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回小天使
12接回小天使
到了彰化，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晚上了。
陈伟雄一面走着，一面又有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江丽玲又回到他的生活里来，是祸是福？他不敢逆料。不知道为什幺在情感的方向上，他总是掌不稳舵，唉！为了孩子，还是往好处想吧！
在往育幼院的车上，江丽玲有着显着的紧张和不安，她希望陈伟雄向她说一些玟玟的情形，但是他一直抿着嘴沉思。
「伟雄，不知道为什幺？我觉得又兴奋又害怕。」
「不要怕，我们马上就可以看见玟玟了。」
在育幼院的门口停下来，陈伟雄找到院长，说明要来带玟玟出去。
院长问陈伟雄：「玟玟的妈妈呢？」
陈伟雄便将江丽玲介绍给院长，院长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数分钟之久，说：「喔，妳就是玟玟的母亲吗？」
「唔。」江丽玲又厌恶又不驯地看了她一眼。
「孩子是个好孩子，」院长在翻着玟玟的纪录卡，说：「陈先生也真是一个好爸爸……」
院长把她手上那册纪录卡翻得直响，像是在对谁生气。
玟玟被褓母引到门口了，她像一枝箭似的，直奔到父亲怀里，陈伟雄蹲下来，抱住玟玟。
「爸爸，我今天好想你，下午玩积木的时候，我都哭了，我希望你赶快来看我。」玟玟喊着说。
「玟玟乖，爸爸这不是来了吗？」
玟玟拼命往父亲的怀里钻去，她的小手掩着父亲的脸，有着一股奇特的温馨和动人的感觉。
江丽玲被冷落在一旁，看到他们父女相互拥吻，她一直在惊心动魄地凝视着，眼中含着泪。
然而玟玟不认识她，只是用一种不具好感的怀疑和猜忌，在打量着这位自她出生后不久就睽隔了的母亲。
陈伟雄说：「喊妈妈喔！妳不是要妈妈吗？」
江丽玲伸出的两只手臂一直停在那里，玟玟只用两只骨碌碌的眼珠在打量着，两只小手却牢牢地抱住父亲的腿。
陈伟雄又在怂恿着女儿：「玟玟乖，喊妈妈，到妈妈那里去。」
江丽玲带着悽苦的笑容在等待着，玟玟突然死命地抱紧的父亲的腿，大声地哭喊起来：「爸爸，你骗我，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不是！她不是！」
听到这刺痛的话，江丽玲的手垂了下来，她连忙别过脸去，眼泪却禁不住噗簌簌地直滚了下来。
陈伟雄只好先替孩子办完离院手续再说。三个人离开育幼院之后，玟玟还是不承认这个亲生的母亲是她的妈妈。
在大街上，江丽玲总是有意地在讨好孩子。走过玩具店，她总问：「玟玟，妳喜不喜欢这个玩具？」
玟玟很乾脆又无情的说：「不要！」但转过头，却拉住父亲的手：「爸爸，给我买这个。」
做母亲的便马上将玩具取来递给孩子，玟玟就绷着脸，侧转身来个不理不睬，等父亲把玩具递给她，她才肯拿，这使江丽玲有着刺心的难堪和痛苦。
也许这只是暂时的隔阂吧！陈伟雄想，过些日子就会好转的。现在，他觉得全家大小第一次的团聚，应该找一处休息的地方，而不该在大马路上，在缩小的範围内，母女的感情或许会融洽起来，于是他决定晚上先找一家旅馆住下，明天再回山上找房子。
到了旅馆，玟玟就像有人会陷害她一样地随时警觉着，一步也不肯离开父亲。
陈伟雄特意留下孩子和母亲在一起谈话，玟玟却像小麻雀似的逃脱了。她的努力得不到一点反应，这使她感到羞愧和愤怒。
陈伟雄安排玟玟和妈妈一起睡，他自己睡另一张床，但是玟玟不肯，拼死拼活地从床上跳下来，推开江丽玲说：「妳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妳不是，妳不要骗我……」
玟玟赤着脚跑到父亲身边，拉住父亲的手说：「爸爸，你为什幺要我跟她呢？」
「那是妳妈妈呀！玟玟，妳不是天天吵着要妈妈吗？」
「可是……她不是我妈妈！」玟玟认真又坚定的说。
陈伟雄只好搂住孩子睡了。江丽玲问陈伟雄说：「真奇怪孩子为什幺这样敌视我？一定是你平常把她教坏了，你一定告诉她许多我的不好。」
「孩子这样拒绝妳，妳应该觉得惭愧，妳何曾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呢？在孩子的心中，根本没有母亲这个观念的。」
「你不该把她送到育幼院去，在那种冷酷的地方，孩子根本就失去了童心，你看玟玟那样怪、那样对人仇视、那样猜忌人，就是在育幼院学的。她哪里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个正常的孩子，怎幺会不要她的妈妈？」
「妳怪我送她到育幼院吗？她没有母亲，谁照顾她呢？我承认玟玟比一般孩子怪，而且孤僻，但那能怪她吗？她眼睛接触的世界，一开始就是冷酷的，妳有什幺脸来责怪孩子的不是呢？」
「我就知道你把孩子宠坏了，像玟玟这样不要母亲的孩子，你怎能还一味地袒护着她呢？你这样维护着她的不是，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不是爱她，而是害她，你对孩子未免太溺爱了。」
陈伟雄忍无可忍，咆哮着说：「妳怎能说我的孩子不好，她给了我一切——希望和爱。我能够容忍她所有的不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有像玟玟给我那样多，那样大的力量……永远不许妳说她一句不好，妳的责任就是爱她，做一个好母亲。」
玟玟吓得放声大哭了，死命抓住父亲。他将孩子抱到阳台上去了。
「爸爸，我们现在逃走好不好？」
「为什幺？」
「那个坏人就找不到我们了呀！」
「玟玟，那是妳妈妈，妳知道吗？」
孩子像做错事似的问：「那是我妈妈吗？就是那个寄好多衣服和玩具给我的妈妈吗？」
「是啊！玟玟，妳应该爱妈妈。」
「爸爸，我们要跟那个人住在一起吗？」
「是的，以后要永远住在一起。」
玟玟用小拳头打着他，叫道：「爸爸，不要她！不要她！」
陈伟雄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孩子的情绪，只好说：「玟玟，快睡觉，在爸爸怀里睡着。」
他轻轻地为孩子唱着歌，来回地在阳台上走着，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
玟玟终于睡着了，他将玟玟抱进房间，轻轻地放在床上。
江丽玲坐在窗前，托着腮，在想事情。
陈伟雄把灯关掉，捻亮小小的檯灯，坐在江丽玲旁边。
「我刚才在想，也许我用所有的力量，都不能让玟玟把我当妈妈了，在她的心目中，我好像一个刚进门的后娘那样，她根本就不承认我是她妈妈。」
「孩子的个性很倔强，慢慢总会适应的。」陈伟雄解释道。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离开你的时候是一种错误，现在回来，是不是又错了呢？」江丽玲流下伤心的眼泪。
陈伟雄将她脸上的泪抹去，他的大手抓住了她冰冷瘦削的小手。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重头再来，我们把所有的过去都忘掉吧！」
他用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拂在她脸上的髮丝，这极像那时他们的新婚之夜，洋溢着希望、快乐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