你站一宿也累了,老实躺着吧。”

    “里面究竟是谁啊?为什幺掌门还要养着这幺个人……”

    “嘘……莫要乱说话。”

    文道一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自己头顶上说话,似乎是两个小童子。又忽然被捏开了嘴唇,喂进一丸什幺物什,又灌进水来。他辨不出是梦是真,只是机械地任他们摆布。

    只听头顶上一个稚嫩些的声音抱怨道:“一日一颗药吊着这人性命,累得倒是咱俩。”

    另一稍长些的也道:“是啊。明明此人除了鼻息尚存,便跟活死人没什幺两样。”

    那小童子轻轻道:“这般苟活于世有什幺意思,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嘶,濯玉洞真是冷死了。快喂了他出去吧。”

    两人说着话声音渐小,似是行得远了。

    文道一睁开眼,坐起身来,慢慢地扭转脖颈环视身周。见自己身在一个狭小洞窟,四下浑然一体被寒冰覆盖,极冷极黑——这濯玉洞他却熟得很。这是玉山门人最高的奖赏,亦算是最严酷的惩罚。

    言有斐倒是说话算话,真把自己丢回门派了。濯玉洞是玉山上天然形成的一个奇观,冰面之下覆盖着千年寒玉,洞中彻骨奇寒,盛夏之时亦能滴水成冰。据说一开始玉山派只是将此洞窟作为刑罚,责令犯戒门人进洞中面壁。但有一位高人发觉,在洞中面壁时会不自觉调动起纯阳心法运功抵抗,在洞中修行片刻,便能抵在外三日之功。因此濯玉洞便不再作为惩罚,改为奖赏,门派中杰出门人方能获准进洞修行。

    文道一自小天资异禀,一年中倒有大半时日在濯玉洞中。常引得同辈中人嫉妒,暗地里使些阴狠招数往他身上招呼。文道一却不能懂。濯玉洞被冰雪寒玉所覆,遇上风天,便如千万根银针在骨髓里扎一般。只能极力调动纯阳心法相御之,气海沸腾,四肢百骸似在灼烧。外寒内热,两两相激。每一次独个在那黑漆漆的冰窟中修行,便像死过一次。他倒情愿将这“美事”拱手相让。

    想到此节,文道一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濯玉洞中,却未觉寒冷,心中一惑,坐下试运内息,方才发现自己气海充沛,冲撞穴位所耗去的内力尽数养了回来,甚至更进了一重。大抵那一日内伤太重,失去神识,药石无医,掌门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自己丢进濯玉洞中,用药吊着命。谁知歪打正着,自己自小在洞中练功,虽无意识,身体却不自觉地运心法抵御寒冷,竟活转来。

    文道一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肩上一沉。他低头细看,被自己盖过了肩头的头发惊了一惊——洞中一日,世上过了几时?他的奴奴儿又藏在哪儿呢。

    虽然不知道他在何处,可总归是要找到他的。

    文道一将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大步走出濯玉洞。那两个喂他药的小童子多半是新入门的弟子,身量甚小,功力也低微,并未走出多远,不多时便被文道一追到了眼前。

    那稍年长的小童子耳朵灵些,听到有人接近,迅速拔出腰间的剑转过身来斥道:“什幺人?!”

    另一个也手忙脚乱地拔出剑来,跟着欲喊,从文道一的衣着形容一路看到脸,惊得张大了嘴:“他……他他他不是冰窟里那个……”

    文道一不动声色,亦将他们二人形容看过。两个童子都是未长开的小孩子模样,眼中含着戒备,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素净衣袍,外罩着小袄,衣领袖口处都缀了裘皮——玉山门人本都是一色素袍制式,大抵他们刚刚修行,不足抵御寒冷。文道一忽地心惊。与奴奴儿相逢玄武湖边时尚是春日初霁的物候,经一番曲折来回,分别时应也不过是春末。眼下两个童子已是深冬的打扮,虽山上气温与山下有别,也已过了太久了……他按下焦躁,微微一笑:“你们叫什幺?是谁的弟子?”

    濯玉洞黑漆漆的,烛光微弱照不甚清,小童子乍在阳光之下看清楚“活死人”的面容,被他一笑蛊惑得五迷三道,乖巧老实地回答道:“我是灵珧,我师兄是灵璒。我们二人的师父乃是玉山派道字一辈,排一个’乐’字。”

    他们这辈起名按一个偈子:一切皆苦,寂灭为乐。记得下山时候道乐尚只是个少年的形容,如今竟已收了徒弟了。

    略长些的那个见蠢师弟乖乖将身家托出,气得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文道一微弯唇角:“那你们得唤我一声师伯。”

    “师伯……?”

    “道一师伯。带我去见掌门吧,我醒了,总该要告诉他老人家一声不是。”

    两个童子对视一眼,。他们虽入门晚,也曾听过的。玉山派道字一辈八个弟子,掌门师祖只亲自带了道一师伯和道苦师伯两个。其中道一师伯最得掌门师祖亲传,甚至面容气质也与掌门师祖颇为肖似。师兄还十分神秘地补充道,八成道一师伯历练归来,便要继承掌门衣钵。

    眼下……道一师伯是回来了……灵璒轻咳一声,缓缓道:“那……道一师伯我们这边走。”

    灵珧满脸惊诧,可师兄已经迈步走在了前头,他只好怯怯地跟在后头,不时偷觑文道一模样。只觉心跳得甚快。自被收入玉山派,见得多是些神仙样人物。可道一师伯……这般模样,神仙也及不上罢?想到自己在洞中抱怨连天,可千万别被听去了。

    他思绪漫天,待回过神来,却听师兄道:“道一师伯,掌门师祖在里头。”

    “聆训堂?今日不是初一,掌门为何在此处?”文道一看着紧掩的高高的门,想起上一次到这里,已记不清是何年何月的初一。。

    灵璒低低道:“师伯进去就知道了。”说罢,他便敲了敲掩住的大门,朗声道:“灵辈弟子求见掌门师祖!”

    里面没甚回音,灵璒便又喊了一遍。这一回门从里面捱开来,探出一张明显愠怒的脸来:“灵璒胡闹甚幺!谅你刚入门派不懂规矩,速速离开!”

    灵璒连忙道:“师父!我非胡闹,实是情况紧急,”说罢便连忙将文道一让到前面,“快让道一师伯进去罢!”

    邱道乐讶异地睁大了眼,眼看着文道一施施然从他捱开的缝隙走进聆训堂,行叩师礼道:“弟子文道一,跪谢师父救命之恩。”

    灵璒灵珧也趁着堂中众人注意力都落在文道一身上,溜进去站在角落。

    灵珧记得自己也曾见过掌门的,那是刚上山行拜师礼时,亦是在这聆训堂中。掌门师祖坐在相同的位置,似乎还对他们这些小弟子淡淡嘱咐了数语。只是那时自己站在堂中,哪里敢抬头去看,眼下才算是真真看清了掌门师祖的模样。方知道传言句句为实,那谪仙一般清冷高洁的气度……道一师伯确乎是最得掌门师祖真传的人。

    却听掌门师伯轻声道:“也是你自己抗得过,无需谢我。起来罢,醒得倒很是时候。”

    如果et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