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案》分卷阅读40

    让张屏从低做起,外放小县赚取资历?陶周风虽然认为,为国为民不需要计较官职高低,但是,小小县丞,上面还有个知县,恐怕连升堂审案都轮不到他,想做出政绩,实在……

    陶周风深深感到圣意难测。

    朝廷中有了风言风语,说是从宫里的宦官们那里得来的闲话——张屏在领御宴的时候,大不敬地多看了怀王的腿几眼,犯了蛟颜,才会有这般结果。

    陶周风不愿意这么想。

    就在今天下午,王砚汇报完公事,像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大人,下官听说,那张屏做了你的学生,怎么外放到小县去了,好像连知县都不是?”

    陶周风的伤口上被洒了一把盐,呵呵笑了两声道:“还太年轻嘛,总要历练历练,这是圣上和朝廷栽培的苦心啊。”

    王砚哂笑一声。

    陶周风留张屏吃了个晚饭,说了一句今天最发自肺腑的话:“好好干,你做出的政绩,朝廷不会看不到,老师等你尽快回到京城。”

    张屏收拾好行李,要在九月初到宜平县衙上任,临行之前,又去到兰府辞行。

    兰珏亦对张屏的官职有些意外,一些闲碎的传闻他也都听说了,但他揣度小皇上对张屏的态度,总觉得这个官职别有深意。

    他尚不能太确定,便只泛泛地说:“县丞这个官职是有些小了,不过,现在这样的职位上磨一磨,来日回到朝中,亦多了一些经验。”

    张屏道:“我觉得,挺好的。”他来考科举,本来也没想做大官,干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他自知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在朝廷里,这两样很重要。

    他很仰慕兰珏这样,事事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从容又优雅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这样的人。

    就好像吃面,他佩服那些连喝面汤都喝得没有一点声音,跟品香茶一样高雅的举止,不过自己吃面条,他还是喜欢吸溜着吃,呼啦呼啦啜啜面汤,再嚼一头蒜,嘎嘣脆的,吃得香。

    能吃饱肚子,冬有暖屋,夏有凉床,拿上些足以过活的俸禄,偶尔有几个案子掺和一下,是张屏梦想中的人生。

    所以这个县丞很合他意。

    但是大家因为这个官职,都在同情他,安慰他,他就只能不吭声,默默地满足。

    八月二十,张屏背着小包袱离开了京城。

    县丞这个官职实在太小了,朝廷连车轿都没有给配发,更没有随从,只让张屏自行上任。

    陈筹和张屏同行,他准备三年后重考,京城物价太高,宜平县离京城不算太远,张屏的官职虽小,但住处肯定要比现在小耗子巷的陋屋强很多。

    张屏邀陈筹同行时,陈筹客套了一阵,就欣然答应了。

    “也是,张兄你初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使别人总不如使熟人顺手,我就给你打打杂,有些文书事务,只管给我做。”

    兰珏本要替张屏安排马车,张屏推拒了,他就没勉强。

    张屏和陈筹雇了一辆驴车,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车夫赶车,陈筹另给了老车夫的小孙子——一名年方十岁,名曰三娃的孩童二十几文钱,让他跟在车中充当小厮,替张屏壮壮声色。

    那三娃生了脚癣,加上跳蚤头虱,一路上挠个不住,张屏带了几个包子做干粮,三娃偷吃了一个萝卜馅的,专放响屁。老车夫呵斥了他几句,他委屈地哭了,鼻涕答答的,自家的袖口早被鼻涕浆得硬挺了,磨鼻头,便偷偷地在张屏和陈筹的包袱皮上蹭。

    宜平县离京城实在太近了,驴车东倒西歪走了两三天,就入了沐天郡地界,即将到宜平县城。

    驴车的车窗颠掉了,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只见一片荒野,一带远山,几只老鸹蹲在官道边的树杈上哇哇叫,陈筹道:“怪了,官道旁边,这么大片的荒地,怎么不见村落庄稼地,一丝人烟都没有?”

    老车夫慢悠悠道:“原本有。”

    张屏问:“怎么现在没了?”

    老车夫道:“就没有了呗。”一甩鞭子,那驴得得地快跑几步,“张大人,你放心,天黑前,肯定能到宜平。”

    沐天郡紧挨着京兆府,当年本该是京兆府的一部分,但,有臣子向□□皇帝进谏,道,京兆府太大了,不好管辖,于是就割出了一块,单成了一个州郡,把原本要做京兆尹的一位官员派去做了知府,知府想着自己原本应是京兆尹,郡中的百姓觉得自己原本应是京兆府的人,都诸多不忿,知府上表朝廷,含恨把此郡命名为了沐天郡,即,做不成京兆府,也最能沐浴到天恩的意思。

    宜平县是沐天郡中紧挨着京兆府的一个县,虽然小而穷,县里的人却都自视甚高,假如当年画郡界的官员手一抖,说不定大家就是皇城根的人了。宜平县的人都坚信,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回归京兆府的怀抱。

    宜平县的知县姓邵,名志通,四旬有余,已在宜平县任上做了六年。

    邵知县并非科举出身,关系也不算硬,朝廷突然空降下一个进士县丞,让他感到了威胁,担忧不已。

    属下主簿劝他道:“大人不必忧心,听闻这个进士与别的不同,是之前上榜的一个人死了,赶着怀王殿下大婚的喜事,皇上怕不吉利,拿他补上的。领御宴时,此人不知眼色,盯着怀王殿下的疾腿看了,便被发放。”

    邵知县却不能释怀,他听说了张屏会办案,老师是刑部尚书陶周风,正是因为陶周风的力荐,才能替补上进士,后台很硬了。张屏是得罪了怀王殿下,但朝廷总不能让一个进士一直做县丞,起码要升一升,这一升……可不就第一步升成知县了?

    邵知县正在顾虑的时候,先后接到了一份礼,一封信。

    那份礼并不重,只是几色果品,一方古砚,来送礼的是个打扮朴素的仆役,说是张屏远亲的家人,受张屏所托,即日来上任,先替他来向邵知县问安。

    这礼其实是兰珏让人送的,张屏初去上任,必定要向顶头上司知县大人表点心意,但像张屏那般不开窍,就算提醒了他,恐怕他也根本不会送,或送不起,就算买得起,送了,恐怕也送不对东西。

    于是兰珏就随便挑了点东西,让管事的找个稳重的仆役,穿得简朴些,直接用张屏的名义把礼送过去。

    邵知县拿着这些东西,果然有几分喜悦,这个进士,起码懂些眼色,会来事,不端穷酸傲气。

    不过,兰大人家的下人,即使穿着寒酸衣裳,举止气质,毕竟非同等闲。邵知县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张屏的确不一般。

    就在邵知县收下礼物的下午,又有一封信到了。

    这封信让邵知县颤抖了,信是陶周风写的,他左思右想,终究觉得自己应该为张屏这个学生做点什么,起码能让他这个县丞当得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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