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与b612行星的距离(06)

    与b612行星的距离(06)

    「欸，不要太嚣张喔，以为小妤人很好就能这样欺负她吗？妳算哪根葱啊！」我看着自己被揪起领子，然后恶狠狠地被人威胁着。

    「我从来就没有欺负她，少分不清青红皂白就随便诬赖别人了。」我丝毫没有畏惧地望进对方那双眼，那双只带着想帮朋友却用错方式的义气的眼，我没有感到生气，只是觉得很痛苦。

    「明明就有还狡辩！我最讨厌的就是像妳这种烂人。」

    烂人。这种事情不用他说，我自己也清楚得很。

    「谁比较烂还不一定呢。」

    啪──碰！我被一个力道强大的拳头打中右颊，瞬间头昏眼花，失去平衡地摔倒在地上，疼痛立刻袭上脸颊，我忍不住皱眉抽息，出手可真是毫不留情。

    「打妳这拳是替小妤出气的，我巴不得打死妳！」那人说着，语气十分不客气，好像这拳我必须要充满感恩地收下似的。

    「那你就打死我。」我冷淡地说，并不是挑衅，不如说我就希望如此。

    把我打死吧，就不必淌这些浑水。

    「妳这家伙有病啊？难怪小妤说妳噁心。」那人厌恶地锁眉，整张脸充斥着对我的不屑与讨厌。

    现在这样子才是真的令我感到噁心。

    「我到底做错什幺？」我问，发自内心的疑惑与不解，我不想使自己看来可怜兮兮，可是在这个当下，我觉得自己很可怜，也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很懦弱。我假装自己不在意，但我也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对于我究竟为何会变成如此的答案。

    「这种时候妳还敢问妳做错什幺？妳指使程子扬那样做不觉得羞耻吗？」那人对着我咆哮，我的耳膜一震，头不知怎地痛了起来，这种直接的指责使我感到烦闷。

    「你有哪来的证据说是我指使的？」

    「看妳平常的为人就知道了，连老师都敢顶撞，主任妳也没在怕了，在教室里常常一副自以为是、跩得要命的样子，这种事妳敢说妳不会做吗？我真不晓得为什幺小妤会惹到妳这种人。」那人说着，一字一句，都像铁桩一样打在我心上，就算痛也没勇气拔掉。

    更何况是「我这种人」，哪种人，他没明讲，但也许就是那种卑劣、可恶的小人吧。我依然跌坐在地上，没有爬起来的意思，此时才觉得自己真的低人一等。

    「你为什幺就不问我为什幺会惹到程子扬呢？」我问，「难不成这也是我的错吗？我到底犯贱到什幺程度要让你这样羞辱我？」

    「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啊！」

    我记得我也是那样咆哮道，眼眶很乾，那是我当下的感觉，乾到我想眨眼，却又眨不了，只知道把自己所有的不满发洩着。那人错愕地看着我，没料想到我的反应如此大，更没想到我有这幺多压抑住的事情没有说。

    那时候的我，就像是在放掉气球里过多的气，只要不这幺做，再多一点、多一点的空气，我就要爆掉了。

    「你和她都去死算了，都去死算了！」我情绪失控地大喊，不只是他们要去死，我多希望自己也可以在此刻死去。

    「妳就这幺讨厌我吗？」直到我不晓得时间过了多久，那人也已经离去，才乍见程子扬站在我脚尖前方，嗓音低沉地问。

    「……不只是你，所有人我都讨厌。」

    「我只是喜欢妳，想要妳待在我身边。」

    「你这样只是把我愈推愈远。」我低下头，几乎无力再有任何情绪。

    「我还来得及挽救吗？」程子扬问，但我根本不晓得怎幺回答他。

    「还是就毁掉算了，把简丹妳不喜欢的一切，都毁掉。」程子扬蹲了下来，跟已经成环抱膝盖状的我说。他的眼睛深深望进我眼里，四目相交。他没有和我开玩笑，但我不愿那样想。

    「不可能的。」我闷闷地说，连笑都觉得好累。

    「像是放火烧掉这个学校，或者，在班上装炸弹，设定好时间我们就一起跷课，等着班上的人被炸掉。」程子扬微笑，「只要简丹不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或是说，等那个炸弹爆炸时，我人也会在里面。」

    「少说傻话了。」

    「只要简丹要我这幺做，我就会这幺做。」

    「程子扬，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开心的。」

    「那我实际去做妳就会开心了吗？」程子扬偏着头问。

    「程子扬！这种时候我不想和你开玩笑。」

    程子扬由蹲着变成坐下，双手撑在身后，「妳知道我没有开玩笑。」

    「你要是这幺做了，我也会跟着教室一起被炸掉。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说，然后头靠在膝盖上。

    「难道妳想和我们这群妳最讨厌的人一起死吗？」程子扬看起来有些无奈。

    「现在不死，总有一天也会在地狱遇到你们的吧。」

    就算程子扬真的连同他自己一起炸掉所有，我活下来了，让我能目睹那熊熊烈火吞噬掉一切，我还是不会觉得快乐。更何况这所有事情都太过荒谬可笑了，要我怎幺能够接受？

    只是后来我曾有动过那样的念头，希望程子扬这幺做。

    「虽然妳现在大概不把我当朋友，但我还是想替妳做点什幺。」程子扬轻声说，「我希望妳留下来。」

    在这个当下听到告白，我是半点心动也没有，只觉得荒唐。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毁掉她的生活，让她再也无法于同侪间生存下去，不该是藉着喜欢的名义，让她受尽委屈。

    在我看来那都是自私自利。

    「我本来就哪里都去不了。」我瞪着他，不明白对他而言我究竟是多抓不住的事物，我一直都在这，想逃也逃不掉。

    「简丹妳想做什幺就做什幺，妳很自由，根本不在意其他人怎幺想、怎幺看，在我们所有人眼里，妳是一个有主见、但也遥远到碰不得的人。连我都觉得拉不住妳。」程子扬露出了十分哀戚的神情，我却感到很茫然。

    「自由？我觉得人生来就没有自由这种东西。」我哈了声，觉得这大概是我截至目前为止听过最好笑的话。我如果自由，就不该是现在这样。

    「那是因为简丹妳觉得自己不开心吧？所以才不自由。」

    「那你为什幺不想想是什幺让我不开心？」我觉得我气到脑门发热，始作俑者就在我面前说这些看似有理的话，却不曾去想导致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到底是什幺原因，「你当初要真的不喜欢我和其他人太好，你明说，不要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我们或许还是朋友。我真的不懂为什幺不把话好好说出来，表达给对方就好。」

    「因为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在保护什幺，怕话语太过尖锐，会划伤那种情感、或者事物。」程子扬淡淡地说，「就因为这样，我们不能诚实地说出讨厌，也不能承认喜欢。妳不知道那些事物会不会在下一秒离妳而去，就像我那天下午对妳做对妳说的事情，是我想做也想说，却没有思考后果的事情，妳不就离我远去了？这样妳能明白吗？」

    我滞愣，程子扬凝视我，「人就是这样，没办法说不如自己所愿事情就不愿去做、不愿去想。如果可以，妳以为我就不想要想做什幺就做什幺、想说什幺就说什幺吗？」

    「简丹，我要妳知道，我比谁都想这样，如果这样我可能会觉得没那幺难过，对于这种日子。」

    我直至最后都沉默不语，也许就某个方面来说，我们也满像的。

    就对于那份卑微得近乎可怜的想法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