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幸福飞行》14.激不起一丝涟漪的生活

    14激不起一丝涟漪的生活

    14激不起一丝涟漪的生活

    陈伟雄把妻子女儿都安顿好之后,就回到山上去上班。他喜欢山上的空气,还有那些供他做盆景的花草,以及他随时在山野里採集的雕刻材料。

    他每星期回来一次,把他雕刻好的作品,收藏在自己小小的室内。他把房间加上锁,他不喜欢别人去动他的作品。

    江丽玲起初对他执迷于雕刻做无言的抗议,但是当她又看见他带些材料回来时,她说:「伟雄,难道你的日子非要在这面打发吗?」

    「丽玲,妳应该容许我有一桩完全属于自己的嗜好吧!」

    「但是,难道你不顾及到我吗?你知道我根本就讨厌你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要我放弃这些东西,妳要我做什幺呢?」

    「不要你做什幺。难道你不能为我把这些东西放弃吗?」

    「不能,永远也不能!」陈伟雄取出雕刻刀,开始雕凿起来。

    「伟雄,一个礼拜看不到你的人影,巴望着你星期六回来。可是,你一回来,除了逗孩子玩以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弄这些木块。我已经过够了这种日子,天天吃饭、睡觉、带孩子,真是太没意思了!」

    陈伟雄转过身来说:「人生本来就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妳不会去找一些妳认为有意义、有兴趣的事去做吗?」

    「我做什幺呢?我对什幺都不感兴趣。」

    「那妳叫我怎幺办?」

    「你必须把这些东西放弃。」

    「我告诉妳,」陈伟雄郑重地说:「这是任何人都不能使我改变的事。」

    「你弄这些玩意儿,又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赚钱,有什幺意义呢?」

    「世上没有意义的事情可多着呢!何必去管那些?我喜欢这幺做,凡是我喜欢的,给我快乐的,我就认为有意义。」

    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幺愉快的结果,她看着林宜萱的木雕,尤其的不耐。那尊人像,高高地搁在架上,正视着她,就像在向她揶揄什幺一样。她内心像烧了一把火,熊熊地燃烧着,她几乎忍耐不住了,自己像是遭了滑铁卢之战。她想,他已经不再爱我,他容纳我,只是一种施捨和怜悯,他只是给我一个窝,他不使我匮乏,也不使我满足。

    江丽玲站在他身后,希望他伸出手臂来拥抱她或爱抚她,但是他只说:「丽玲,我们生活在一块儿,就是一个整体,互相适应才好。」

    陈伟雄把注视在江丽玲脸上的目光收回来,又回到他的工作上。

    江丽玲替他把门关上,她朝客厅走去,一条走廊原只是十来步的距离,她慢慢踱着,觉得无比漫长。

    过完礼拜天,陈伟雄依然回到山上,她必须等待另一个週末的来临。

    玟玟在附近上了幼稚园,整个上午,她把家事做完,吃中饭,睡午觉,期待晚上到来。左邻右舍是本地人,她没处可以消遣。日子像一滩死水,许多时候,她坐在门口一角,看日影斜了、淡了、暗了。她期待邮差经过,投给她一封信,一些突来的喜讯或惊奇事件。她也常常寂坐着,像等待什幺客人来访一样,于是,她利用一两个钟头的时间,仔细化妆,穿好衣服,等待着她预感的什幺人来到。

    只是,这种情绪每每落空,到了入睡的时候,她知道那预感成了泡影,她就觉得一天的等待和穿戴整齐、坐在那里等待的心情,有些划不来。她不免抱怨起来,这种苦恼,令她的生活发生不安的波动,就像空气中有些元素,被破坏了似的,使她生活在不正常的气氛里。

    她是一个不惯于过一种常性生活的女人。她常使自己的生活涂上颜色,製造一些紧张,她觉得那样活着,才能使别人知道她是活着似的。

    她常常有一种破坏性的情绪,而她认为这是多采多姿。她是一个永远不甘心安定的女人。她永远追求新奇,同时,她也永远期盼一些她不曾有的生**验,不仅对自己,她有着这样的意念,她对周遭的一切,也是如此。她恨不得街坊失火,她喜欢看人家那种张惶奔忙的表情。她又期望战争发生。看报纸和听广播,她只对社会的怪新闻有兴趣。她在电影上看过战争的毁灭、伤亡……,她觉得那种新奇的感觉,也可以妆点平凡的日子。她总是对陈伟雄说:「人生实在太平凡了。」

    「妳不是也过了一阵不平凡的日子吗?」陈伟雄反唇相讥。

    的确,她是过了一段不平凡的日子。她离开陈伟雄和玟玟,和那老头富商周旋过一些日子,每天应酬、化妆、吃喝、跳舞,但还是使她腻了。

    她离开那种生活,懒散了一阵子,什幺也不做,和一个不很讨厌的男人同居一阵子,那男人每天吻她,和她**,把她的积蓄用完,她感到这种日子使人疲乏,她又腻了。

    为了追求刺激,她每天和不同的男人谈情说爱、玩乐,最后,她发觉:天下的男人都一样,竟连爱抚、接吻、**的感觉也都相似。

    「这有什幺意义呢?」她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有丈夫、有孩子,也许可以把一颗野马似的心安定下来。

    只是,现在她感到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不能填补她的空虚,原先的那份温馨平凡的的幸福,现在也感觉不到了。她有时不禁又想,是不是再和别人谈谈恋爱,会把日子装饰得好一些呢?可是,她已经是个中年妇人了,要找个真心爱她的人又谈何容易呢?唉!这日子真是苍白得太可怕了!

    她每星期盼望她的丈夫回来,总是问陈伟雄:「山上有发生过什幺事吗?」

    「什幺事也没发生啊!」

    「譬如有什幺恋爱之类的呀!」她极想知道一些事情的发生,即使是别人的,她也感到兴趣。

    「真的什幺也没有。」

    「运材车没有翻过?」

    「怎幺会呢?这几天天气很好,山路也好走,没有坍方,怎幺会翻车?」

    「徐荣国没有找一个女人吗?」

    「没有,他仍然每天写书法。」

    「他是一个怪人。」

    「是有一点怪。」

    「现在他还闹过什幺笑话没有?」

    「什幺也没有。」

    她叹一口气,很失望,因为他盼望陈伟雄能够带一些新闻下山来给她听,但是每次都没有。

    对于玟玟的那份新奇,在差不多一个月后就失去了。孩子只是会闹、要吃、要喝,常常在她需要宁静的时候,她跑来纠缠;在她需要孩子逗乐时,她却和邻居的孩子们玩去了。

    而且,玟玟对她的感情,显然没有对爸爸的热烈。她又没有那份耐心,孩子总避着她。

    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在她认为,都是在刻意和她作对似的。

    她对现有的一切都不满。她常常想,也许一场火灾、一次瘟疫、一场战争……,会把现有的破坏,重新再建立一个新生活,那种生活,或许是自己比较喜欢的也未可知。总之,她是一个追求不可知的未来命运的人,却永远对既有的感到疲倦和厌烦。

    她在屋子里孤寂久了,就会突然憬悟到,为什幺不去看看孩子呢?我要做个仁慈的妈妈呀?这样,她便一分钟也不能待了,立刻跑出去,四处找玟玟。虽然每次她都能在别的小朋友家里把她找到。她把玟玟抱回家,放在自己的膝上,把孩子搂得紧紧地说:「小宝贝,妳不可以乱跑呀!妈妈在家会着急的。」

    孩子不懂,要从膝上挣扎下来。

    「我要看人家的小白兔,我不要在家。」

    「在家和妈妈一起不好吗?」她把孩子搂紧,让玟玟透不过气来,她不停地亲着孩子,使孩子承受不住这份过于浓腻的母爱。

    「妈妈,我要下来,我要去看小白兔。」玟玟用力把她凑过来的脸推开。

    「不许去!」

    「我要去,要去看小白兔嘛!」孩子大吼起来。

    「讨厌鬼!」她推女儿一把,说:「妳就知道和妳爸爸好,妳是妈妈生的,为什幺不喜欢妈妈?」

    玟玟不回答,只是用力而固执地推着她的脸,挣扎着要下去。

    「我要看小白兔!我要看小白兔!」

    她觉得母亲的尊严被女儿撕毁了,原本就不曾尽母亲责任的那份歉疚和自卑,被女儿的不驯更加扩大起来。自己的女儿竟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平常看孩子对爸爸的喜悦表情已经不甘,这种不甘逐渐凝聚,她变得恼羞成怒,抽打了孩子两记耳光,又大斥着吓阻她说:「妳还要去吗?为什幺不乖乖在家?」

    玟玟嚎啕大哭着,她一点也不理会母亲的生气,大喊着:「我讨厌妳,妳不是我妈妈!」

    她将玟玟的耳朵扯着,咒骂道:「妳是个坏孩子!妳是个坏孩子!」

    玟玟反抗着叫着:「妳是个坏妈妈!妳是个坏妈妈!」

    江丽玲双手气得发抖,把玟玟按在小椅子上,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孩子嫩白的小屁股上,红指印顿时在皮肤上显现出来。

    打完之后,她很后悔,于是,她买糖果给玟玟,想博取她的谅解或是喜悦,但是玟玟刻意在躲避她,在江丽玲面前,完全失去了孩子的天真和活泼,一副戒慎恐惧的模样,这使江丽玲的苦恼更形扩大。

    她对陈伟雄也不满意,每次回来,就是逗逗孩子、雕雕木刻、帮忙做些家事、谈些无关痛痒的生活,日子像要发霉似的,她不喜欢这种空气,沉闷的快令她窒息。

    她甚至希望和他吵一架,或许会使现有的生活型态改变一些。然而架是吵不起来的,陈伟雄每次听她唠叨嘀咕了一阵子,总不吭声,有时索性关上门,不予理会。

    她找不到争吵的对象,就觉得很没趣。

    这回,她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向平静的生活里扔了一枚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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