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浣柔一字一顿地说,会把孩子生下来。那一刻,她好像还听到了某个人心裂开的声音。
“哦哦,那可能是我刚才看晃了眼吧,你们还是要时刻盯紧,保护好贵妃娘娘的安全。”门外,九公主的声音传来,黎浅月心里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她们的时间也到了,要赶紧出来。不一会儿,那些把守的侍卫们应该就会冲过来问贵妃娘娘可还安全了。
黎浅月赶紧进去,拉住绝冷,绝冷还死死地盯着浣柔,嘴里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再看浣柔呢,脸上的神色又恢复到了那种以往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与波澜。就好像,刚才那些话一说完,就已经死心了。
“绝冷,我们必须立刻走,九公主那边已经暗示了。”
“浣柔,我改天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身子。”绝冷的语气又轻又软,像做错事情乞求原谅的小孩。
“王子殿下不必前来,我还要好生安胎,见到王子殿下,恐情绪波动,动了胎气。”浣柔此刻,其实也并不好过。
绝冷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被黎浅月给拽走了。
一回到自己的寝宫,绝冷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浣柔,浣柔从未对她说过那么狠心的话。或许,自己的话也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她心上吧。她肯定是想离开的,可是自己偏偏不能此刻带她离开。
“你们决定得如何了?何时走?”李瑶显然是不知情的,她一进来还颇有些开心,这一晚上她做了好多平时从不敢做的事,例如骗侍卫,例如大半夜的溜进“男子”的寝宫。她此刻还沉浸在这种初次做坏事的兴奋与喜悦中。
看黎浅月和绝冷都神情黯然,李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看绝冷还在发愣,黎浅月帮她答道:“绝冷不想让浣柔走。因为怕她有什么别的损失,怕对她不好。”
李瑶一愣,这番话倒确实震惊到她了。按常理说,浣柔也定是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的,因为这孩子本就是不该存在的。而绝冷就更没有理由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了,难道她都不会介意自己心爱的女子与别人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一旦出生,很有可能就是她们感情中最大的威胁与阻碍。此刻不带浣柔逃出去,等浣柔将孩子生下来,或许心中很大一部分的关爱都会给孩子了,这样绝冷不会害怕,自己的选择将两个人越推越远么?
但仔细一想,李瑶才惊叹,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如此深爱另一个人。绝冷宁愿选择伤害她自己,也不愿意让浣柔承担一丝丝的风险。李瑶想起她小时候,有一次偷偷从皇宫的藏书之处,偷来了一本儿女情长的爱情小撰。结果一不小心没藏好,被太傅看到了,太傅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父皇,父皇那天相当生气,认为这些不正经的书,男儿看了尚可,女儿家看了不成体统。父皇当着她的面,烧掉了那本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书,连同一起烧掉的,还有她所有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从此以后,那些《女诫》、《内训》便本本不离手。教她读书写字与抚琴,也只因她是皇家的女子,在寻常百姓家,女子能识字的几乎是没几个的。即使自己身份再尊贵,再受父皇宠爱,自己也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有权娶很多房的妾,而自己本该尽好本分,不要生出妒意。那些思想日益禁锢了李瑶,让她过早就失去了些许幻想,在她心里,最好的驸马人选,不过是温文尔雅,能与自己相敬如宾的。
直到遇上绝冷,她才知道,自己生命中依然存在许多变数。那日听她抚琴,便觉得那声音似从天上来,看她摘下面具,便惊觉世间还会有如此清秀儒雅之人,今日看到她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惜承担许多,更是觉得她与浣柔之间的爱,是她从未接触过,从未见过的。而这从未接触、从未见过,仿佛唤醒了她沉睡多年的期待与渴望。
世间无情的,似乎都是男子。虽然自己从未想过其他,但她忽然也很想,能有绝冷那样一个人爱自己,哪怕她是女子。只要这个人能知冷暖,能真心待她,能一生心里只有她一人。
可转念一想,似绝冷与浣柔那样绝色又相配的组合,恐怕这个世间都不会再有。由此,李瑶心里又蓦然生出了几分感伤。
“你心意已决,真的不带她走么?”李瑶最后再确认一遍,虽然皇宫确实相对安全,但怀胎10个月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走。
绝冷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用自己的目光对上李瑶的目光,重重地点点头。
“那好,那我们就按计划结婚吧。”李瑶长抒口气,仿佛这句话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黎浅月与绝冷都疑惑地看着她。
“既然你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也只能大婚了,和我在一起,至少你还有个方便入宫的机会,否则即使日后她分娩完想和你再逃走,你也很难进宫了。”
“可是九公主,这样我会连累你的。如果我们真的大婚,等浣柔分娩完,我们两是走了,那你怎么办?你要怎么交代呢?”绝冷不希望如此心善的九公主为难,她本意是打算自己先逃出宫,等浣柔分娩完再想办法带她走。
李瑶轻轻一笑:“好在你是北支国王子的身份。我父皇说,要在黄谐住到我自己愿意与你回国为止,那么等浣柔分娩完后,我就会说我自愿与你一同回北支国,出宫前,我会吩咐几个我在宫外的心腹一起商议怎样把浣柔换出来。”
黎浅月忽然明白了,但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可是,我们走了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要去北支国?”
李瑶笑了起来:“天大地大,纵使我没有了皇宫,也有数不清的钱财,随处找个地方买栋宅子不就住下了?我在宫外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人生死追随,到时候他们会保护我的。在皇宫呆了19年,想想能自由地生活,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到时候,我也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比在皇宫里闷着,要好太多了,不是么?”
绝冷和黎浅月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们很难想像,从小被疼爱惯了的李瑶,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两个人都觉得十分不敢相信。
“如果我没有猜错,绝冷与浣柔应该本身也身份尊贵。可是你们都能为了爱卿不顾一切,放下所有的身份地位,我又为何不能为了真正的自由这么做呢?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权力与金钱那么好的话,难道不会早就放弃了么?”李瑶笑着反问道,神色里还有一丝小小的凄婉。原来自己活了19年多了,直到这一刻,有些事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
“承蒙公主照顾,日后绝冷与浣柔能出宫去,倘若公主哪里有难题,我们知道了也定会前来帮忙。”虽然绝冷十分怕连累了李瑶,但看上去李瑶似乎决心已定,她的眼神十分坚决,丝毫没有犹豫。
而且李瑶说得也绝对是有道理的。如果此刻自己先出宫,往后无论是消息的灵通性,还是入宫的方便性,都肯定不如现在很多。
李瑶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这算是自己成全绝冷的爱情,还是绝冷成全了自己的重生呢。
李延最近心情大好,九公主的婚期越来越近了,羡妃似乎也不像以前那般排斥自己了。现在,他派人送去的药,羡妃都会乖乖喝下去,因此羡妃看上去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是,即使羡妃看上去如此听话,眼神却是一日更比一日阴冷下去。
不管如何,能让她好好生下皇儿,才是紧要的。果然,羡妃就是年轻,宫里很多长期侍寝的嫔妃们年龄和李延相差不大多的,想要都还怀不上呢。宫里很久没有新生命诞生了。
“爱妃,距离瑶儿的大婚也越来越近了,你说朕送他们什么礼物比较好呢?”李延笑着问道。
“陛下随便送什么,我想一对沉浸在爱中的爱侣,是不会有心思真的关心别的东西的。”
“哈哈哈,爱妃这句话真是透彻而精辟,不知爱妃可有想好为他们准备什么礼物啊?要不,让朕瞧瞧,朕也效仿一下?”
浣柔浅笑一下:“礼物我倒是准备好了,只是陛下言重了,我准备的礼物不过是我亲手绣的一方手帕,愿她们夫妻二人琴瑟和谐。”
“哦?手帕,哈哈哈,好,手帕甚好啊。想必定是鸳鸯之类的图案了,这倒是提醒了朕,朕现在也要去准备大礼了。这几日宫里忙着为瑶儿准备婚事,朕有时候一时脱不开身,爱妃要好好保养身体,朕得空了就会抽时间来探望爱妃。爱妃有什么吩咐尽管和底下人说,可好?”李延笑得有些近乎谄媚,那脸上的皱纹积在一堆,脸上便像有些浅浅的沟壑似的,让浣柔简直没有勇气注视他,只是默默点点头。
李延也并不在意这些,大步走了,毕竟婚礼上好多细节都要自己确定,还要与瑶儿商议呢。这些时日,瑶儿看上去也心情甚是愉悦,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非常满意。
黎浅月从未见过穿一身红衣的绝冷。她束好头发,骑上一匹高头大马,那红色的新衣,看上去喜庆得有些刺眼。绝冷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但黎浅月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演出。她见过她最美丽的笑容,便是想着与浣柔能一起出宫的那日。
绝冷身边全都是敲锣声,打鼓声,那天恨不得整个黄谐的百姓都走上街头看热闹,驸马爷要走过一条很长的路,从宫外去宫内,迎娶公主。那阵势,好不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一旁跟着去迎亲的官兵们随身带着大把的铜钱,迎亲的队伍每经过一处,就会有好多官兵撒钱,老百姓们自然更是开心。
绝冷只觉得身边喧哗一片,但心里却有些麻木。她不止一次幻想着有一天,她已经继位当上冥王了,她会像这样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去天庭将浣柔接到冥府,与她一起生活。可是这个梦不但换了场景,还换了人。
今日的九公主,即使有一层红色的盖头,还是能从那妙曼的身姿中感受到无尽的美好。李延看着一对新人,眉眼都快笑成一团了,今日的胡贤看上去也格外清秀俊美,只愿以后他能待瑶儿好。
李延送上自己送的礼物,是一对上面镶着鸳鸯的金条,那金条对于皇室来说,并不算什么名贵的礼品,但那一对鸳鸯打造得确是栩栩如生,就好像它们仍在相互梳理羽毛一般。
“朕特将这礼物送给你们,希望贤儿与瑶儿从此夫妻和睦,幸福相伴,琴瑟和谐!”李延笑眯眯地将那礼物递给了绝冷。
绝冷跪下,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谢父皇恩典。”
“哈哈哈,好,好。”
“当日驸马爷送过我北支国上好的胭脂水粉,我甚为喜爱,也许诺过驸马爷在他大婚之日送他一件礼物。驸马爷与九公主都出生高贵,陛下又赐了精美的金条,我这个礼物就相形见绌了,还望驸马爷与九公主不要见怪。”浣柔的嘴角也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她今日仍是一袭白衣,和绝冷的一袭红衣有着鲜明的对比,那一身素白,就像是对绝冷最无情的嘲讽。李延曾劝过她,换个颜色的衣服,可她偏要坚持,仍是一身素白。好在浣柔气质仍在,虽然此时腹部已有些微微隆起,但配着那一身洁白,看起来仍然是那样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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