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天八十次吧。”
“这么多?都提我什么啊?”萧景琰奇了,一天八十次,那都得说些什么才能说出这么多来?
“哪有那么夸张?你别听他胡说。”梅长苏抿起嘴淡淡道,“就是筹谋的时候,会提起你被调派到了哪里,在朝中又是什么地位。怎么可能一天八十次?我有时一天也说不上八十句话。”
“就没别的了?”萧景琰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别的?你还想要别的什么呀?”梅长苏也笑看着他。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傻。”
梅长苏但笑不言,反倒是蔺晨给自己斟了一斛酒,替梅长苏回答:“有啊!我说你们这些被世俗情爱所束缚的人就是无趣,倒不如我这个闲散之人,心无定向,反而自由自在。你真是不知道,长苏那个时候啊——”
萧景琰看了一眼梅长苏,见后者只是忙着喝茶,面颊边有极淡极淡的红晕。心下了然他定是说过什么羞人的话,又见他似乎并不打算阻拦蔺晨,登时就起了兴趣。
“他那个时候怎么了?”
“蔺晨,你不是说这家茶肆的顾渚紫笋是上品么?我怎么尝着和寻常浙西茶也没什么区别?”梅长苏举着茶杯晃了晃,很是嫌弃的样子。
“这可是这城里最好的顾渚紫笋了,都是挑湖州来的新茶,你还挑剔。”蔺晨提起嘴角看了看他,又回过头去继续说:“长苏这是不好意思了。我告诉你啊萧公子,长苏有一次在廊州总部巡视的时候,看见一个背影很像你的下属,这家伙居然马上就跑过去了,最后意识到不是你的时候好一番失望。这件事,可是一直传为佳话。”
“只有你一个人记着而已。”梅长苏白了他一眼,“看着像景琰我当然要确认一下。”
“那也不用那么激动吧?我看你迫不及待的,跟要见情郎的大姑娘似的。”
“什么大姑娘?乱打比方!”
萧景琰笑眯眯地问梅长苏:“那你发现不是我,是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不是就不是呗。”
“真的,不失望?”
梅长苏提起嘴角“呵”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失望?”
萧景琰挑了挑眉,不答他的话。
蔺晨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又支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周围人都朝他们侧目才略略止住,喘道:“所以说你们这些沉湎于情爱的人最是无趣。一个胡搅蛮缠,一个口是心非,真是无聊透顶。想什么就说什么呗,你二人都已经这般亲近,还有什么好害臊的?情动起来的时候你们害臊过吗?还是怕我在旁边不好意思,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把这里留给你二人慢——慢——缠——绵——”
“蔺晨!”梅长苏低声喝道,可是面上已经被他说得嫣红,只得低着头。
蔺晨抚掌,看了看眼神躲闪的二人,慢条斯理开口:“雨已经停了。你们还要不要多温存一会儿?若是要,我马上就走,绝不打扰你们。只是这名满天下的花展……嘿嘿——”
梅长苏和萧景琰这才想到了正事,忙收了心神吩咐了店小二来结账,急匆匆同蔺晨一起出了店门,就见飞流已经抱着手在门外候着了。
这次跟着蔺晨逛到了姑苏,多半也就是为了这一桩美事。
如今正是秋风猎猎,雁阵惊寒的时候。前朝诗中有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就是像现下这般萧索寂寥,清冷肃杀的深秋时节,才正好来瞧这秋菊傲霜。
蔺晨的好友遍布全天下,三教九流,各方各面都能想到说得上话的人。他与各处游医坐论对谈过,与烟雨巷的红袖把酒赏月过,与文人雅士诗尽风流过,也与江湖侠客展剑抒怀过,不知从何处又结识了这样一位员外。这员外是个雅人,惯爱养殖照看各种菊花,也舍得花大价钱去四处搜罗来新的品种。这样摆弄了二十年,竟是把整个后园各处都摆满了菊花,秋风高起之时菊花竞相开放。主人也慷慨,到了秋天就常常摆出他的心血供人赏玩。
蔺晨前些日子特地遣了飞鸽传书过来,告知老友他们将来拜访。主人自然欢喜,今日特地关了园门,专门招待他们四人——飞流自然是被重点叮嘱过了无数遍,不许摘花,还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萧景琰和梅长苏之前听蔺晨说起已觉得不凡,今日一见才始觉震撼。
这园林院落本就建的独具匠心,玲珑精巧,再一路铺上各色菊花,菊株林立成片森严似墙,疾风只扫去了花瓣上的尘土,刚刚停下的雨这会儿又下了起来,不过只是毛毛小雨,涓涓如丝,倒把这一片菊林笼在了一片朦胧薄雾中,花朵更显得光华四耀。
菊林远景壮观,近看却是千姿百态。看花瓣,有的像金钩,有的像彩带,有的像丝线,有的像鱼鳞;看花朵,“紫袍金带”红黄衬映,“金钱菊”遍洒金星,“粉面寒枝”英姿飒爽,“一捧雪”洁白如霜。各色花朵一簇簇似孔雀开屏,一团团像烟花迸放。看“金毛狮”长发蓬松昂首傲然,“黄魁龙”摇头摆尾张牙舞爪。时有劲风袭来,整个菊园就震荡起来,仿若是披鳞带甲,龙腾狮舞。
“好一个‘风刀霜剑严相逼’!”梅长苏赞叹,“在这风霜里还真是大放异彩,在下实在是敬佩。”
主人听到夸赞,哪有不开心的?当下就笑眯眯地抚着胡须,将四人引进阁内。
这位员外十分和善好客,这一回带他们到此处,也是蔺晨的一点心意。
萧景琰和梅长苏都不是什么拘谨的人,然而平日里受的拘束却太多。原本梅长苏已经可以功成身退,金陵里也没他什么事了,可是就像他说的——耽于情爱,无趣至极。借了个假死的名头在外面跟他瞎混了两年,身体渐渐养了起来,还是熬不住心里那点事儿,不等人找着,自己就乖乖回去了。回去之后这三年,成天就住在那个鸟笼似的皇宫里,虽然能天天看到萧景琰,也不能就说日子多么舒坦。
蔺晨刚带着飞流把他抓出皇宫的时候,梅长苏跟他说过现在就住在养居殿旁的一个偏殿,离各处都很近,还算方便。也能想出宫就出宫,想进宫就进宫,大体上还是挺自由。不过蔺晨猜想,他作为皇帝陛下最看重的人,后宫那些个妃嫔估计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只是按他的性格,他彻底懒得搭理这些事罢了,反正也牵扯不到,与他无关——但是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些不方便。倒是听说那位皇后是个温良本分的厚道人,总不至于还敢给他什么气受。
那个萧景琰就更不用说了,天天面对一堆奏章和木着脸只有两个表情的大臣,恐怕没毛病也得被憋出毛病来。这次难得出来,蔺晨就打算带他们好好见见这些高谈阔论的人,好歹也能多敞开心扉,疏解一下心里闷着的一口气。也叫这个萧景琰多沾染一些尘火气,免得庙堂之高居久了,也变得不食人间烟火,那这皇帝当得也真是失败。
那员外甫一进门,就忙招手唤来侍女,要她开始上菜。
一行四人加了此处主人便拐进了饭厅,饭菜正一道一道摆上来,鸡鸭鱼肉都烹饪得很是精致,还有粥面点心,全都是姑苏本帮菜。
姑苏和金陵挨得很近,这时萧景琰许诺的一月之期也还仅剩三四日,一行人只好慢慢往回走,再回金陵前到姑苏逛一逛。虽说相隔不远,此处的菜和金陵稍有不同,从口味到烹饪习惯都不尽相同,金陵菜式更加醇厚,而姑苏菜式则相对要甜一些。萧景琰刚夹起一块松鼠鳜鱼放进嘴里,就微皱起了眉头。
“萧公子可是觉得吃不惯?”老员外看他这样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问。
“没有,只是有一点……”
“哈哈,老夫明白。你们金陵人不太习惯我们姑苏的这个甜味也是正常。不过几位是金陵来的客人,来到了我姑苏自然是要尝我姑苏最特色的菜。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光这一桌菜,那我可以说是非常地道,保证纯正的姑苏口味。”
梅长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觉得清甜爽口,很有味道。咽下一块鱼冻就对老员外道:“我这位朋友,向来吃习惯了粗茶淡饭,自然吃不惯这些精巧的食物。”
梅长苏是在暗指萧景琰在军营时,肯定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大多时候都是**粮充饥。
老员外一愣,随即又笑道:“莫不是觉得腻了?”
萧景琰摇摇头:“多谢员外,这些菜都很好吃。”
老员外却明白,看了看萧景琰并没有动几次筷子,叫来一名侍女,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让她离开了。片刻,适才离开的那名侍女就端了一碗茶和一小碟浅黄色的黏稠液体过来,放在萧景琰身前。
萧景琰疑惑着,一旁的蔺晨就先解了他的惑。
“这怕是老兄制的木樨清露吧?”
老员外笑着点点头,道“我看萧公子胃口不太好,让他喝一碗木樨茶,既能解腻,又能舒肝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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