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7 # 日落 (6)
「方树。」
当她坐上脚踏车地后座时，看颜方树一句话也不说就载着她往顾家的方向骑去。
虽然他背对着自己，但顾丞瑄知道少年现在非常生气，大概跟那时和顾丞恩闹翻时有得比。
想起之前颜方树说过的话，顾丞瑄只好对他的背影开口：「如果你现在是聋的，那我说的话……你就当作全没听见吧。」
前头的人果真没有反应，顾丞瑄自顾自地续道：「我刚刚在仓库里一直在想，或许我会这幺喜欢拍日落前的照片，是因为我对入夜后总是碰上讨债的人来家里闹感到害怕。夕阳还在的时候，是我最后还保有勇气的瞬间。」
感觉脸颊淌过一行泪水，顾丞瑄哽咽道：「就因为我是长女、是丞恩的姐姐，我不想让家里的人……还有你看到，我这幺懦弱的样子。」
在讨债的人来时，她会害怕，但因为弟弟在，她必须勇敢；在爸爸回来时，她会恐惧，但因为妈妈在，她必须坚强。
今晚在漆黑的仓库，所有勇气都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缓缓崩解。
直到颜方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又不得不鼓起勇气，不论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是谁，她都不允许自己的勇气在对方眼前消失，这是她的坚持、她的自尊。
顾家的家门近在眼前，颜方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她抬手抹去脸颊，吸了吸鼻子，想请颜方树送她到这就好，脚踏车忽然停下来。
「怎幺了？」
颜方树缓缓转过头，看她发红的眼眶和鼻子，黑眸宛如深潭。
「我们活着是为了做自己，而不是为了解释自己。」
也许是整夜没睡，他的声音些许沙哑，「只为了迎合大家对妳的印象，而去要求自己成为妳不喜欢的模样。」
顾丞瑄在他眼中看见无措的自己，颜方树漆黑的眸子彷彿一眼看穿她，令她心尖隐隐揪疼。
颜方树的目光缓缓低下，「既然妳不想要我看到这样的妳，那就答应我，在日落之前都不要哭泣。」
晨曦落在两人的身上，天亮了。
「日落之后，我不能总是在妳身边。」他的语气透着满满无奈，说出的话却是一字一句钉在顾丞瑄的心上：「但我依旧会拚命努力，哪怕只有一个角落，也能为妳遮风避雨。」
顾丞瑄怔愣看着面前的少年，颜方树抬起头时眼中那真挚的目光，让她心隐隐抽疼着。
「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顾丞瑄从脚踏车上跳下来，和颜方树同时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顾丞恩就站在顾家门口。
「妳的懦弱已经跟着黑夜消失，快进去休息吧。」
颜方树把脚踏车还给她，不等顾丞瑄回应，转身踏着晨光离开。
顾丞瑄望着那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牵着脚踏车，脚步虚浮地走回家。
「怎幺回事，为什幺新哥会说妳在酒店……姐？」
不发一语地越过顾丞恩，她一把脚踏车停好，便直直往浴室冲去。
她把门用力甩上，将追来的弟弟阻挡在门外，打开水龙头就弯下腰把凉水往自己发热的脸蛋泼。
「姐，妳开门啊！」
不理会外头顾丞恩的唤声，顾丞瑄忽然感觉有股酸意从胃翻涌而上，她赶紧移动脚步到马桶边，终究没忍住的吐了。
听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呕吐声，顾丞恩用力拍着门板，焦急地喊道：「姐、姐！妳到底怎幺了？……是我错了，妳不要再去酒店了，妳回我一下啦，不要不理我，姐！」
门外的顾丞恩不停地扭动门把，但顾丞瑄只是跌坐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现在的她张口就会想吐，但胃里已经完全没东西给她吐了。
刚才吐得头昏眼花，全身的难过几乎令人崩溃，但涌到眼角的泪滴还是被她硬生生忍住。
她不哭，不管再难受、再无力，她都不会在日落前哭了。
「姐……妳开门、快开门啦！」
在顾丞恩的声声呼唤下，顾丞瑄闭上眼，一夜的恐惧和疲惫将她的意识迅速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