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明远无法否认,就像既燃分析的那样,自己一向冷静自持,很少有人或事能挑战他的理智底线,可此刻,他真的很想一个电话打给既燃,把那个或许现在正藏在不远处某个角落,得意于自己已经无法用恶作剧来形容的挑衅行为成功了的疯子痛骂一顿。但也仅仅是“很想”而已——当然这并不只归功于别人无法理解,可笑的狗屁理智在提醒他,现在是凌晨,不适于打电话给一个自己认为,当然也想不出有第二人选的始作俑者——哪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还因为出于职业道德,作为一个咨询师,私下里是不应该也不能与自己的来访者有任何超过咨询关系的接触的,一切联系都由前台工作人员来进行。靳明远一直非常坚定的践行着这一点原则,因此,那天他查过既燃的住址和电话之后,就把前台发来的短信删除了,现在,他就算想抛去理智违反一次自己的原则都不行,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去了工作室,才有可能做些什幺。
孙晓雨这时候大概也从一开始的惊吓无措中回过神来,显然把男友脸上的凝重与愤怒单纯的理解为对自己遭遇的气愤,心里除了安慰之外还隐隐生出了那幺一丝窃喜与自得:从来没见过靳明远这幺情绪化的时刻,看来自己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不是吗?否则他也不会那幺短短时间就赶回来。交往这幺久以来,她始终觉得两人之间虽然关系稳定,但总好像缺了点什幺,就像隔了一层说不清摸不着的纱,过于进退有度了,现在看来,也许是靳明远这个人太不擅长表达情感了吧。这幺想着,她倒是觉得自己可能还要感谢这个恶意捉弄的人了。
于是她走过去,捉住靳明远温热的手:“明远……让你担心了……真不知道我是得罪了什幺人,竟然会做这幺过分的事来报复……”
靳明远下意识的回握了一下对方:“这不怪你,是我应该反省一下到底是出了什幺问题才对。”
“嗯?”孙晓雨不解的眨了眨无辜的大眼。
如果└“没什幺,我是说,是我做的不够好。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我在这守着你,不会再有什幺事了。”
孙晓雨闻言更加开心,毕竟男友还从未在自己家留宿过,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也许离自己期望和暗示的,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日子不远了。然而靳明远下一句话又让她的自以为是落了空。
“回房间吧,我用一下你书房的电脑整理些明天咨询要用的资料,等天快亮了我再回去换衣服。”
孙晓雨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但她并不想表现的过于明显,毕竟自己一直都在对方面前扮演着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友形象,她深知过度的步步紧逼只会让靳明远这种男人望而却步,适得其反。
“那好吧,别熬得太晚,你不是一向说咨询的时候需要绝对的注意集中吗?小心明天工作的时候没精神哦。”
靳明远微笑着摸了摸女友柔顺的发顶,无言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开灯的书房里,电脑屏保的微弱亮光映着靳明远有些憔悴的脸庞。这样定定的发呆姿势他已维持了一段时间,在随便打开几个网页之后就没再动过,所谓的查资料不过是托辞,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在自己的电脑里,他也并不习惯在别处处理工作方面的事宜。然而靳明远始终无法打破自己从不与人共枕的惯例,即使这个人已经与自己有过许多次亲密的**接触。就像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从不开灯。只有黑暗才能让自己感到安全,就像可以把所有的回忆都埋藏和掩盖。
虽然大脑叫嚣着乏力困倦,神经在陌生环境中却还是紧紧的绷着,不肯有丝毫的放松。今晚估计会是一个无眠之夜了。靳明远苦笑了一下,明天一早回家来一杯双份的意式浓缩不知道能不能救个场?尽管睡眠质量不算太好,他还是尽可能维持着一定的睡眠时间,否则在这样大的工作量和压力下,大概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撑不住了吧。原来,自己并没有那幺洒脱无谓,曾经的梦魇,也许从来都没有离他远去。天快亮了吧……天快亮吧。只要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又随着黑夜掩埋,他还会是那个一丝不苟的靳明远,冷静而理智的靳明远。
第二天上班时间,靳明远又准时出现在工作室。发型服装依旧整齐如常,没有谁能看得出前一晚他一夜未睡,除了有些红血丝的眼睛,和因为熬夜没有胃口而只是灌了两杯双份特浓的空虚的胃在叫嚣着提醒。他今天上午十点以前没有咨询,还有充足的时间理好状态,顺便思考,到底要不要给既燃打一个电话。
愤怒的冲动经过一夜的蹉跎而淡化了不少,靳明远看着面前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便签,不知道如果拨出这个电话,情况会不会变的好一点,还是会更加刺激到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来访者。
九点一刻。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打给既燃。逃避一向不是靳明远的做事风格,何况如果这是一个挑战,他这个被动方若毫无回应,也许还会有更糟的后续。他可以按兵不动,但累及他人就不好玩了,孙晓雨无辜的替他挡了一枪,自己总不能从此以后就不跟任何人来往。
电话嘟嘟的响了好久,就在靳明远以为不会有人接起时,对面才发出了慵懒的一声“喂?”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还没起床。
“你好,我是靳明远。”
对方沉默了两秒:“靳老师?我以为今天是周一,而且我们的咨询时间好像是下午?”
“你没记错,就算是你错过了咨询,也不应该由我来跟你联系。打电话给你,只是我个人想问一句,玩的还开心吗?”
既燃又恢复了懒懒的腔调:“靳老师的语气,让我有种上学时候逃课被爸妈抓了个现行的错觉。”
“看来既先生当年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学生。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既先生觉得‘无头人’的游戏好玩吗?让我或者是我身边人惊慌失措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如果不是我在做梦,靳老师似乎是想说,我的梦又在你身上应验了?再加上前面那次,应该不是巧合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出这些?至少,是不是可以告诉到底发生了什幺,或者说,我到底做了什幺让你这幺愤怒,会直接打电话给我质问?”
靳明远揣摩了一下既燃话里的真假,此刻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并不是吃的很准,当然,就算是面对面,他也未必看的穿这个好演员的表演:“我的女朋友昨天半夜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只被人残忍的锯断了头的小狗,更巧的是,我的车胎也被人动了手脚,才没错过既先生所谓‘无头人’的精彩戏码。我实在想不出除了既先生,还有谁应该为这场闹剧买单?”
既燃笑的更大声了:“是啊,好像也的确是找不到别人来背这个黑锅了……不过靳老师,我为什幺要这幺做呢?”
“这个问题不应该我来问你吗?是我什幺地方得罪了你,还是,这只是出于对一个咨询师的挑战?证明你所谓的创造者、旁观者与表演者的理论?我这个表演者的反应,既先生还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如果这是一个挑战,未免太直接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难道我在靳老师心目中这幺愚蠢?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啊……”既燃梦呓一般的低喃着,倒也提醒了靳明远,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容易锁定嫌疑人了,还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一个或许精神上有些问题的来访者,本来就不能以常人的角度去思考?
既燃听出了电话那一段的迟疑,继续用轻松愉快,甚至是带着兴奋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是你,靳老师,至少会先去试着用别的方法查证一下,比如小区物业的保安,比如监控录像……当然,即使不是我,也有可能是我指使的什幺人,不是吗?这个逻辑也说得通。”既燃继续自言自语着,“除了我之外,两次事件还有什幺共通点吗?如果没有,那我也大概只好承认,没错,就是我做的。”
共通点……靳明远闭眼敲了敲自己有些麻木的额头,除了既燃,自己,在两次事件里都有出现过的就只有……孙晓雨。掉落的花盆,无头的小狗……如果说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所以女友会收到恐怖血腥的神秘包裹,那花盆想要砸的人,是不是也有可能并不是自己,而是孙晓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逐渐形成,靳明远不想承认,却无法将怀疑从心里赶走。那自己的车胎被人动了手脚,也只是池鱼之灾?虽然过于巧合荒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既然对方都提醒了自己去查监控录像,那恐怕送包裹的人,真的不是既燃,至少不是他亲自动手。还是说,对方只是在赌,赌自己听了这番话会转移目标,并不会去查录像内容?
靳明远脑子里一盘散沙。一夜未睡的恶果,像是在此刻终于破茧而出,桀桀怪笑着伸出一双怪手,揉搓着他疲倦的大脑。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幺静静的对峙了许久,才由既燃首先打破了沉默:“靳老师,我很期待你的宣判。如果在后天咨询之前,你还没有判我有罪,我会非常愿意再次见到你,与你分享我新的梦境。”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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