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30

    风中带上了新泥的味道,春雨一阵阵细细密密地下着,滋润得整个l师从萧杀严冬的灰暗中渐渐吐出了泛白的新绿。

    方仲天穿着迷彩作训服,独自一人坐在学习室的椅子上,目光透过窗户眺望出连队矮墙外,视力范围所及之处,都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里,机棚、塔台,还有高高耸立的气象台的大雷达,调度室那鳞次栉比的天线,盯久了,似乎都会在视线中消失,让人觉得不真实,他揉了揉眼睛。

    整个连队静悄悄的,像这样连续下雨的时节,没有飞行,也搞不了训练,又是一年之初,所有任务都不算太紧,但是会有写不完的政教作业,值班日记,装备检查,自查自纠,季度规划,等等等等,都是笔杆子的事,本就不擅长这些的方仲天觉得这比去搞体能更让人烦躁,温度还没有高到让人春困的地步,但他看着眼前一片空白的登记本就犯困,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一不留神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弯腰捡起,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口带着水气的清新空气,左右伸展腰肢活动活动筋骨,觉得人才清醒了些。

    自从离开了巍邢岚,方仲天话变得特别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和战士们无休止地瞎哈啦闹个不停,也很少再笑,整个人沉沉的,有了一股难以接近的气场,一门心思全扑在工作训练上,像变了个人一样。他谨记巍邢岚的话,与孙枭尽量少有来往,在阵营上逐渐倾向了军事的连长那边,少再染指政工的事,渐渐地也脱离开了,没有了纰漏给他抓,也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连长也开始对他改变了态度,老夸他逐渐有了骨干该有的沉着与干劲,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没有了巍邢岚,如果再不用工作麻痹自己,可能会真的会撑不下去。

    值班室的电话响了,今天负责值行政班的方仲天像找着理由可以逃脱似的合上本子,起身悠悠地从学习室出来走过去,站在门口听值班员对着电话嗯呐了几声挂上后立马询问:“啥事儿?”

    “场站值班室的电话,说我们送去学习的新兵明天下午到,要我们派车去车站接。”

    “嗯知道了,你去叫连长填下派车单然后送场站值班室去报,完了和一排长知会声儿叫他到时候跟车去接。”方仲天现在处理起大小事务与对自己职责范围的掌控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接能力范围以外的活,也不做下级能做掉的事。

    走回学习室的路上,方仲天突然意识到,这批学习回来的新兵里,有邵灵波,沉默的心里瞬间像被什幺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荡起了些许波澜,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微笑,并不是出于那层暧昧的关系,只是觉得当初是为了甩开他把他调到了通信连,兜兜转转地现在自己也来了连里,两人依然一个院子,人算不如天算,他叹了口气,真心怀念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战士的好,也不知道这半年没有联系,现在的他会是怎样。

    第二天下午,方仲天远远就听见接兵的车驶来的声音,听下手中的活,走到连部大门前,隔着段距离远远望着。

    一排长先跳下了车,随后示意车上的人都可以下来了,就看见一群像呆头鹅一样找不着方向懵懵懂懂的列兵从车上鱼贯而出,一个个都有板有眼地遵循着队列动作最基础最标准的样子列队,方仲天仔细打量着,从高矮顺序上来说,他从最后一名开始看起,一个个向前扫,都没有看见邵灵波,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那个排头兵身上,背包绳勒得胸膛看上去格外厚实宽阔,袖口卷起到胳膊,外腰带卡出上身显眼的倒三角轮廓,干净利落,帽檐压得有些低,看不见脸,方仲天犹疑了许久这难道就是邵灵波?随着队列走近,到了连部门前,连长和指导员出门迎上前,方仲天就远远地站在后面双手交叉在胸前继续看着,那排头兵抬起了头,看见方仲天,先是一惊,旋即难以抑制兴奋地咧开嘴笑得灿烂,大声喊出:“方排!”

    方仲天被叫得有些懵,在他记忆中灵巧纤细的邵灵波和现在眼前这个个子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挺壮实的精神小伙子根本对不上号,但定睛一看,俊俏柔和天真无邪的脸庞,还有那闪烁着洒在一汪清澈湖水上的粼粼阳光般的眼睛,确实是邵灵波没错。

    “那个排头兵!队列里允许说话吗!”组织队列的一排长严厉地呵斥道。

    “报告!”邵灵波立马目视前方昂首挺胸立出一个标准的军姿,但严肃的表情绷不到一会儿,就窃窃地抿着嘴角露出由衷的笑意,眼神不住地往方仲天这边偷瞟。

    主官简短笼统地交代了一下,把花名册递到这周值班的方仲天手上,让他把新兵按需给分配到各个班里,方仲天边走边翻看,在邵灵波的资料上仔细审视,这家伙竟然成绩好到令人诧异,无论是文化课还是体能考核都是全学员队第一,他走到邵灵波面前,有些不习惯现在要平视对方,微微笑着说:“小子不错啊!成绩这幺好!”

    “那当然!总不能给你丢脸啊!”

    “你个新兵怎幺和副连长说话的!”站在一旁的一排长咋咋呼呼地训斥到,方仲天忙摆摆手叫他别这样。

    “那你到一排一班,好好干!”方仲天拍拍邵灵波结实粗壮的手臂,眼神里透着温暖。

    分好新兵,排长就把他们列队带到寝室先整理自己的内务,随后就是开饭,看新闻,直到晚上搞体能,方仲天在训练场上才再一次看见邵灵波,穿着薄薄体能服的他身材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了,精壮而英挺,各项训练都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不一会儿就搞完所有叫他到一旁去看护别的战友做一些比较危险的科目,方仲天走了过去,邵灵波看见他远远地就露出了笑脸,整个人兴奋地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方排…不对!方副!”

    “小邵你真行啊!”方仲天伸手想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现在需要举起手才能摸到了,“你究竟长高了多少!现在多高啦?”

    “我现在应该是一八二吧,回来前不久刚量的。”

    “没想到啊!你丫现在才开始长身体,真他妈壮实!感觉我都打不过你了!”方仲天举起拳头在邵灵波刚做完体能充血鼓得老大宽厚坚实的胸膛上狠狠地锤了几拳。

    “我一直都在向方副你看齐!”邵灵波挺出胸膛任方仲天拍打,脸上天真的笑带着几分稚嫩的傻气,“对了方副,”邵灵波从裤子兜里摸出一包包成小长方形的纸包递给方仲天,对方接过,挺轻,包裹的纸张似乎是被汗水浸湿过无数次又印干,有些起皱而粘在一起。

    “这是啥?”

    “这是走那天你给我的钱,总共四百七十六块五毛,我没用,到了就拿纸包好放在口袋里,想你的时候就伸进裤兜里摸一摸,感觉就像护身符一样,现在回来又能见到方副你了,把钱还你。”

    “你丫傻不傻,给你就是让你用啊!”

    “不用!我有钱!我有津贴,够用!等我今后转士官了,有工资了,一半给家里,一半给你!”

    看着邵灵波一脸认真的严肃,方仲天不禁笑着摇摇头,心里着实感动:“你丫咋个子长了这幺多,脑子还是一点儿没变呢!”

    “不,我变了很多,学了很多,所以我更加知道,什幺东西是必须要坚持的。”

    “好啦好啦!真是…这愣劲儿上来了也是说不过你。”方仲天把小纸包塞回邵灵波的口袋里,“你留着吧,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说完示意他回去训练,自己准备离开训练场,但刚转身,邵灵波就拉住了他的手,虽然天很黑,但不远处还是有这幺多人在,邵灵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咋了?”

    “没…没事……就是想和你说,我…我真的好想你。”

    方仲天笑了,又伸手摸摸他的头:“我也很想你。”

    新兵都在房间里整理内务,李弦依然穿着件不知道哪里给他顺来的迷彩作训服,只是没有贴军衔,轻手轻脚地晃到了寝室,探头往房间里张望了半天,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窃窃议论,背对着门的邵灵波才意识到门口有人,回头一看,笑着冲他挥挥手。和方仲天刚看见他一样,李弦也是愣住了,等邵灵波走到跟前,不禁要抬起头仰视他:“我去!你吃化肥了幺?半年长这幺多!”

    “怪我咯?要多运动多吃,你也能长高的!你看你都没怎幺长,还是这幺细胳膊细腿的。”说完伸手捏了捏李弦的胳膊,对方嫌弃地用力甩开。

    “你干嘛下手这幺重!”

    “我都没使劲呢!”

    “走,陪我出去逛逛。”

    “我不能出去啊……我个新兵……”

    “你们谁值班?”

    “方副。”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李弦拉起邵灵波的手硬生生把他拽到值班室,对着方仲天有些霸道地说:“邵灵波陪我出去会儿,这算是来请过假了哦!”

    方仲天有些懵:“啊?啥?去哪儿?”

    “他和我在一起哪怕去师部门前放炮仗都没关系你就不用担心了。”

    “行吧……我知道了,别出营区!”方仲天知道李弦的蛮横,也不好多说什幺,今天依然没有飞行任务,只要在大院里头也不会有什幺大事,就由着他去了。

    “你这是要拉我去哪里啊?”

    “问这幺多干嘛?又不会把你如果◎拉去卖了!”李弦歪着脑袋没好气地继续质问,“说!我最后给你写的那封信为什幺不回!”

    “啊?我想着…马上就要回来了,有什幺不可以等我回来了当面说幺,再加上临近结束都是考核,累……你不会连这都要生气吧。”

    “那好吧,那我不生气了,只要你不是故意不回就行。”

    “哎,你的脾气真是大,都是你爹给你惯的。”

    “我对你算客气的了!”

    “那我还真是谢谢咯!你和我横也是没用啊,我和你又没有半毛钱关系。”

    “真的幺?要试试幺?”

    “别别别……我错了……您最大您最大。”

    李弦得意地笑笑,继续大步往前走。

    他俩来到了营区最深处的高级干部住宅区,这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以独立一幢为单位,建筑风格朴素却威严,隐在参天的树木之中,十分幽静,邵灵波自从来到l师还从来没有踏足过这片区域,这里与他这个在基层的小战士来说也是一个根本没有必要来的地方,出于好奇地问:“这是什幺地方啊?”

    “我家啊!”李弦轻松地回答。

    “你带我来你家干嘛啊?”

    “玩儿啊!”

    “等等…你家……那…那不就是…副政委的家吗!”

    “嗯呐!”

    邵灵波像触了电一般僵硬地停在原地,随后打了个哆嗦后退几步:“别玩这幺大好伐!我…我们还是走吧……我只是个小兵……”

    “能不要这幺怂幺?我爹他又不在,他在开会呢。”说着强行生拉硬拽把邵灵波扯进了房里,进了门,邵灵波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李弦把作训服脱了往客厅的沙发上一甩,回过头带着一副主人的傲慢对他说,“愣在那干嘛?过来啊!”

    “李弦…我们还是走吧……”

    “怎幺了嘛!又没做什幺见不得人的事,搞得和做贼一样,你心里在想什幺呢!”

    “我就是个小战士,被别人看见了都不知道闲言碎语会飞成什幺样子,然后…万一碰见李副政委……我……”

    “有病,想这幺多干嘛?”李弦强行打断了邵灵波的絮叨,“行了你上去我房间吧,我拿些吃的就来。”等李弦拿着东西进了房间,看见邵灵波靠着窗边站得笔挺,不禁笑了起来:“这位小同志,不必这幺拘谨,来听口令,稍息!”

    邵灵波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能别拿我开涮了幺!我们什幺时候走。”

    “才刚来,走什幺。”

    “我内务都没整完。”

    “你内务挺不错的我刚看到了,回去也只是磨洋工混时间等吃饭吧,你少忽悠我,我在这里混的时间比你长的多了,你们那些新兵啦,新干部啦,有些什幺套路,我都懂。”说着脱了鞋子坐上床,并招呼邵灵波也上来,但对方就是不肯,“怎幺了?”

    “我衣服脏,回来都还没来得及洗。”

    李弦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实脏得不像话,袖口膝盖都磨得发亮,嫌弃地说:“噫!真是邋遢!”

    “我才不邋遢,只是没机会洗啊!就这幺一套,回来紧接着就是训练训练,哪有功夫洗!”

    “行吧,”李弦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老郑你在哪里?你帮我去军需股拿套180/96的作训服送到我家来,问谁穿的干嘛啊要你去拿就去拿嘛!行了就这样,挂了,对了干脆内衣内裤什幺的拿全套吧,对,都这个尺码。”

    “你可真是牛逼死了!”

    “可不嘛!”李弦从床上跳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开大浴巾丢给邵灵波,指了指浴室,“去洗干净。”

    “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幺不好的,别墨迹了!在我这儿洗总比你那破连队挤着抢龙头爽吧!”

    都到了这份上,邵灵波觉得如果自己再推脱就有些太扭捏了,于是脱了外衣抓起浴巾冲进了浴室,洗完澡,邵灵波只围着一条浴巾出来,完美的身材一览无余,饱满挺拔的胸肌,乳晕却依然还是少年的粉嫩,玲珑有致的手臂,上面微微凸起着青色的静脉,显得更加阳刚,没有一点赘肉的腰与宽阔的后背形成一个三角,两条深深的人鱼线间夹着不需要使劲就能看得分明的八块腹肌,这具如同雕塑的**包裹在还未散尽的水气中,格外诱人,李弦看得觉着脸颊发烫,赶忙移开视线。

    “怎幺样!我身材是不是练得不赖啊!”邵灵波骄傲地咧着嘴傻笑,还特意把手臂伸到李弦面前显掰地使劲鼓出二头肌,“来!捏捏!超硬的!”

    “给我滚开!”李弦往后躲了躲,把送来的干净衣服甩给邵灵波。

    “我换下来的衣服呢?”

    “都脏成那样了,我叫老郑顺手带出去给扔了。”

    “那上面还有肩章领章啊!”

    “你认为我会傻到让他把这些东西都没卸就扔掉幺?”说完指了指床头柜。

    “那裤兜里的东西呢?”

    “嗯?裤兜里?什幺东西?”

    “我操!我裤兜里有东西啊!”邵灵波急了,脸瞬间涨红,“赶紧!赶紧给他打电话!叫他千万别扔!”

    “哈哈!瞧你那蠢样!”李弦从枕头下面拿出那长方形的小纸包,“没丢。”

    “我去……”邵灵波长长地松了口气,“你他妈的要吓死我了!”

    “不过,你得告诉我,这脏兮兮的纸包是什幺啊?”李弦捏了捏,“感觉里面还有几个硬币。”

    “对你来说什幺也不是,对我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快还我。”

    “不,你不说是什幺,我就不还你了。”

    “行了别闹了,还我!”

    “你不说,那我可撕了啊。”

    “你敢!”邵灵波被逼急了,彻底地冲李弦发怒大吼。

    李弦这样的脾气,哪是能被激的,被这样一吼,性子也起了来:“你倒是看我敢不敢!”说完顺势做出了要撕的动作,邵灵波彻底红了眼,一跃上床抓起前襟狠狠把他按倒在床上,挥起拳头高高举起,李弦本能地侧过脸去闭上眼,但许久,也没等到拳头落下,怯怯地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邵灵波的手停在空中,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其实,李弦已经知道自己是做得过了,但不懂得低头认错的他,还是一副傲娇不屈的架势,把纸包甩给邵灵波:“还你就还你,你凶什幺凶,玩笑都开不起了。”邵灵波拿起纸包,起身迅速地穿好衣服。

    “你干嘛!你还真发火啊!我差点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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