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赛林的手覆在他手上,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谢泽被他眼神中的那种坚定所吸引,一颗不知来处不知归处的行星被恒星的引力捕捉,情不自禁的接近,最后绕着恒星转动,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倘若引力过大,那么最后撞到恒星上,引发爆炸,也不无可能。
如果真的这样死去,大约也无憾了吧。
“既然想做,既然准备做,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儿?”李维京“嗤”地发笑,对于星魂这种犹豫不决的劲儿有些看不惯,“既然应了下来,现在要向的是如何全力以赴能做好,而不是先找退路,你这老大是怎么当的?”
李维京说着站起来,对着谢泽他们说道:“既然要去蛇夫座,那么武器配备和能源就必不可少,我去准备。”
“去吧。”赛林接过了幽灵号指挥官这一棒,指挥着事情有条不紊的前进。
“还要继续思考一段时间吗,星魂先生?”赛林看向星魂。
星魂看着傅香农的侧脸,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一下,下定决心,毅然决然道:“不用了,人手可抽调出三十万,时间按照你的来,我只有一点要求,决不能滥用权力,让他们充当炮灰。”
“这点我以性命担保。”赛林允诺。
“不,我不要你的性命,我要你以他来起誓。”星魂指着谢泽。
谢泽表情有点诧异,半晌笑道:“我愿意为他发誓,他任何违约带来的报应都转移到我身上,满意了吗?”
赛林不领他的情,眉头拧在一起,有些动怒的前兆。
谢泽见状立刻抢先发言:“你别生气,你生气我就先生气咯。”
赛林大拇指尾骨摁在心口,那处有种撕裂般的疼痛,过去无数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因为他梦见邢风在他面前爆炸,只有支离破碎的血肉迸溅到脸上,窒息,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掌要捏碎他的心脏,叫他死去活来。
他手死死攥着,指甲抠着掌心,掐出一道道痕迹来。那种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又徒劳无功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谢泽见他面色苍白,想到先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心里唾弃的呸了两口,心想:**嘛乌鸦嘴?
“呸呸呸,刚才说的不作数,你什么样,我就什么样。”谢泽连忙对天发誓,希望贼老天刚才耳鸣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他这一句就行。
赛林嘴角抽动,有气无力道:“随便你。”
傅香农没眼看这场景,心想好好的船长,弯了后简直像彗星撞地球,有惊天动地的改变。他有些看不过眼,扔下一句“我去看看维京有什么要帮忙的”,转身离开。
星魂皱着眉头:“行了。”他就是让发个誓,结果眼前这对狗男男叽叽歪歪一堆,被塞了一嘴狗粮,喜欢的人还转身走了,简直没有更晦气的事情,想到这里更心梗,道:“你们说的封闭训练,是在哪里?”
“到时候会有运输船过来蔷薇星接人,至于到哪个星球,不必过早透露。”赛林道。
“连我也不能知道?”星魂不满。
“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而是现在只要有消息传出来就可能有人泄露,那么不如到最后再决定,决定和执行中间间隔的时间越短,那么泄密的几率就越小。”赛林的话说的滴水不漏,“现在就连我和谢泽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你?所以暂时不要着急。只需要先抽调出来前往蛇夫座的人就好。”
星魂将这件事应下来,他神态略有踟蹰,谢泽觉得奇怪,似乎星魂最近变化有些大,和他们初时碰面大有不同,但这种变化又是往对他有利的方向进行着。那时候的星魂像一台杀戮机器,做出任何判断都是权衡利弊,将付出和收获做一道计算,算出性价比,再算风险值,最后博弈出结果,和喻采说的半点不差,一颗坚硬的钻石,有些可以杀人的锐利,同时像钻石那样透明。
透明往往意味着无机质,冰冷,不近人情。
现在的他则有了很几分情味,像个常人一样,会犹豫,会踟蹰,会将一些东西隐藏起来,拥有秘密。
“还有什么事吗?”谢泽主动问。
“太古机甲到手,我要拿走两件。”星魂开口。
“星魂先生,你实在是狮子大开口。”赛林道,“太古机甲一共四件,你一口气就要走二分之一,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我出人出力,为什么不行呢?”星魂视线快速扫过飞船二层,从傅香农的房门前一晃而过,回到眼前的赛林身上,方才的踟蹰一扫而空,表情动作显得游刃有余起来,“总要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吧。”
“关于紫金堂的回报,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赛林巧妙的避开机锋,让自己的发言听起来十分诚恳,“紫金堂会借由这次机会完全由黑转白,贵族一手掌握的前沿技术的生产线,完全可以由你们来继承,太古机甲可以作为特殊馈赠,以示紫金堂和帝国的友谊,从此两者不会再结下梁子,有什么冲突,这还不够吗?”
“太子殿下,您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星魂笑吟吟道,“这样一来,您不费吹灰之力,将紫金堂前面冠了六个大字:银河帝国所有,兵不血刃就可以将偌大的紫金堂招安,从此以后我也需要俯首称臣,不得自由,您方才也说了,掠之于民,掠之于商,这紫金堂若是冠了国姓,哪里称得上是我的呢?”
赛林不料他嘴皮子这样利索,上下一碰就将这难得的机会说的轻而易举,“星魂先生,如果不是这次,你怕是会直接失去紫金堂吧?您现在的选择并不包含第三种,继续持有紫金堂,并且在宇宙间逍遥横行,郁金香没有,紫金堂没有,号称堂吉诃德的蛇夫座星际海盗同样没有,玛格丽特剑指的方向,一切都将会归为她的麾下,这点,我清楚,你清楚,只要清楚雅各布和她手中握着什么,在做什么样的营生,心里都明白,你我又何必在这里虚与委蛇呢?郁金香因为旧时的交情,选择合作,郁金香商业公司在事成之后继续保持独立,赞助所有的机甲武器,我们交出了一台太古机甲作为给喻氏兄弟的馈赠,给您的筹码也是如此,明人不说暗话,现在您需要的东西,只有我才能做到,而我需要的东西,和你合作有最大的收益,这也是我们合作的前提,现在再来这样假惺惺的讨价还价,也未免太扫兴。”
谢泽将星魂方才的视线尽收眼底,看到他看着傅香农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吞入腹中的样子,哪里还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前些天同意合作说的那些话,想来幽灵号做船员的事,总归不是他这个船长魅力太大,也不会是为了观察他们合作是否诚心,说到底不过为了一人而已,这会儿忽然多索取一台太古机甲,怕也是为了傅香农。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狡黠一笑,道:“星魂,你那么喜欢你师父,大胆的追他,然后两个人共乘一台不就好了?要什么第二台?方便打架?”
星魂被他不识相的戳破心事,忍了很久才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矢口否认——如果现在否认,到时候那么做了,岂不是自打脸?
况且他的确是想藉由这台机甲,给傅香农一个安全保障。他是那种一声不吭就会离开的人,有机甲护着,总归会多几分安全,那样就算他们两人在宇宙中再无相见之日,只要知道他能够平安到老去,也是好事。
“这么说来,你们是决意不肯了。”
“对。”赛林半步不肯让。
“好吧。”赛林耸耸肩,然后看向谢泽,嘴角添了一抹笑,“你刚才的主意不错,我决定试试。”
谢泽笑着应道:“祝你成功。”
等他离开,谢泽长吁一口气,嘴上的语气十分愧疚,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不匹配:“唉,一想到刚才竟然出卖了好兄弟,内心真是无以复加的懊恼。”
赛林眼底带着笑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戏谑道:“你要是真愧疚,刚才就不会那么说了。”
谢泽将自己不正经的样子收起,他想到最开始收留的傅香农,狼狈不堪,一无所有,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或许正是基于这种相似性,他在对傅香农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收留了他。傅香农出门急,什么都没带,他出来只为散心,然后便发生了飞船爆炸事故,他在那场爆炸中受了很严重的伤,手臂断裂,右小腿被削去半截,他躺在地上,雨水打**他的全身,头发粘在脸上,就像一条狗。
他离垃圾桶很近,青灯星的人似乎天性冷漠,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肯在他身边停留,甚至远远的避开这个看起来像怪物的东西。
谢泽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看到那双**净的如没有万里无云澄澈天空的眼睛,决心救他。
傅香农被他带到了喻采那里,抛弃现在这肉身,换了义体,那时候问他要不要将镶嵌在臂膀间的终端安装到义体中,他拒绝了。
这是一个讯号,告别过去,拥抱未来。
他不肯向自己诉说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谢泽自己也不想告诉别人那些年他是怎样度过的,那毕竟是一个人的事,告诉别人苦衷是想要换取什么呢?同情?拥抱?还是其他?仇仍然要自己报,路还是要一个人走,牵扯的人越多,在以后也就可能将对方送往地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筹谋,筹谋,筹谋,时间越久,也就越是害怕。
但或许人就是这样,努力练习壮胆,然后往前走。
傅香农一开始换上义体很不习惯,需要有个适应过程。最开始手脚不能行动自如的时候,走路会摔,吃饭会吃到嗓子眼里去,然后从鼻孔中喷出来,状况十分凄惨。傅香农又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那段时间他拼了命的练习,让自己手脚更为灵活。然而成人的身体早已习惯肉身,用大脑控制遍布在肌肉中的神经纤维,进而控制身体。而现在换了另一种模式,需要用大脑发出讯号,然后转成数字化,解读之后传达给身体的各个部分,身体各处执行这些指令,才有了动作。一旦大脑发出的指令不对亦或者不够全面,那么就会闹笑话。
从前对自己肢体开发越多的人,换了义体后适应起来越难,因为一开始根本无法做出那么精细的动作,而身体各处反馈的不受自己控制的信号,会对大脑造成负反馈,让人逐渐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挣脱,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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