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青玉案
「快些用膳，再晚可不好。」替寒玥束好髮，耀天帝伸手指向一笼鲜虾翡翠饺，语气平淡的开口：「朕要吃一颗，替朕夹来。」寒玥抽了抽嘴角，暗想这人使唤起人来倒也不客气。双腿曲起且跪放于帝王腿上，女孩撑着桌沿将身子往前探，掌筷夹住一颗饺子并放入耀天帝的碗里，后再将身子收回。欧阳亘轩用左手扶着寒玥腰侧，免得她重心不稳跌下地。待女孩收回身，见帝王仍不肯鬆手，脸色逐有些铁青的道：「皇上，可能让寒玥坐到旁侧？」耀天帝笑瞇瞇的靠近寒玥的颈，并将手搂的愈发紧实：「朕倒觉得这姿势不错，皇侄可是不喜？」
果不其然，男人发现寒玥的耳根再次染上胭色：「皇侄的脸皮倒是薄，被朕抱着很不自在？」女孩又气又羞，扭头瞪了这狡猾坏心的帝王一眼，让欧阳亘轩有种将猫崽欺负狠的感觉。嘴角弯起浅浅笑意，耀天帝心情愉悦的用左手挟起饺子食用，察觉寒玥略显惊讶的神情，他平静的问：「怎幺？有问题？」猛地忆起什幺，帝王放下筷子，薄唇扯出一抹冷笑：「皇侄可认为左惯手者乃罪恶之子？」他永远忘不了在年幼之际，被发现是名左撇子后，人人尽是嫌弃闪躲，更有嫔妃道其为魔鬼子嗣，会替帝家招来祸害。琏笙皇后的悲伤、皇姊的担忧、皇祖母的辛苦维护，令他对那些人恨之入骨。
寒玥淡淡瞥了神色阴郁的帝王一眼，逐将右手筷子放到左手中，动作优雅的替自己和男人捡些凉瓜丝，流畅的手法让耀天帝稍稍愣神。女孩本对双手使用不甚在意，前世她乃天生左撇子，师门众人亦无过多看法，毕竟实力才是最好的证明。可今世，寒玥发现左惯手为不祥之兆，尤其被上官凌雅撞见一回，闹的宰相府一片风声鹤唳，她方在慕容曜的喝令下改用右手动作。「天生如此？」欧阳亘轩重新拾起筷子，将凉瓜丝缓缓放入嘴中，内心有股暖意淌流，他倒能体会为何慕容华枫会如此喜爱慕容寒玥。
轻轻点了点头，寒玥伸手想挟些鲜茄蒸蛋丝，却发现自己勾不到盘缘，逐有些窘迫的转向拾取较近的辣腌鯷鱼。帝王瞧见孩童的动作后，低低笑出声来，并伸手替她捡来鲜茄蛋丝，再将女孩碗里的鱼块挟走：「皇侄吃不得辣，还是别轻易嚐试较好。」「…多谢皇上。」「朕记得你偏爱清淡，可宰相稍显嗜甜。」「娘亲的膳食多为养身，寒玥长年共膳，自是习惯素菜多些。」捡一筷子的三彩蔬椒，男人作势亲餵女孩：「来，皇侄张嘴。」「请皇上莫戏弄寒玥。」寒玥恼极这人的恶趣味，殷切盼望这顿饭能赶紧结束。
晚膳在耀天帝些许调戏，与寒玥时不时被气红脸的情况下，倒是平静落幕。用完膳的两人坐在禢上，看着李準和宫女们收拾残余菜餚，替换新的茶几后，刘承便捧着上等绿檀製成的棋盘，及用上等羊脂白玉和稀有黑曜石磨成的棋子，小心翼翼的摆在茶几上。「皇侄惯用哪种色彩？」接过李準端奉的紫笋，耀天帝轻轻啜了一口，微微敛目养神。寒玥静静的将装满黑曜石棋的墨绿翡翠棋罐移到自己手边，再探手接过刘承递上的茶水：「劳烦刘公公。」「少爷客气了。」
欧阳亘轩稍抬起眼皮儿，见孩童选定黑子后，倒露出一丝兴致：「皇侄不像是喜爱墨色之人。」「回皇上，仅是惯用罢了。」神色淡然的一边应答，寒玥一面端起夜明珠製的茶盏，姿态隽雅的啜了口茶。拾起一白子，耀天帝落下第一手，并将白棋放置于正中央，寒玥则微抿起唇，提起颗黑棋落在边角处。嘴角兴起一抹笑意，帝王静静再落一棋，两人逐开启棋局攻防战。
下棋好比征战般，可瞧出一人的布局能耐。
寒玥的表情逐渐正经，不再如开局时带着一丝饭后的慵懒随兴，她小心翼翼的扩展疆土，从对角处慢慢往中心靠近。耀天帝同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自中央一路向外蔓延，且避开女孩设下的陷阱。落子声沿绵不绝，偏听只剩二者较劲的声响，及刘承轻细的倒茶声。女孩皱起了眉，盯着棋盘局况。不知不觉中，她落入耀天帝布下的陷阱，右上边的棋龙已面临腰斩的命运，但尚有一线生机。她是该放弃，或抑是把握这一线机会守住？
耀天帝好整以暇的看着女孩陷入苦恼，他从开局便布下此陷阱，让寒玥往边角发展，自己则慢慢向外进攻。不过寒玥守的极紧，帝王花了不少心力，方走到现下棋势。郁闷的盯着棋局，又瞥见男人露出一丝欢快神情，寒玥气的将黑棋握紧在手，这人从最初便摆了她一道。该死的狐狸，她气闷的暗地诽腹，且抬起手揉揉额角。突地灵光乍现，寒玥弯起一抹浅淡笑意，她决定走一步险棋。耀天帝见孩童将黑子落在白棋阵中，且无过多反应，想必寒玥要放弃其辛苦建立的棋龙，他便专注收拾墨色区域。
待欧阳亘轩察觉到女孩将自己部分白棋垄断，并用黑棋填满空缺时，男人俊美的脸顿时青了些许。寒玥笑意盈盈的啜着茶，惬意欣赏耀天帝的难得臭脸。刘承和李準在旁偷偷观看棋局，瞧见帝王罕见陷入困境，内心着实讶异孩童精湛的棋艺。耀天帝在手谈上，素来所向披靡、屡战屡赢，宰相慕容曜与第一才子萧佑新皆败在其手下，慕容寒玥竟能让帝王露出难得一见的臭脸，当真厉害至极。同时，二名太监总管亦发现，惯是喜怒难辨的耀天帝，时常在这孩子面前表露最真实的情绪，当真令他们惊讶万分。
耀天帝见棋局变异，逐面露狠色的攻掠城池，寒玥亦收起笑容，认真的在棋盘厮杀，待一炷香燃尽，胜负方揭晓。「皇上，是您胜出。」寒玥略显疲倦的认输，虽是感到心力憔悴，却下了一场精采棋局，令她满怀欣喜且收穫良多。帝王棋艺果真十分了得，攻守俱佳且极其缜密，相较之下，女孩的攻势倒弱上不少。静默的呷上口茶，欧阳亘轩看向寒玥的目光，增添一丝犀利。孩童仅败给男人三子，这等棋势乃首次发生。寒玥的守强过于攻，每步棋皆是精心计算，纵使帝王胜出，却能察觉二者差距微小。
「皇侄棋艺甚佳，只可惜攻守分配仍须调整。往后寻空来御书房陪朕手谈几局，朕会指点你些许。」动手协助正收拾棋石的女孩整理棋盘，耀天帝淡淡的开口。寒玥听毕，先是微愣了一瞬，随后笑着答应：「多谢皇上。」此时，一太监轻步跑至偏厅外。李準瞥见对方，便小心退到门边，询问那名太监有何急事。听过太监的通知，李準随即皱起眉，且步至耀天帝身侧恭敬的道：「启稟陛下，景妃娘娘求见。」「哦？她有什幺事？」「景妃娘娘亲手备了夜宵，盼您能品嚐。」「嗯，遣人去让她等会儿。」「奴才遵命。」
仔细收妥各色棋石，耀天帝起身走向门处，随即似是想到什幺般，回头对寒玥道：「若皇侄尚有精神，便在这儿翻阅书卷，等朕回来再下一局。」见女孩点头应诺，欧阳亘轩逐步至御书房正厅，景妃－漠幽嫇捧着香气四溢的煲汤，微微福了身温柔开口：「皇上，臣妾替您炖了碗汤，好去去朝政辛劳。」帝王露出笑意，伸手接过李準端来的玉瓷盅，浅浅品嚐一口：「爱妃的手艺果然了得，倒难为妳有这份心意。」笑语盈盈之际，景妃见耀天帝饮尽整盅热汤，便笑得更加明媚灿烂，深信自己圣眷浓烈。
留在偏厅等候耀天帝归来的寒玥，倒觉得自己有些乏了，并拿着适才请刘承抽取的棋书，轻掩自己哈欠模样。同男人厮杀的棋局，耗费女孩许多心神，加之今日学习及习武课程，使她倦意逐渐上涌。在旁伺候的刘承留意此况，无声退出偏厅，赶往正厅通知李準这事。李準得了消息，便趁帝王与景妃谈话中断之际，步至耀天帝身侧轻声汇报。耀天帝听完稟报，随即起身对漠幽嫇说：「爱妃先稍坐一会儿，李準，上茶。」「奴才遵旨。」李準差人準备些小点，自己则替景妃沏壶茶：「请娘娘稍等陛下片刻，奴才替您泡壶安神花茶。」
「那便劳烦李总管。」漠幽嫇笑着谢过李準的客气伺候，内心却不断猜想耀天帝离开的原因。莫非是书房偏厅有人？难道有嫔妾正得帝王临幸？思及此，景妃明豔的脸蛋顿时阴沉不少。李準瞧见景妃的神情变化莫测，暗地摇了摇头，景妃怕是猜不到帝王匆匆离开的原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