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5*
吴夫人的礼物,是送令巖念大学。她从事贸易出口,丈夫在两年前罹患肺癌去
世,由她接手公司的经营权,像是不愿意忘记丈夫一样,她坚持大家唤她冠夫姓时
的称呼。
令巖其实不了解她看中他哪一点,她认为他待在narissus太埋没才能,知道
一点关于他的身世,剩下的就向经理打听。之后她下了决定,要栽培令巖继续念书。
她将所有关係打通,一切打点好后,当晚匆忙严肃地找上令巖商量,还来不及
说服几句,令巖就点下头,他向来不在乎也不会拒绝任何找上门的机会。
令巖知道他答应后,剩下的就是经理那关;吴夫人很有诚意,心意也坚定,她
坚持留下来直到店打烊,才由令巖领着去办公室和经理商谈。
令巖坐在吴夫人身边,对面是撑着双手抵住下巴的经理,两人谈话的样子很严
肃,双方都为了自己的利益紧绷地相互拉扯,却又透露认真热切的气氛。令巖在一
旁有点闷,只偶尔应个声,除非经理开口问,不然始终不开口表明意见。
吴夫人表明等大一下学期开始,她将让令巖以转学生身分插入私立s大学的企
管系,只要经理一声好,就可以动身。s大是以商科闻名的大学,令巖和经理都知
道她在盘算什幺,也不认为这是坏事。吴夫人保证,会继续支持,甚至考虑投资这
间店作为回馈。
令巖看着经理脸苦恼地皱在一起,陷入了两难。他跟着焦躁难安,表情虽然冷
冷的,心底却已经微微出现一股绞痛。他明白经理希望他留下来,毕竟是他让这间
店大幅起色,他是店里的活招牌,是narissus的主打商品之一;他对令巖一向有
着超越上司的关心,如今他被看上,有机会接受更好的发展,他比谁都还关心和开
心。令巖猜想大概是他让经理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经理和他年纪相当时就出来混这
行饭,千辛万苦才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如今也成家了,有两个小孩。
「……去吧。」
天从鱼肚白变到全亮,经理的眼眶露出两抹深棕色的眼圈,乍看下比实际年龄
老了几岁,他抵着下巴,眼皮微微地震。
「去吧,好好念书,我只盼望你有所成就后,不要忘记这里。」
经理看向令巖的眼睛疲累却温暖,令巖心头震荡,彷彿看见了直翰和影爱。
令巖若无其事空降在s大企管系大一甲班,吴夫人透过人脉替他安排一位同为
甲班的学长,一切由他打点和提醒,包含所有能拓展关係的系上活动。然而他参加
学期初的班会后,接下来就在系上消失无蹤。
他不断孤僻退缩的行径并没降低他在人群中的注目和显眼度。班上同学除了课
堂上,几乎见不到他的人,然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早已像风一样,随着他漂移的足
迹四处流散校园每一个角落;那头稻金色的飘逸长髮和神祉般完美的脸孔烙印在每
一个人心中,忘都忘不掉。关于他的种种放蕩事蹟没人能证实其中几分真几分讹传
,所以乾脆全当是真的,他们把他当一个传奇、一个神话来崇拜,或来嘲弄。
他恶劣、脱俗、飙放、罔顾人群都是被允许、被又爱又恨的,皆因他不似个凡
人。
令巖永远一个人。不管受到多少注目和闲语,不管多少男生厌恶他、女生爱慕
他,他依旧一个人若无其事走在校园里,不把周遭因他而起的骚乱当一回事。若非
透过几个和他接触过的女孩子,大家还以为他是不是聋了。
他虽然不太上课、不参与活动、也不大回宿舍,又总往僻静地方钻(包含图书
馆),但追随他的女孩子永远能在某处找着他、靠近他;假装和他擦肩而过、製造
所有亲近他的机会。令巖离开narissus不靠女人赚钱后,就再没兴趣去亲近任何
一个女孩子,也不迎合、接受她们。不久,开始有人传他是同性恋,性关係必定混
乱,儘管如此,追随他的狂热依旧永无止尽,而他依旧一个人。
有次一位男生看不过,联合几个人趁令巖上课时溜进停车场,对他的车大肆破
坏。他们没料到令巖向来上课随心,爱上不上,当一群人正想办法拆卸离合器的时
候,有人忽然哀号一声,抱着后脑杓倒地不起。
其他人回头,看见令巖手拿一只扳手,矗立他们跟前,眼神兇狠地蒙了层杀戮
的阴影。没人知道他什幺时候出现、抄起工具,所有人都被他非人的眼光吓坏了,
见他没动作,便一齐朝他扑了上去。
令巖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甩开,看见影爱的车被破坏得不成形样让他失去理智,
盛怒让他变得敏捷而暴力,他陷入一种疯狂失神的状态,杀红眼拼命攻击这群手拿
武器的人,就像他们破坏他的车。有人成功打伤他,他却没感觉似地,反手一握扭
断了那个人的手臂,又拖着他撞墙,嗑嗑嗑地碰出好几朵血花。
令巖嘴角狞笑,打到中途愤怒早就消逝了,却不停手,彷彿姊姊的车被破坏不
再是重点。待他回神,发现他徒然地站在机车旁,地上围躺了一圈哀号不止的伤残
人士,遍地淌血。
他折断两只手臂,敲破两个头颅,又踹碎了三个人的肋骨。这件事还没闹上去
,就被他的学长发现,并连络吴夫人将它压了下来。
令巖被狠狠训斥一顿,没收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做处罚。学校没对他做任何惩处
,但事情早已在校园传开,像阴毒的蛇爬行四布,令巖走在校园,大家对他的敌意
和隔阂变得更深了。
令巖无所谓,总有人愿意接纳他,不以他的行为大惊小怪,尤其是女生。分
组报告时也找得到组,同学发现他的社会人脉和机车多少能派上用场。
他就这样升上大二,吴夫人不时关心他的学习状况,请学长督促他,学长收了
钱,自然听她的;但大学的一切早已让令巖从无感变为心灰意冷,他冷眼坐在图书
馆大厅沙发区,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知道他们读大学要干嘛,也不知道自己要
干嘛。
他和小蝶依旧保持联繫,刚进大学的时候,小蝶打电话给他,像什幺事都没发
生一样。她抱怨完夜店那晚他毫不负责的恶劣行为后,便兴沖沖向他炫耀,说她交
了新男友。
「嗯。怎幺认识的?」
令巖慵懒地倚在沙发,不懂小蝶特地打来喋喋不休个没完是什幺意思,随后便
想,她似乎没有朋友能说这些事,所以只能找他,而向他说成就感也最大。重点就
是:他已经不是她男朋友了。
「就是你把我丢下后认识的啊!」
话筒对面的声音高昂又得意,令巖觉得她的企图幼稚得很刺耳。
「而且他比你帅好几千倍!温柔几万倍!!」
「嗯,很好啊。」
令巖温柔得笑了一声。
接下来全是关于那男生的事情,令巖根本没在听,任由她无止尽分享她的幸福
和兴奋。讲累了,才像忽然想起一样,问他近况如何。
「要全部告诉我喔!一个都不能漏!」
令巖便把他去公关店上班,现在在大学唸书的经过告诉她,换来的是更高昂激
情的嘲笑:他居然继续混那口饭吃,靠后母那种女人维生。
令巖没有反应,他才懒得管半斤八两的人笑什幺。
「我要上课了,先这样啰。」
他温柔地结束通话,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令巖喝得烂醉,像想利用酒精把所有汙秽沖掉一样地拼命灌酒,直
到脑袋昏沉脚步虚浮,再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为止。
令巖神智不清跌跌撞撞,从学校附近的酒吧晃回学校,一进校门,他虚软得几
乎用搀爬的方式边晃边倒。昏胀的头脑和咽到喉头的不适感让他再也撑不住,整个
世界都令他痛苦难当,令巖把自己抛到前方的喷水池畔,攀在池边对自己映在水面
的脸孔大肆呕吐。
他的肚子剧烈收缩起伏,痉挛他整个食道和身子,令巖疯狂呕出秽物,像要把
器官一併吐出来的狠劲让他头痛欲裂。夜里的校园没人,他一个人倒在校门口的喷
水池,吐得痛苦又痛快。
令巖吐完了,粗喘着气,撩开湿漉的浏海观察水面。路灯照映下,清澈的池水
闪着波光,粼粼乾净闪耀,而在他脸的位置下却躺着一团混浊的秽物,沿着水波氤
氲而散,邪恶地四处汙染池水。令巖嘴角垂下一绺唾液,撑起身子跪在池畔,看着
秽物四散后逐渐沉澱下来,自己的脸也缓慢地越来越清晰。他临照水面的脸孔混乱
又狼狈,却很凄美。
令巖冷酷地笑了一声,伸手拨乱池水,打散自己的脸。
大学,操他妈的大学。
令巖叹了口气,驼下背瘫在池畔休息。
「……欸?」
左边传来一声朦胧的声音。
令巖累得趴在池畔,一动也不动,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小心地从后方走过来,蹲
到他身边。他半睁着眼,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欸,同学,你还好吗?」
脸孔凑到他跟前,令巖瞇了下眼,再度睁开的时候,认出他是学期初那位积极
拉他入社的男生。
他不耐烦地发出低哼,转头不看他。
阿沪看了眼池里的呕吐物,换个姿势将背靠在喷水池畔,静静地看一旁醉倒的
令巖。
「欸,你在这会感冒,而且等下警卫回来又要说你闹事了。」
没有回应。
「你宿舍勒?啊不对,过宵禁了……不然去我家好了,我家在校门口对面。」
「……<b>走开。</b>」
「不行啦。」
令巖被阿沪的出现和关心惹得越来越恼火,他爬起来,粗鲁得扯住阿沪的衣领
,酒气和酸气冲到他脸上:
「你是变态吗?专程来笑我是不是?还是你已经拍下一堆照片,想隔天冲去贴
到公布栏上,像之前一样,全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不、不是我……」
「还是你才是操他妈的变态同性恋,你也把我当gay了吧?光是想到我这样
对你你就能**射精,对不对?!!」令巖阴狠地双手抓上阿沪,粗暴地扯开他的
衬衫再大力推倒,阿沪防备不及摔到地上,后脑杓砸到地面,痛得抱头叫了一声。
他皱眉看着眼前的人,防备心和怨恨让令巖背着月光的身影长满了刺,阴森吓
人。
「我只是交不到女朋友,不代表我是gay。」阿沪嗫嚅地念了一句,爬起来,
盘腿坐在令巖跟前。
「我什幺都不用做,就知道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叫姜令巖。」
令巖站起身子,恨恨地瞪他:「所以呢?!」
「但我知道的都是<b>假的</b>啊!你的故事要<b>你本人</b>做才是真
的,」阿沪抬起脸,迎上令巖充满敌意的眼神:「不管你信不信,我要你知道,关
于你的事要你告诉我我才信,要你做出来我才信,<b>我只信任我朋友</b>,其他
人怎幺讲我不管。」
令巖身子狠狠震了一下,被朋友这句话给震慑住,但随即想起那些亲近、取得
信任然后背叛利用等等的骯髒事,他又退一步,愤怒地吼:
「<b>变态!!!</b>」
「交朋友哪里变态!你才变态啦!!」
没想到阿沪跟着站起来,学令巖狰狞大吼。
令巖愣愣地停下来看他,因为阿沪吼完后,居然自顾自大笑起来。
这人到底……?
「欸,酒醒了齁,要不要去我家?你总要有地方睡觉吧?喔,我一个人住。」
「不要。」
令巖依旧不领情,冷酷地转身就走。
「欸!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不好?!」
「我才不想知道。」
令巖轻蔑地哼了一句,自顾走进校园深处。
阿沪这次没有追上去,他看着令巖的背影,撇着嘴想,至少他在走的时候,愿
意回他的话了。
往后令巖在校园,偶尔会和阿沪相遇,阿沪都会主动打招呼,换来的总是他漠
然的眼神。令巖不期待他在别人面前会把他说得多好听,每次阿沪友人看见他向这
位校园争议红人打招呼,好像他们是熟识一样都会惊奇又错愕,令巖还没走远,就
听见他们不顾礼貌地拼命想和阿沪问出一些端倪。
令巖有次一个人窝在学校内的咖啡厅角落,刚巧听见邻近桌的谈话声,之中有
个声音特别熟悉。他隔着中空半满的书架,从书间的间缝望去,看见阿沪侧脸对他
,正和几个女生用餐谈话。
令巖侧耳,发现这些女生正急着想从阿沪身上挖出关于他的事情。他哼笑一声
,原来阿沪是藉由营造和他熟稔的样子,好引起女生注意──好个下流的手法。但
就算如此,阿沪知道的也没多少。
令巖往死角处挪,準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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