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与Narcissus的时间Ⅱ》二十五-3*

    二十五-3*

    几天后,令巖带海玫回她家,看看那里的情形。

    地上的假钞已经被清掉了,铁门被关好,看来什幺事都没发生过。

    海玫掏出钥匙,紧张得喉咙发乾,她和令巖一起进入玄关,里头看起来完好如

    初,灯还体贴得被关上。

    海玫踢掉鞋子,快步进去检查,看起来阿赤来过了,并替她把家里整理过一遍。

    令巖悠哉得四处打量屋子,像看房子一样每个角落都转了一圈,不久海玫走出

    卧房,鬆了一口气的模样。

    「东西都没少吗?」

    「嗯。」

    令巖擅自走进她卧房,房间很小,墙边挤满书丛,地上堆了一张床、一组书桌,

    和角落的布衣橱,家具在这里显得特别巨大,四处堆杂的书丛让人在原地转身都嫌

    勉强。

    「这就是妳大学四年的家啊。」

    令巖闲闲哼一句。

    「妳还想回来吗?」

    不等海玫回应,令巖又问,边翻检她书桌上大学时期的作业和报告。

    「……暂时……」

    「这房子满好的。」

    海玫摸不透令巖的意思,看着他走出房间。

    「把妳平常会用的东西收一收,我们回去吧。」

    「咦?」

    「我们回来不就是要拿妳的东西吗。」

    令巖翻出菸包,叼起一根菸。

    「不然我就把妳丢在这里。我去外面等。」

    海玫脸颊窜起一阵红晕,令巖没有要和她撇清关係的样子,他还要她回他家。

    她被那一晚吓傻了,她再也不要一个人了。

    海玫拉出旅行袋,匆匆抓几本书和衣服丢进袋里,拉起拉鍊。

    先再住一阵子,以后怎幺样再说吧。

    令巖只帮海玫搬完笨重的书堆,就回房间不再管事,海玫将衣物一一挂进客房

    衣橱,现在这里是她的房间了,比起她刚来的时候,看起来有味道多了。

    关上柜门前,海玫看见令巖买给她的裸色纱裙,眼神轻轻漾出了水淋淋的温柔。

    那天令巖买给她的东西,她一直收得好好的藏在衣橱里。

    在那之后,他再没对她做出任何轻薄粗暴的举动,纱裙旁边垂着那条血红色薄

    织围巾,这些名牌高贵又精緻,她却觉得它们的美丽从那一天开始就黏附了令巖残

    余的魔性,很妖异。

    家当整理完,天也黑了,海玫肚子饿得要命,踏出房门却找不着令巖的身影,

    她心凉凉的颤了一下──他从不抛下她一个人去吃饭。

    她在令巖房间的阳台找到他,今晚风大,把阳台边的透纱吹得翻飞成金色风浪

    ,令巖套着灰色的棉质家常服倚在阳台边,显得很单薄。

    「很冷欸。」

    海玫凑上去,把玻璃门拉上。令巖没回应,海玫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他手上捏

    着一张相片,那相片好旧,橘色的电子数字印在左下角,当中的人看起来有点朦胧

    。海玫试探得靠过去,发现令巖没有藏照片的意思,便大胆得瞄了眼照片──

    她看见一个年轻女子。顶着一头狂野蓬乱的黑色捲髮,身形跟令巖一样狭长纤

    瘦,甚至比他还要细扁;她脸惨白,一张黑血色的唇突显出浓豔哥德妆容的五官,

    穿着割破无袖t恤,黑色纱长裙层层叠叠压在后面的红色重机上,女子对着镜头,

    笑得很得意。

    海玫惊讶得发现,那台重机和令巖的一模一样。

    她脑海瞬间飙过一堆问号,她第一次这幺直接碰撞到令巖的过去。

    「她──她?」

    海玫心跳加速,觉得自己好像刺探了什幺宝贵的**。令巖的事她至今都不了

    解,也没过问,时间越久,她对他的好奇心越被胆怯吞灭,她觉得他不是常人,不

    可能像常人一样,有回忆、有过去。

    令巖淡淡得按熄了菸蒂,将照片大方递给她。

    反而是海玫怯怯得接了过去。

    「她是我姐姐。姜影爱。」

    海玫看令巖的眼神像个孩子,没有说话。

    令巖回看她,暗暗感受着自己的坦然和平静,除了阿沪以外,她是他第二个肯

    揭露过去的人。

    在他捡起她的时候,他好像就什幺都知道了。

    这个人可以。

    <b> 可以进来。</b>

    「难怪……难怪那台车感觉好久好久了。」

    「妳注意到了,那台车是她留给我的。」

    令巖嘴角上扬,接回海玫给他的照片。

    「她的故事很长。我得想想怎幺把她讲给妳听。」他斜着头,眼神朝夜空飘去

    ,纤长的手指拂在他脸边,眼神闪动光芒。

    海玫讶异得看见,这时候的令巖有了温柔。

    她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得盯着搁在阳台的深蓝色菸盒,想起了阿顼和阿赤,他

    们偶尔也会抽这牌菸。

    究竟什幺样的人,会抽这一种菸啊,阿顼、阿赤和令巖三个截然不同的类型,

    却抽着同一包菸,这包菸的味道到底是什幺?是不是很複杂?

    我可不可以,也拥有一样的味道?

    海玫拿过菸盒和旁边的打火机,她没抽过菸,也没用过打火机,她试着回想阿

    顼抽菸的样子,将菸递到唇边含住,拇指用力滑过打火机的卡榫……

    海玫试了好几次,点不起来。

    令巖看了一会,低低笑了。

    「来,不是像妳这样。」

    令巖抽走她手中的菸包,叼出一根含在嘴边,用打火机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我帮妳点的同时,妳要深吸一口气。」

    令巖边说边替海玫点上,海玫照做,一股香涩的气被抽进来,喉管一时间很乾呛。

    「让它出来。」

    令巖的鼻腔静静将菸吐出来,说。

    海玫试着呼出来,不过烟没从鼻孔,而是从嘴出去。

    「嗯,没关係,久了妳就会了。」

    他指的是用鼻腔抽真菸。

    海玫再吸第二口,这次从鼻腔出去了。

    令巖的眼角向上弯,整个笑了起来。

    「<b>真有天份。</b>」

    他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包秀气的白菸盒,和他的同个牌子。

    「这包给妳吧,帮我抽完,同事买错了。」

    海玫抿起一个羞涩的笑容,怯怯得请教令巖怎幺使用打火机。

    海玫被手机设的闹铃吵醒,转身按掉时看到令巖传的网路简讯。

    ‘’我钱放客厅桌上,回来大概一两点,替我买吃的。’’

    海玫瞇了瞇眼,一时间还转不过来为什幺令巖下班时间会在凌晨,随后想起昨

    天她和令巖第一次吵架,那是在她得知令巖工作不久后发生的事情。

    昨天令巖彻夜未归,直到中午快十一点才到家,拖着一身酒臭,一进来就把衣

    服丢得到处都是,像个任性坏脾气的孩子。海玫被他用出的声响引出房外,正巧看

    见他粗暴地解开皮带,扯下西装裤。她惊呼一声连忙撇头,令巖抬头,顺势把脱下

    的裤子抛到海玫头上。

    海玫尖叫,立刻把裤子扯下来,令巖罩在她头顶的体温让她觉得受辱,她瞪着

    令巖只穿着四角裤的身子,把西装裤狠狠砸回他胸膛上。

    令巖挑高了一边眉,冷冷得看着海玫。

    「拿去洗。」

    「我不要!」

    自从海玫知道令巖的职业后,就变得性情不稳、暴躁易怒,令巖没把她的异常

    看进眼里,他明白海玫怎幺想她,仍像平常那样使唤她,在她需要帮忙时也伸出援

    手。然而海玫的心惴惴慄慄,令巖的身分和性子再度冲击到她的价值观,她明白令

    巖收容她、甚至照顾她,但对令巖职业和感情观的凌乱却让她内心深处的鄙视和厌

    恶油然而生,同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和罪恶感。

    但是这样的矛盾她无从宣洩,她没办法告诉阿赤和慧琪,她现在和一个公关一

    起生活。

    令巖懒得理她,逕自往浴室走了。

    他身后飘着酒臭汗臭,让海玫再度涌起嫌恶的情绪。

    「可恶,被人知道的话,我还要不要嫁人啊!」

    她忿忿抓起沙发背上的衬衫,嘴里溜出一句。她很恼怒,没见过像令巖这样的

    人,不论别人对他和善或恶劣,他都那幺淡然,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存在一样,

    让她觉得他这态度源自于他的傲慢和放蕩。

    想当然,她认为她一定不是令巖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

    令巖走向浴室的脚步停下来,站了一会,才回过身。

    「那妳觉得,我这样子,<b>娶得到人吗?</b>」

    海玫震了一下,心虚惊惶得看着令巖,他的表情依旧那幺淡漠。

    「从事特殊行业、日夜颠倒、酒精中毒、药物依赖、生活糜烂、讨厌照顾人

    ,讨厌负责任;」令巖苍白的身子看起来很疲惫,他撩起一边浏海,美丽但空洞

    的眼睛瞅着海玫:

    「如果我跟一个女人说,我除了当公关,什幺事都不会做,而只要再做个几

    年,就会被更年轻的小子干掉;等没钱了,就把这栋豪宅卖掉,身体毛病一堆、

    不生小孩、不经营家庭、不想吃苦,随便找个破屋就可以过下半辈子──」

    海玫颤抖得垂下抓着衣服的双手,愣愣地瞅着令巖。

    令巖**的身体站在她面前,突然变得好乾瘦,苍白的肌肤有气无力地,再

    也不是海玫之前一直看见的光鲜亮丽模样。

    「有人愿意嫁给我吗?」

    海玫不知该怎幺回应,怏怏垂下头来,觉得自己很粗鲁。

    海玫眨眨眼,回想起昨天情形,羞愧歉疚又浮了上来。她看着令巖传的简

    讯,作了一个决定。

    凌晨一点十分,令巖疲惫得走出电梯,今天寒流,店里几乎没人光顾,一整晚

    空空蕩蕩。

    令巖冻僵的手指因酒精痛苦得抽蓄,他费了一番劲才翻出钥匙打开铁门,迎面

    扑进的竟是一股温暖的饭菜香。

    他好奇得朝里面探头,这股香气是现做才有的,热腾腾窜进他的灵魂,既熟悉

    又陌生,这种似有若无的体验对他来说很疏离。

    他看见平常空蕩的米白色大理石圆桌放了四盘菜,吊灯鹅黄色的光打在餐桌上

    ,房里开了暖气,温暖得让他忍不住脱下大衣,他迟疑得走去,当下产生一种嚮往

    ,带一点点害怕的渴望。

    他看见海玫捧了一个大汤碗从旁边厨房出来,身上穿着往常那套长睡袍和厚织

    毛衣外套,她看见令巖时没有笑容,反而带着怯怯的紧张。

    「…你……吃吃看。」

    他们坐了下来,令巖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海玫在旁替他盛了一碗饭,看他迟迟没有动作,紧张难过得以为是他不领情,

    连忙又把白饭全掏回电锅里。

    「不!等一下,把那碗饭给我。」

    令巖忽然出声,声线有点紧绷。

    当他从海玫手中接过热烫的瓷碗,他终于想起为什幺他会这幺讶异撼动。

    他从没吃过家里做的热菜。他没有那种一回家,就看见母亲或是谁,做好一桌

    饭菜期待他吃光光的经验。

    令巖接过筷子,筷子是全新的,家里没有厨具和碗筷,一定是海玫今天去买的。

    他僵硬的手指笨拙得乔了一会筷子才吃到第一口白饭,饭还没吞,又连忙去夹

    离他最近的宫保鸡丁,他越吃越快,越吃越大口,没两三下就把海玫推给他的第二

    碗饭接了过去,海玫从他看着饭菜的眼神露出了一种单纯的贪慕,终于笑了开来。

    那股笑容安静温柔得想哭。

    「为什幺妳不迷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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