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分卷阅读53

    等众人在剑阁最高层站定,这才发现这一层的石门与方才所见又有不同。石门中央,塑有一尊巨大的神像。此神三眼四手,手中分执三股叉、神螺、水罐和鼓,身着兽皮衣,头顶一弯新月,低眉垂目,似笑非笑。石门两侧,又各塑有一只酒杯,那酒杯底部,有一凹槽与神像的手掌相连。

    陆长岐冲众人道:“诸位稍等片刻。”说完,他朝掩日点了点头,两人朝石门两侧各自走去。只见二人将手指探入酒杯中,几滴鲜血顺着杯底的凹糟汇入神像之手,只听“轰隆一声”,紧闭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拉开。那神像的身体随着石门拉开从中轴处一分为二,脸部的表情也随之起了变化,一半慈眉善目地微笑,另一半却仿佛凶神恶煞地狞笑,如此神情配上不再完整的身体,实在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此等机关,咱们可是从未见过……”丐帮有人喃喃道。

    其实不止丐帮,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诡异非常的机关。

    “陆庄主,敢问这机关是何人设计?”贾无欺好奇道。

    陆长岐道:“说来惭愧,对这机关的来历陆某也只是听家师偶然提起过。据家师所言,这机关便是建庄之始,由司空老人设计的。”

    “竟是司空老人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众人一听,纷纷赞道。

    陆长岐的师傅便是龙渊山庄的前任庄主越欧治,前朝曾以封侯相许,邀其入仕,他却固辞不受。他锻造之术炉火纯青,手下神兵利器不胜其数,但都被他宝剑赠英雄,慷慨赠予了江湖豪杰,因此在武林之中饱有盛名,更结交了一批俊杰侠士。司空老人便是他至交好友中的一位,在听闻他要建立龙渊山庄后,主动请缨,为他设计山庄中的核心机关。

    司空老人是久负盛名的机关大师,脾气却十分古怪,许多江湖人士想请他出山却屡屡碰壁,是以名声虽大,但亲眼见过司空老人所布机关的人却少之又少。自改朝换代以后,司空老人更是踪影全无,不知去向。有人说他隐逸出世,有人说他已驾鹤西去,因此江湖中年轻一代,对司空老人皆是只闻其名,并不知道这位名震江湖的机关大师究竟有何本事,让众英雄趋之若鹜。此番在龙渊山庄中见到司空老人的手笔,都不免心神激荡,热血沸腾。

    贾无欺向来对这些奇技淫巧颇感兴趣,自然免不了俗,盯着业已拉开的石门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碰了碰岳沉檀的胳膊道:“你瞧这机关如何?”

    “神像有些古怪。”岳沉檀看了一眼隐在石壁中的神像道。

    “何止是神像,”贾无欺有些兴奋,“这仔细一瞧,山也怪,水也怪,竟无一样寻常之处。”他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裘万盏问道:“方才见陆庄主将血滴入那石杯之中,不知可有何说法?”

    陆长岐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机关中最为精妙的一处,可谓是为我龙渊山庄量身所造。”见众人面露不解,他微微一笑解释道:“想必各位皆知,我龙渊山庄弟子皆会修习龙渊心法,然而龙渊心法共有九重境界,每名弟子的修为均不相同。”他说完,见众人依旧面色困惑,显然还未明白,龙渊心法和这机关又有何关系。于是他又继续道:“依照司空老人的设计,这石门机关,需要两名龙渊心法臻至九重之人的心头血,方可解开。此外,龙渊山庄的弟子虽然都可习得龙渊心法,然而想要突破至第九重,历来皆需要庄主助力方可达成。”

    此话说完,众人恍然大悟,所谓十指连心,因而方才陆长岐二人用手指逼出心头血。至于解开机关需要的龙渊心法第九重,不仅将解开机关的人严格限制在龙渊山庄的弟子中,更将最终开启机关的大权交到了庄主手中,想必庄主修习之术比普通弟子的要高明许多,如此才能助其突破。

    掩日作为陆长岐未来的女婿,被选为破解机关之人无可厚非。只是众人见他不显山不露水,未曾想到修为竟会与陆长岐相当,落在他身上的眼光不免多了几分佩服和赞赏。

    “没想到掩侍卫内功竟精进如此,失敬,失敬!”霸淮帮的几个分舵主纷纷向掩日抱拳道。他几人说完,一阵佩服之声也此起彼伏。

    “在下资质平平,承蒙庄主鼎力相助方才勉强突破,诸位这声佩服,在下承担不起。”掩日低沉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乌黑的眸子中毫无少年人多有的自得神色。

    听到众人的赞扬,陆长岐倒是面露喜色,哈哈一笑,引着众人向里走去。

    此刻月明星稀,夜色深沉,石门之内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只见不少工匠打着赤膊,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见到陆长岐走进来纷纷停下动作,行了行礼。陆长岐笑呵呵地一边捻须,一边朝他们点头致意。

    等众人行至石室腹部,便远远看见一庞然大物耸立在石室最底部,体型之硕大,造型之怪异,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陆庄主,那里莫非就是越王神剑的铸造之处?”有人遥指那巨物,试探问道。

    “正是。”陆长岐点点头,面上似有得色,“既是神剑,铸造方法自然于寻常铁器不同,诸位请随我来。”他昂首挺胸,快步朝那巨物走去。

    石室最里面的巨物乍看之下如同一只倒置的青铜爵,圆腹尖尾,三根锥状的长足直直刺向空中。爵体厚重精美,爵身饰有饕餮纹,面目鲜明,凶猛庄严。与寻常酒爵不同,这倒置的青铜爵带有一盖,盖形如兽,覆有繁复的云雷纹。这兽形爵盖将青铜爵密密实实地盖住,不露出一丝缝隙,而爵腹侧面却开有两口,两根长短不一的青铜管从两口处探出,一根将这倒置的青铜爵与旁边的水池相连,一根却虚虚翘在池面上,不知有何用处。

    众人先前被青铜爵夺去了注意力,却没注意到水池中的古怪,如今顺着青铜管瞧去,才发现,那水池中涌动的,赫然是鲜血一般的液体,而矗立于这血池之中的,正是传说中的越王神剑——转魄!

    相传转魄一出,日月颠倒,鬼神共忌。如今这把剑尚未完成,但只是立在那里,便有一种睥睨狂狷,不敬苍天不敬鬼神之感。黝黑的剑身与殷红的池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发显得此剑神秘幽玄,深不可测。

    在这柄神剑之前,竟连呼吸都要不由自主轻上几分。

    “陆庄主,这水池之中的水究竟是什么?”池水汩汩流动的声音一直在人耳边作响,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性子,问了出口。

    陆长岐捻须一笑道:“诸位不妨猜一猜。”

    “莫非是朱砂?”武当派的一名弟子道,“朱砂既可炼丹入药,自然铸剑也是可以的。”说完,他期待地看向陆长岐,可陆长岐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要我说,有可能是凤仙花呢!”一名剑舞门的女弟子娇滴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来这凤仙花汁不仅可以用来染指甲,也能为这宝剑装点门面呢。”

    陆长岐闻言笑道:“姑娘这个提议倒是不错。”言下之意,池中汁液自然也不是凤仙花汁。

    “要我说,这朱砂凤仙花都不对,没准是西域有名的葡萄美酒。”裘万盏大大咧咧道,说完还深吸一口气,“不过嘛,据说这上等的葡萄酒酒香四溢,恐怕这池里的,还差些意思。”

    陆长岐哈哈一笑道:“裘长老说笑了,若这池真是酒池,合该有个肉林相配才是。”

    这时,贾无欺不知何时已走到池边,伸出一根手指,在池水中一搅,然后在鼻间嗅了嗅。陆长岐注意到他的动作,便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有何见解?”

    “见解倒说不上,”贾无欺嘻嘻一笑,耸耸肩道,“只是小可突然想到,莫邪投炉,方成神剑,可见活人炼剑,自古有之。”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之人不少都变了脸色。所谓江湖正派,最不齿戕害生灵的勾当,连人皮面具都视为禁忌,何况以活人作引,锻造武器。若龙渊山庄真是如此行铸剑之法,那与邪魔歪道丝毫没有分别。

    陆长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的脸色,不疾不徐道:“小兄弟的想法倒是和陆某有些不谋而合。活人炼剑虽不可取,但以灵育灵的法子却未尝不可行。所谓万物有灵,宝剑也不例外。古来铸剑大家根据宝剑不同的灵性分雌雄,定正邪,但要想剑中有灵,用寻常死物来铸却万万不可。”他见不少人露出思索的表情,又缓缓道,“《周礼》曾言,‘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可见于天地神佛而言,杀牲取血乃是吉礼。有道是荐血以歆神,陆某以为,若想铸出宝剑之灵,须得血祭才行。”说完,他看向众人又到,“陆某此举若引起诸位英雄的不适,陆某在这里先行赔罪了。”

    他话说得十分客气,态度却十分明确,摆明了不会因为众人的异议而改变以血祭剑的做法。

    涵灵闻言,立刻宽言道:“陆庄主无需忧心,我等只是对铸剑之法颇为好奇,以血铸剑之法又是初次听闻,故而不免有些惊骇。其实血祭古而有之,贫道也曾取牲血炼药制符,想来众位武林同道,也对牲血并不陌生。”

    他这话既客客气气地劝慰了陆长岐,又给方才那些神色大变的人一个台阶下,于是在场各派人士纷纷应和,亦有人向陆长岐请教起诸多铸剑古法。石室内的气氛由方才的紧绷凝滞一下变得轻松融洽起来,陆长岐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也变得真诚了许多。

    就在众人离开石室之前,贾无欺回头,再深深看了血池一眼。那**在正中央的转魄依然黝黑静默,它的剑身之上其实布满了繁复的花纹,只是花纹隐藏在一片灰黑之中看不真切。而此刻,那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纹理却闪着妖冶的血光——

    血池中的鲜血不知何时沿着纹路爬上了剑身,仿佛正在被一张无形的嘴吸食一样。

    翌日清晨,晨曦之中的道场上,已乌压压地聚满了人。今日是赏剑大会的第二日,若说第一日还有人抱着观察深浅的态度作壁上观的话,那这第二日群豪已是打定主意要在此一决高下。许多昨日没有出战的,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的门派,此时都齐齐出现在了道场中央。除了扬名立威之外,众人出现在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传说中的越王神剑据说今日会被龙渊山庄请出剑阁,谁也不想错过目睹天下至宝的机会。

    “嚯,岳兄你看那边。”贾无欺指了指道场边上一行蓝衣长袍身负长剑的人,“砺峰山庄今日倒是露面了。”

    砺峰山庄与龙渊山庄同为江湖铸剑大门,明争暗斗数载。此番砺峰山庄新任庄主苏折剑亲自出席赏剑大会,也代表了砺峰山庄如今的立场,就是不知这释放的善意背后,是心甘情愿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贾无欺视线还未转开,苏折剑却先注意到了岳沉檀。他快步朝岳沉檀走来,拱手道:“岳兄,一别数月,岳兄风采竟更胜往昔!”他初见岳沉檀时对方坐在轮椅之上,如今见对方行走如常,心中倒是有些惊讶。他按捺住心中所想,又道:“老庄主一事多亏岳兄才得以结案,小弟一直想登门道谢,奈何总是缺些机缘。今日能在此遇上岳兄,想必也是托老庄主在天之灵庇佑。赏剑大会后,小弟定要设宴好好款待岳兄一番,还请岳兄不要推辞。”

    “苏庄主客气了。”比起苏折剑一会儿“岳兄”一会儿“小弟”,岳沉檀的称呼倒显得有些冷淡。

    苏折剑张了张口,还想补上几句恭维感激之词,只听岳沉檀又道:“其实祝庄主一案,出力最多的并不是在下。”说完,他抬眼看向苏折剑,“若苏庄主执意要谢,便去谢他吧。”

    “岳兄说的是……”苏折剑疑惑道。

    “当日与我一同前往砺峰山庄的,还有一人,苏庄主莫非忘了吗。”岳沉檀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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