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叶舟噤了声,似掩盖什么般关掉了音乐播放器。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更显尴尬了。
吴睿突然捂上嘴,发现自己又多话了,赶紧从那张卖了他也买不起一个腿儿的书桌上跳下来,把收拾好的一摞书整整齐齐码回书架里头,直到就剩俞总手里那本法文了。
“行了,回公司忙吧。”俞叶舟抬起手,轻轻朝门外摆了摆。
吴睿如获大赦,忙不迭跑了。
在家办公的这几天,俞叶舟都感觉特别累,是身体和精神上积压的双重的沉重感,连开视频会议的时候都频频走神,早就在脑子里备好的语句似乎也不太听使唤了,视频那边的人问他某个项目的负责人定下来是谁没有,他只记得那个人也姓苏,苏什么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只好草草结束会议,下次再谈。
从来没在工作上这么失态过。
手边还放着那本法语,他越翻越对里面苏杭的注记到底写了什么感兴趣。
到了晚上,他靠在床头,点一只烟,就着法文词典一点点地看,用铅笔在苏杭的字迹下面写上自己的翻译,他很快发现尽管苏杭的字看起来工整又漂亮,可是内容却跳脱得很,比如里写了主人公夫妇旅行到一个小镇,遇到一只会说话的橘猫,众人都对它爱不释手,苏杭竟然在旁边记到“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
俞叶舟想象出苏杭的表情,不禁轻笑出声。
看得入神,连点燃许久的烟也忘记了,直到累积的那条烟灰突然齐根断裂,扑簌簌往床上掉,坠|落的火星甚至把他的羊绒床单烧了个洞,俞叶舟才惊跳起来去扑打。
可惜洞已经留下了,焦焦的一圈,不仅留在了床上,似乎还留在了俞叶舟的心里。
接连几天,俞叶舟几乎是着了魔,借着休假把那本不算薄的法语硬生生啃完了,翻过最后一页,苏杭的注记也便终止了,他甚至为此产生了一些空落落的感觉,不禁想把书再读一遍。
苏杭的笔记比本身有趣得多,俞叶舟从他俏皮的调侃和有趣的俚语里,渐渐拼凑出了一个他从来没有留意过的苏杭,那个苏杭更加鲜活灵动,喜怒悲欢均盈于面上,那般透彻明亮。
放下书,发现手机在震响,他解锁屏幕,找到震动的来源。
是贺兰山的微博。
贺兰山一意孤行入圈当导演,一开始是挂在骏达传媒底下,后来就自己出去开了个只能拿出去唬唬人的电影工作室,俞叶舟算是他的合伙人,全当卖他一个发小情,至于工作室能不能赚钱,根本不重要,照现在流行的梗叫“他开心就好”。
而贺兰山的微博内容向来特点鲜明,用一个字来形容——短,能用图的绝不打字,能用一个句号解决的更不可能多打半个问号,说得好听叫高冷有个性,但俞叶舟知道,他就是懒,懒得连那几下屏幕都不想点。但这回的微博却足足有七个字,可见这位贺导心情不错,不吝多打几个字。
这七个字是“伯乐当配千里马”,配图是夜色下一个男人的背影,可能是为了即将开拍的电影预热。
但仅仅是一个背影,俞叶舟还是将苏杭认出来了。
这个时间贺兰山还发微博,肯定是又出去鬼混了,说不定还带着苏杭一起混,贺导以前有多混,那是撩过的妹比苏杭吃过的胡萝卜还多,小白兔落他手里,不啻于是兔入狼口。俞叶舟越想越心烦意乱,盯着那张背影看了许久,犹豫了一会拨通了贺老二的电话。
电话响到快挂才被人接起,贺兰山满不乐意地哼唧了几下,还不知道跟什么人接了一吻,亲得啧啧作响,半天才挣脱出来,“喂”了一声。
俞叶舟只当那个人是苏杭,不受控制地轰得炸了,叫道:“贺老二!住嘴!”
贺兰山一愣,联想到刚才发的那条微博和那天试镜时苏杭身上的吻痕,旋即明白了什么,又抱住身边的人狠狠地亲起来,接着便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那动静,是怎么气得死俞总怎么来,亲完了搂着人腻乎乎地笑,问俞叶舟:“好啦,住嘴了,俞总有什么吩咐您说?”
你他妈都亲完了!
“贺兰山!”俞叶舟气得手机都握不住,从两人接吻的画面直接想象到苏杭面色红润、唇开腿张地躺在贺导演身下的场景,血压就直接飙到爆表,可他气又气得毫无立场,人家苏杭愿意跟谁接吻、跟谁上床,管他什么事?
可他就是忍不住气,就是见不得苏杭去给别人陪|睡。更何况他清心寡欲地看了这么些天的法语,自打学生时代毕业以后,他什么时候还**过这种抱着词典琢磨语法的事儿?简直把自己感动死。现在一不留神,却发现那个曾经喜欢自己喜欢得眼睛都发光的苏小白兔转头就跟别人上床了,那感觉,就像头顶跑来了一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马,不仅绿,还绿得万马齐鸣。
俞叶舟从床上下来,单手就往身上套衣服,也不管现在都快午夜了,只问贺兰山:“你在哪,我去找你。”
贺兰山吃吃地笑起来:“怎么,这个点儿俞总还来找我,是想跟我玩3p?”
俞叶舟:“……”
“你想玩儿我还不想跟你玩儿呢,这么又漂亮又软的小可爱,我当然是自己藏着掖着,**嘛给你看?”贺兰山揉捏着怀里小宝贝的脸,又禁不住低头嘬了一口,眉开眼笑,“是不是呀我的小可爱?来,钰钰,给俞总打个招呼,省得他老觉得你是别的什么人。”
竹钰往贺兰山怀里一躲,怯生生地说“不要”。
俞叶舟一听就怔了,那根本就不是苏杭的声音,他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苏杭,嘴里也下意识说了出来:“不是苏……”
“苏?苏什么?”贺兰山笑得焉巴坏,故意长长地恍悟一声,“啊……不会是苏……”
咔嚓,俞叶舟恼羞成怒掐断了电话。
贺兰山笑呵呵地收回手机,手从自己的口袋掏出来又偷偷钻进了竹钰的衣服,竹钰被他挠得羞红了脸,打闹了一阵还忘不了问这电话是怎么回事。两人此时正在海底世界看夜场活动,长长的海底隧道,斑斓的鱼群灯光,纯洁的不得了。他带竹钰出来玩,又嫌竹钰关心苏杭比关心他“兰山哥哥”还多,贺兰山吃味,一出隧道就买了个冰激凌把竹钰的嘴|巴塞住。
竹钰两手捧着蛋筒,因为毕竟是冬天,还是有些冷的,只得小口小口地舔着上面的巧克力奶油。
贺兰山亲了亲他甜甜的嘴|巴,套话问:“钰钰,你说他俩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竹钰眨着圆圆眼睛瞧着他,跟说绕口令似的说,“就……有的人想啃有的人的嘴,有的人不愿意被有的人啃嘴,有的人打了有的人一巴掌还踹了他一脚。不过再之前,有的人受了点小伤,有的人还给有的人送药……然后有的人……”
这乱七八糟的,也就贺兰山能听懂,他咂摸着说:“那看来是俞总变态咯?”
竹钰认真地想了想,实话实说地点点头:“嗯。”
贺兰山噗嗤笑出来,把竹钰揉在怀里:“我们钰钰怎么这么乖。”
挂了电话的俞叶舟脸色发青,正一只脚伸在裤腿里,一低头才发现刚才火急火燎地要走,连内裤都忘了穿,既然知道不是苏杭,他又慢吞吞把裤子脱了回去,套上睡裤坐在床上发呆。
呆了一会心焦意躁,又站起来四处走动,把以前没仔细看过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没多大会就搞出来一堆小玩意,挨个看了看,竟还能想起来都是什么——18岁时候苏杭正火,拿了不少网络投票的奖,奖品正是俞叶舟手里这只主办方网站的吉祥物玩|偶,从衣柜深处翻出来的;一个粉丝的自制礼物,苏杭头像的巧克力雕塑,也就巴掌大,苏杭舍不得吃,一直放在冰箱冷冻柜里;几册快被笔记淹没了的剧本,两封粉丝来信,还有一些其他杂物。
当初跟苏杭拆伙,他还叫吴睿来家里清理过一遍,这都是藏在犄角旮旯没被人留意的,竟然剩下这么多。这些苏杭都曾跟他分享过,那时候他对苏杭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了,大约也就是些敷衍之语,很快就忘记了。
俞叶舟在地上坐到腿麻,便站起来走走,看还能发现什么,这一仔细看起来发现可不得了,整个别墅到处都是苏杭留下的痕迹,哪怕已经时过数年、经历无数次家政扫除,有些痕迹还是牢牢地依附在那里,比如某次酒后乱性苏杭激动时在沙发抱枕上抓出来的印子,再比如苏杭某次下厨走神烧焦了的厨具把手……越翻越多,不胜枚举。
搞到后半夜,俞叶舟一个激灵惊醒,他作息向来规律,最近竟然夜夜想着关于苏杭的事几近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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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的伤口都养好了,俞叶舟又西装革履地回到了公司,边昂首阔步,边细微调整袖上新换的一对白金镶边嵌黑玛瑙的袖扣。吴睿一见他,立刻把一张行程表递上来,告诉他方梓要离开云城一阵,她手底下那些无关紧要的活都分配给了其他人。
俞叶舟愣了下,接过行程表:“她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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