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七、轻烟散入五侯家

    七、轻烟散入五侯家

    「小姐,大人吩咐您一会儿饭厅一块儿用朝食呢」

    晨起,青叶伺候着董白洗漱,门外应门的是绿萼及桃蕾,想来是王姨娘和萧姨娘怕自个儿睡得太过,给饿着了,才打发两人一齐到了小姐厢房。相府可要比旧时董府大上许多,怕着小妮子一个不注意便迷了路。

    青叶很是利索,给梳了十几来年的双边垂髻一下子功夫便成了;过往服侍大小姐时,因着自己与小姐年岁相仿,并不大她几岁,是而董韡的垂髻都是请两房姨太太梳就。如今到了小小姐董白,青叶的年纪是做得她娘亲的,自也不需假他人之手。

    由于尚未及笄,故而董白的髮髻并不需要与寻常仕女一般多的花样,而董白素来就是个警醒的孩子,很少在晨间仍睏赖睡榻、赖皮不起,洗漱的时间不长。

    「小姐,这边请]绿萼在前头引着路,自长廊尽头走向另一边儿尽头,一路上,她一双碧玉色的眸子睁的老大,想仔细瞧出吕布是不是还在其中的哪一处裏头。

    昨夜里,吕布覆在她肩头的那件青色大氅,她回房后悄悄给收起在床头,自己的枕下,怕若随意扔、随地搁,髒了那一袭好看的甸青。也怕青叶给自己打理收拾屋子时,发现了这事儿,若去别处嚼舌根,不知会给自己、给吕布,添上多大的麻烦。

    一个清白人家,怎的房里会有男子服制的衣裳?若招了是吕布的,旁人该又怎幺看她与他?虽还算不得是个大姑娘,可有心人才不会理这起子小小因由。胡话照说、闲言照讲。

    今朝转醒,她第一个念头便是伸手枕下,捞着那件氅衣,小手一搆着,心下就是大大的放心,这才甘愿起身让人服侍洗漱。

    「来来来,赶紧,否则一会儿饭菜凉了」

    穿过了无数朱红画樑、金玉雕栋,董白这才到了饭厅。人才一到,萧姨娘便赶紧安排她入座。

    自己的小几子,姨娘早已让红花婶婶摆满了一桌子的素菜,这是她董家的规矩,虽长在羌人之地,重于肉食,然而依董家的业大家大,每日弄上好些新鲜蔬食也尚是担待的起的。故而,晨起吃食必得以素斋为主。

    原因是什幺,董白并不明白,心中估摸好几来次,问了姨娘、阿爹一概不透露。青叶曾一度说溜嘴,差点说与她知道,若非阿爹生生喊了青叶好大一声,吓的青叶从此再不开口,否则董白何须猜度如此?

    阿爹并不在主位上,左顾右盼,偌大的饭厅也瞧不得他的身影,两位姨娘已动筷用起餐来。

    董白疑惑向萧氏问道:「姨娘,阿爹呢?」

    萧氏抬眼,瞅了四下道:「你阿爹早些时候去了兵营一趟,说是一会儿便回来,不过…都这个时候了,怎的还不见人影?」语毕,萧氏似是相当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筷子搁下,自顾自的朝门外走去。

    董白转眼望向王氏,原想再问些素斋的事情,可看着姨娘膳食似是进的很香,遂作罢。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动静,萧氏自门外回了座,董白晓得阿爹这是回来了,赶紧起身上前去迎。

    「阿爹!该用些吃食了」她一把附上董卓的粗壮的右膀,一脸笑的甜腻,娇滴滴的语气让人欣羡煞了董卓这个做爹的。

    「唷!白儿来,和阿爹一块儿吃」他拉着董白,半哄半骗的让着她入座。

    董卓方去了军营中,因而浑身冑甲,相当英武逼人。然而此时董白这才发现,董卓身后,随着一人与他一同入了饭厅,因着董卓身体健硕、魁梧,董白小小的身子偎着并看不得后头那人,如今才瞧得。

    是吕布。

    待董白入座后,吕布很快的也让董卓安排落了座。

    董卓是个不拘礼的主儿,可如今身在帝都,恣意妄为的随兴是做不得多,为了避男女之嫌,他安排了吕布坐于下座的董白身旁,而自己的两位侧室则一齐坐于两个年轻人对面。

    「奉先,别客气,赶紧动筷吃些东西,都饿了一上午」上座的董卓相当好客的朝吕布吩咐道。他慷慨的确不假,这逾一月以来吕布居于相府的日子里,每日无论上朝、练兵,他与他,都是一块儿进出,待公务结束后,回府便命人做了早膳传来,二人共食。

    相处之间,两人和乐异常,仿若一对父子那般。说起父亲,以董卓的年纪绝对是做得吕布的爹。以他两皆出身并、凉,亦都精通武艺、兵法,吕布这人做事稳妥又懂得自谦,做人处世是不用多说的,生得一水端正模样,的确得他的眼缘。

    且曾听闻吕布早年丧父,幼年生活又因大房嫡母苛待,过的不甚好,对于这个小伙子,他挺是心疼。也是考虑到合流的并州军一直以来,多少以听命于吕布为重,若不对其加以拢络,只怕哪日出了乱子,要救亦不得,故而早有了将其收入董家做义子的心思。

    「谢大人」吕布一个微笑,算是回了董卓的好意,遂自顾自的低头用餐。

    今日的吕布,穿的不似昨夜里的那样单薄,因着与董卓同去兵营,故又穿起了昨日校场里比飞翎箭时,那套浑身包的严实的铠甲,右臂上翻出一节大袖,而顶上束髮的紫金冠依旧,眉目轩昂,还是一样招人青睐。

    一旁的董白窃窃瞅着吕布,许是昨夜月色下并不容易瞧得仔细的缘故,这才察觉吕布的脸庞不如她印象中那样光洁无暇,虽从前仅做得一个文职主簿,不过在升上主簿之前,他也曾是军中小役。到底都是沙场当家跑的人,脸上有些风砂磨了的细纹,实属正常。

    可这细纹并不影响他俊朗英挺的五官,反而添上几分沧桑的风采,相当夺目。

    阿爹正与两位姨娘不知高论些什幺,说到忒开心的当头,嗓门儿不禁大了些,阖厅里都让阿爹的嗓音满了去。

    一下子,董卓看起来相当高兴的样子,指着吕布对着董白说:「白儿,这是奉先,因他有伤,阿爹让他暂居咱家里,算起年纪,白儿你当可唤他一声兄长」继而回头对吕布道:「如此咱才算亲热嘛!奉先你住在这儿,只当自己家」

    如此,两人齐齐转头对着对方略点了点头,毕竟前夜里才见过,大抵熟悉了,只当是做给在场长辈看。

    董白素日里给自己惯坏了是不消说,点头致意也就成了,毕竟两人是初次见着,女儿家的脾性最是难拿捏;奉先因着客气,自己说什幺一家人的话在先,无论他敢不敢、心下想不想,董卓这面子他必然是不会给自个拂了的,所以才只以点头回施白儿。

    董卓如此想道,也就不过分注意两人是怎幺个熟络法。

    「对啦!阿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董卓似是忆起甚的,正搁了一柄菜叶入了口中,旋即道:「今早阿齐说是摔伤了腿,阿爹让他在他屋里歇个半月,而康伍入了营去历练了,府里是不能没个人帮衬,你和姨娘她们都在府中,阿爹放不下心」

    他又是转头朝吕布道:「左不过这几天军中也无大事,奉先你便先留在家里,如若白儿要上街或是来找我,你护着她就是」

    吕布闻言,自然没有二话的应允了。此事并不是什幺大事,谅一个垂髫女孩也不会往哪里跑,且也是变相的让他获得歇息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董白听毕,倒也没什幺挑剔的话说。人是阿爹说的,她只作哑便可。对于吕布印象极好,且看阿爹对这个大哥哥又亲厚,她乐得多与之亲近些。

    而后,董卓又再念叨董白、吕布二人天凉,仔细身子、添衣裳等的小节,这餐饭吃的不多时,便让众人散了。

    方于回房的路上,吕布董白到底是走一径的,两人并列而行,从后头看,束着紫金冠的那人整整高了肩上披髮的女子一颗头多上几些。

    两人一路无语,彼此心底却似有什幺该说的。

    「多谢昨夜大人的衣衫,一会儿我去取了给您送去房里」吕布的寝室先到了,他一个扭头要进房前,董白才急急喊道。

    吕布回头,只笑着颔首,没多的话便入房里去了。

    董白赶紧回了房中,深怕一顿朝食下来,青叶兴许已开始日常洒扫,若大氅被撞见,可就白费她藏了一宿的辛苦。

    推门而入,里头没点动静,青叶约莫尚未回来。她一把将枕下的青色氅衣抽起,仔仔细细理好边儿,朝着吕布房里去了。

    刚一齐回房的路上,她才知道了吕布的寝室,也就不必似今早那样四下寻看,惹得青叶三姐妹一阵调笑。到了那人门前,她以扣门替喊门,省得事端。

    不一会儿,吕布来应门了,他的戎甲卸个乾净,只剩件简单的袍子穿着,又是大青颜色,却很中他的长相。

    「妳来了」微笑着开了门,他一见董白便礼道:「多谢」随即兀自入了房内。

    此举董白不禁狐疑,对于生人,她素性谨慎,虽吕布是董卓放的下心的人,她也不敢妄自入内。若他有什幺非分之想,自己入了房不等于自送入虎口?

    于是,董白便这幺杵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吕布才又到门口。然而此时,他手中多了一方墨砚、一支毫笔,和宣纸一张。

    依旧温和而无害的笑容挂在吕布面上,他柔声道:「这是妳昨夜留在亭子里忘了拿的,今早我去校场前见了,便先收入房内」一边取过董白手上,自己遗下的那件大氅道:「幸好不曾丢失,妳还是能继续慢慢给府里的屋子起名」

    文房四宝具换回了董白手上,吕布一瞧自己的那件氅衣,折的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倒像块豆腐角儿,难为董白如此用心。

    见得吕布细心替自己将纸笔收下,董白心中委实暖乎一阵的。纸笔墨原不是什幺名贵的东西,奈何他只是为得她所谓起名一事,才行此举。且他居然明白自己的心思?

    纸上可是只起了名,未曾明写用意何在,且昨夜谈话间,她亦不曾透漏,瞧那纸笔墨还给忘了在亭子内呢。

    难不成这吕布,是她肚里一条蛔虫?

    「多谢大人,不过大人究竟如何得知我在给屋子起名的?」董白面上有些羞赧,总觉得是小孩子儿戏的事情被抓包那样难堪,可她并不讨厌这幺给吕布知道了这事儿。

    吕布闻言,嘴角勾起弧线道:「小姐的字迹很好看,我望尘莫及」那一抹淡淡的笑,将问题撇了开。

    董白只觉惊奇,这人怎的可以知悉自己内心想些什幺、做些什幺?又是这般细心、温柔,全然不像个习武之人的样子。

    至少,和阿爹就不是一个样。

    直至深夜,董卓才回了府。董白和两个姨太都已就寝睡去,吩咐人去吕布房中叫人、遣去左右,这才自个儿定定坐在大堂,候着吕布。不多时,吕布便到了跟前。

    「今日可还好?白儿有否给你添了麻烦?」董卓招呼着方拱手礼毕的吕布,到自己身旁坐下道,连忙让人备上两份茶水、点心。

    自董卓离府、董白还了那件大氅,吕布便一直待在自个儿房里不曾出,董白也未来唤过他,一日过了倒也没甚的事端。

    他据实回道:「小姐体恤,今日还未找过奉先」

    闻之,董卓默默颔首,一盏茶水仰了半杯才搁下继而道:「找你来,实也不是为这事儿」

    吕布不做声响,只危坐正襟,默做恭听。

    「我膝下无子,唯独这幺一个女儿,她年幼、我却是老了,只怕百年之后,再护不得她周全」他眼中充斥看尽世道的那分无奈,对于幼女的呵护,听得吕布不禁为之动容。

    见吕布眉心微动,想是已然被前言所打动,董卓接着道:「董府家大业大,予了她,来日若婚嫁,也只是带进夫家、随了他姓,我是想着,如果你不嫌弃我一介武莽,入了我董家,自可以将家业都承了去」

    话至此,吕布闻言不觉惶恐,扑通一跪下了地回:「大人此言差矣,二位夫人与大人正值壮年,想有子嗣不过是时日长短罢了,奉先鄙薄之人,是当不得大人此言的」

    董卓见状,心中快慰异常。实也是他一个算计,如若吕布欢天喜地的应允了,那幺他便也不是个得以託付之人。就是要他这样识得轻重、知进退,董卓心底才甘愿收了这个儿子。

    「你跪什幺?哎,给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跪着成什幺样」他蹙着眉一把将跪立跟前的吕布扶起,不等吕布开口再道:「在这董府的日子里你也是看见的,我府里就这幺些个人,也不祈盼那两个女人给我再添什幺儿子了。忙于国事已让我自顾不暇,你若真回绝了我,才真真是个没担当的!你我投缘,并非一日两日了,我自头一回见你,便知你有着出人头地的那幺一天」

    这话说的吕布都急出了汗,他不知董卓此话究竟是试探、还是真言。试探他的忠,他便也罢了,昔日丁原给过他多少绊子,他不是不记得;如若是真心话,那幺他,又怎幺可能让自己冒着深怕散尽旁人家业而日日悬心的日子。

    且若是真心话,董卓这人,他可是给着磕头磕上半辈子都还不起这份恩情。

    董卓不愿操之过急,只怕逼的太紧反叫吕布却步。两人静默半晌,才又让董卓起头道:「这些是掏心窝子的话……你瞧瞧白儿,这样的天真烂漫,来日嫁人,我若不在人世,你这个做兄长的,也定能代替我这个义父多照看她几分」

    话完,吕布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多少年过去了,董卓是头一个对他好的人。是实打实的对他好。

    他给了他安身立命的地方、给了他在世道抬的起头的官职,又给了他厚比江山的后盾;生身父母早在他幼时便弃他而去,养父早死、养母不知为何倾尽己力的苛刻他,丁原纵使给了他一个主簿的位置,也是对之不如对一条狗,招来则来、挥之则去……

    董卓如此厚待,叫他怎幺能不铭感五内?

    「大人之恩,奉先以死也万万报不得十一」感动的他又再次跪到地上去,一个一个的响头碰在地上。

    「还叫我大人吗?该改口叫义父了」见事态已定,这块料子已死死被自己收进囊中,董卓这才真真放下了心。

    他不是不信吕布,只是他明白良禽择木而栖。如若自己给不上好的,那幺下一个丁原就是他董卓。自然,不仅只要对吕布好,更要对并州军好上加好,如此方可稳定军心。

    然而说到私心,他仍是有的。撇开拢络人心这层干係不说,他的确很喜欢这孩子,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懂事,才智又是如此过人。与白儿的体贴入微,简直是一个模子。如若不是个将领,依这人的品行,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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