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般柔情的你》分卷阅读24

    闺蜜错得还不止如此。因为人类固然需要两只眼睛,但并不需要一只眼睛去协助另一只眼睛,除非另一只眼睛难以胜任其职。比如维修高档机械手表这样高精尖的作业,修表师只需要使用其中任一只眼睛就足够了。这件事充分说明,只有当人类的另一只眼睛处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发挥积极作用,看到更加宽广更加辽远的世界。因此可以说,周丽娟天生具备开阔的眼界,无人能及。

    既然周丽娟比我们所有人能看到更多的景象,那么她不谈恋爱以及迟迟不嫁人,就不是因为情非所愿,而是尚未到天时地利人和之际。直到她年方二十八,工作妥当江山初定,便果然有及时雨由东南方向漂移而至。杨广志的母亲,如今周丽娟的婆婆,呼风唤雨的工会**部陈彩霞,先是在汕头当地,以扫雷一般排除万难的**劲,透过某某再某某,终于发现遗落在外乡的一个潮汕姿娘,而这个姑娘恰在儿子的容身之地。然后她假手儿子当地的某某再某某,计划之周密,行动之迅捷,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闪失,遂成就一桩天地姻缘。

    周丽娟没有嫁错人。至于丈夫跟前妻因何分道扬镳,她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丈夫跟她一样,至今还保留着这个不解之谜。但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她就觉得杨广志是爱她的,仿佛从来没有爱过别人。直到儿子出生,她的生活心满意足。假如婚姻必然会存在某些缺憾,对周丽娟来说,她只有一个日新月异不断加强的烦恼,以及另一个纵使两只宽广的眼睛也看不太清楚的疑惑。陈彩霞督促儿子离婚再娶,无非是为了杨家传宗接代,周丽娟不负众望一矢中的,成为杨氏家族的头等功臣。不过,功臣那么一说而已,生活方式不会因此改变,再说生儿子本来就是儿媳妇应尽的义务。周丽娟实在无法想象,假如她生不出儿子,作为杨家儿媳妇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生活为周丽娟做出了另一种解答。如今她的烦恼,恰恰因为生出了儿子。杨广志在产房外确认母子平安后,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母亲。而陈彩霞刻不容缓地动身飞抵本埠,从此周丽娟开启了超乎她任何想象的婆媳时代。

    伴随着幼儿初生哺**、咿呀学语、蹒跚学步,长到临近幼儿园学前班,周丽娟清楚地确定了一件事:婆婆到来并没有增加家庭人口,原来是四口之家,现在还是四口之家,虽然人数上的确是五个人——夫妻加两孩子,外加一个婆婆。因为自从婆婆进入家门,周丽娟本人便不存在了。她不仅在陈彩霞一个人眼里不存在,而且在丈夫与婆婆的叠影里也不存在。她先是争取让婆婆意识到她的存在,至少她是她孙子的母亲。经历了心灰意冷,她不得不放弃努力。在陈彩霞看来,周丽娟不过是个哺**者,只有充盈的奶汁对孙子有用,作为毛手毛脚初为人母的女人,她根本不懂怎样带孩子。孩子断奶后,陈彩霞果断剥夺了儿媳妇的抚育权,凡事亲力亲为,犹如自己老来得子。周丽娟并未签订城下之盟却已被迫割地的情况下,只好去争取她在丈夫眼中的存在,有些效果但十分有限,只有杨广志仅是丈夫而不是儿子时才有所体现。周丽娟最后发现,唯一不需要争取的,是她在继女娇娇眼中的存在。假如徐曼知道这一切,该怎样感谢皇天后土!她的女儿非但没有因为继母增添儿子而受到冷落,反而获得了更多的母爱。

    第31章 美丽的相约

    周末临近下班时,徐曼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请问是徐曼吗?”

    “是。我是徐曼。请问哪位?”徐曼答道。

    “我是周丽娟。我想跟你单独见个面,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周丽娟问。

    “方便的。请你说个时间吧。”徐曼答。

    “明天上午十点,田心公园门口碰头可以吗?然后一起走走。”周丽娟建议。

    “没问题。我们明天见。”徐曼说。

    “好的。再见。”周丽娟挂断了电话。

    徐曼立即私信给田小蕙:“小蕙,快点回家做饭,我有要事相商。”

    “我这就走。啥大事呀?”田小蕙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周丽娟约了我明天见面。”徐曼加上一个忐忑的动画。

    徐曼处理完案头工作回到家,田小蕙已经做好了晚餐。徐曼在玄关处放下手袋便直奔餐桌。“洗手去。”田小蕙正准备盛米饭,随口命令道。徐曼只好站起来,去盥洗室洗了手再回来坐下,“我着急跟你说话,一下子忘了。”没等动筷子,便又问道:“小蕙,快说说看,周丽娟为什么要见我?”

    “不会是跟劳动局官司有关吧?”田小蕙说。

    “不会。官司上我们是原告和被告,各顾各的,通常不会彼此接触。而且她约我在田心公园见面,明显是私人会晤。”徐曼解释道。

    “会不会是娇娇有啥事?”田小蕙猜测。

    “从她语气上感觉也不像。再说,就算娇娇有啥事,她可能会让杨广志联系你,不大会直接找我的。你说是不是?”徐曼说道。

    “嗯。有道理。那就是她自己有事找你。”田小蕙即刻又做了否定:“不会的。她自己能有啥事找你?哎,徐曼,别去猜了。我觉得周丽娟主动找你总归是好事。快吃饭吧,否则菜都凉了。”

    “小蕙,我有点小紧张。”徐曼说。

    “紧张什么?用不着。周丽娟找你,要么跟杨广志有关,要么跟娇娇有关,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就是。”田小蕙说。

    “我还是紧张。小蕙,明早你负责起来做早餐,我吃饱了可能就不紧张了。”

    “这明显就是跟我耍赖吗?行了,我看你把晚饭吃饱先吧。”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徐曼抵达约定地点。外面风和日丽,但她没有下车,就坐在驾驶室等待。差五分钟十点,一辆枣红色东风日产骐达驶入停车场,随即见到周丽娟。徐曼没有想到的是,周丽娟绕过车头走到副驾位置,打开车门接出了一个小女孩,那正是徐曼的女儿娇娇。徐曼立即下车,快步走向周丽娟母女。

    “我见今儿天气这么好,带娇娇出来走走。”周丽娟一手牵着娇娇,见到徐曼并未先致问候,好像两人早在一起了似的。但她回头为娇娇介绍道:“娇娇,这是徐曼阿姨。”

    “阿姨,早晨。”娇娇说。

    “娇娇,早晨。”徐曼同样使用当地惯用的问候语。

    “周……女士,”徐曼称呼起来有些别扭,磕巴了一下:“我们进公园吧。”

    “叫我阿娟吧。你瞧,我都未经请示对你直呼其名了,真不好意思。”周丽娟说道。

    “我才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带女儿来,所以没准备礼物。”徐曼赶紧说。

    “我就是怕你客气才不说的。好了,我们进去吧。”周丽娟交代娇娇道:“娇娇,你一个人别跑远了,妈妈跟阿姨说说话,我们在后面跟着你。”

    周丽娟在娇娇的亲生母亲面前,如此顺乎自然地自称妈妈,徐曼不仅不觉得僭越,反而感到暖意融融,并产生了对另一位母亲的极大信任。她没有了上一次在这里见到娇娇时那种相见时难的苦楚,她看出了女儿的幸福,而她无非是想让女儿幸福而已。有那么一瞬间,徐曼竟然产生出一个怪念头:我要是娇娇的姨妈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她的母亲之外,为她增添一份幸福了。

    “徐曼,我把你的女儿带来了。我知道,你会多么想念她。”周丽娟的话语,让徐曼一下子从恍惚中醒来,心头为之一颤。

    “谢……谢。”徐曼哽咽了,不由自主地抓住周丽娟的一只手。她感觉到周丽娟的手有些颤抖,还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颤抖引起的。她如何知道,身边的这位母亲与她有着同样难以言状的隐痛。不管怎么说,直到徐曼因为离婚而离开女儿,作为母亲是完全可以亲近自己孩子的。但是周丽娟却不能。即使在哺**期,她只在喂奶时才能把儿子抱在怀里。有一次孩子刚吃饱便吐奶了,周丽娟站起来换把手想挺直孩子的后背,婆婆厉声呵斥道:“有你这样抱孩子的吗?”婆婆并不示范动作标准而是从此代劳了。夜里孩子哭闹,婆婆借口影响大人休息,又说儿媳妇年轻睡眠太沉,怕不小心翻身压坏了小孙子,便让孩子一直跟她睡。儿子长到两岁半,周丽娟根本没有机会学习如何做母亲,遑论亲子之乐。在婆婆眼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对的,她准备的每一样食物都是缺乏营养的,她购买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不适合孩童的。总之她什么都不对,除了生儿子是对的。孩子首先学会了清晰地喊奶奶,周丽娟真不知道陈彩霞付出多么巨大的努力,才会让孩子跳过最近的声带和天生的发音习惯,不先喊“妈妈”却喊出“奶奶”来。

    周丽娟曾不断向丈夫投诉。一开始杨广志毫不在意,托辞更加唾手可得:“老年人带孩子有经验,你就由得她好了。再说,妈不也是为了我们好吗?”周丽娟无言以对。她一再忍耐,心里面一遍遍发出质问:“她究竟是为我们好吗?”除了夜里回到卧室,周丽娟没有跟丈夫独处的机会,因而她不得不利用这个宝贵的机会重申自己的主张。这就使得一切正当要求不免带有枕边风的味道,而杨广志为了行事方便,也难免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事后却忘得一**二净。他们逐渐意识到却又无能为力的是,妻子的求告无门与丈夫的随意敷衍,已经深刻污染了夫妻之间的最后一块净土。这正是周丽娟宽广的双目都看不太清楚的疑惑:床笫之欢,对男人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为了贪欢一刻,他可以背叛信仰、放弃原则,他可以不顾妻子受尽婆婆欺压、让一个真实的母亲面对触手可及的亲生儿子,不得不忍受咫尺天涯的母子分离?假如那件事真的那么重要,周丽娟宁愿只有一次才能永久。那样,她便可以避免丈夫的误会,让他以为她的诉求是她对丈夫温存的必要前奏,而丈夫违心的承诺又是他可以享受温存的必要代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做自己儿子的母亲,跟她向丈夫周期性地奉献身体没有关系。只不过因为空间的局促和时间的紧促,她不得不在每一次夫妻房事之前诉说苦衷而已。假如有可能的话,周丽娟宁愿在一个完全分离的时空里,把两件同样必要的家庭事务分离开来,因为她并不愿意看到,丈夫由于一次次食言而又不能不故伎重演,从而让暗自萌生的羞愧,既降低了精神上的渴望,又减弱了身体上的强度。

    “阿娟。”徐曼的呼唤,使周丽娟从沉浸中惊醒过来。她“哦”了一声,略带歉意:“你说,徐曼。”

    “阿娟,我看出来了,你是比我更好的母亲。我纯粹因为个人原因离弃了女儿,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损失,而娇娇并没有损失什么。有你做她的母亲,她真是三生有幸。我怎样感谢你也不会过分。”徐曼说道。

    “快别这样说,徐曼。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做母亲的。”周丽娟用手指了指在前面蹦跶的娇娇,继续说道:“娇娇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善待她不仅是一个继母应当做的,而且坦白地说,我的这个女儿,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和无法替代的幸福。我嫁给杨广志时,娇娇还少不更事。我不知道你和他为什么会离婚,但我觉得孩子太可怜了。当我知道杨广志对一下子找不到妈妈的娇娇说,妈妈病死了。我是不赞同他那样做的。我跟他说,‘不管徐曼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你们共同的女儿。徐曼又不是真死了,她要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迟早都会回来找女儿的。广志,你这样不留任何后路,将来女儿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会怪罪你的。’徐曼,你跟杨广志的私人恩怨,我是不该妄加评判的,我那样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娟,我怎么会介意呢?”徐曼说道:“你一个年轻姑娘,自己还没生孩子,就先当了继母,这是多么不容易呀,可以说那是人间最难做的事。难能可贵的是,你居然还能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而当时你本身还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母亲,替另一个母亲说出公道话。而这个母亲是你丈夫的前妻,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你的情敌,虽然是死去了的情敌。”

    “好在娇娇当时年纪小,根本不明白死的意思。而且我一个大龄剩女,到了该嫁的时候顾虑不了那么多,跟杨广志结婚后,娇娇很自然地就把我当成了她自己的妈妈,我当然也愿意在孩子眼里摆脱后妈的形象。我跟丈夫再三强调,‘既然娇娇忘了生母死不死的事,你就再也不要提起这回事了。至于她亲生母亲将来会不会找她相认,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说过之后,杨广志倒是做到了。不过我始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你回中山那么抵触,因为他跟我说过,‘丽娟,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徐曼回来中山,这个我阻止不了她。但她想认回女儿,门都没有。她现在一个大活人,我也不能宣告她死亡了。你只管小心谨慎时刻防范,不要让娇娇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亲妈在。你自己更加不能告诉女儿真相,这是我的底线。’

    “徐曼,我跟你说这些事,因为娇娇才不得不牵涉你跟杨广志,你不必为难跟我解释什么。我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觉得一旦有机会,就应该以继母的身份,亲自跟你交代一下娇娇的状况。这就是今天我为什么单独把娇娇带出来,让你见见她的原因所在。”

    听了周丽娟一席话,徐曼幡然醒悟到,年前和田小蕙一起讨论娇娇问题时,幸亏她在品尝自己的痛苦时,及时发现了藏在里面的私心杂念,才没有一意孤行地贸然争取母女相认。而且当时由于自己的狭隘,她根本估计不到,周丽娟作为娇娇的继母胸怀怎样的人间情义。她觉得娇娇幸运,却完全低估了另一位母亲的高贵品行。现在徐曼更加认识到,人行于世,首先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借助别人的宽厚善良,等待由于上天眷顾而留给自己朝花夕拾重整河山的机会。

    第32章 天意的邂逅

    周丽娟与徐曼边走边聊,不时停下来照应一下娇娇,或者从背囊里拿出预先准备的矿泉水,让孩子喝上几口,或者拿出松软的毛巾伸进娇娇汗津津的后背,为她擦拭身体保持**爽。徐曼眼见这一切,只有无言感动。娇娇每次回头跑到周丽娟身边,总一口一个“妈妈”的叫着。徐曼感觉上很奇异,五味杂陈中有嫉妒的成分,但不是嫉妒代职母亲周丽娟,而是嫉妒自己的女儿娇娇,她竟可拥有这样一位好母亲。而一旦念及自己与娇娇之间的血脉相连,她便瞬间又将这种嫉妒转化成类似黄袍加身的祝愿。两个人跟着娇娇走了内环线的大半圈,娇娇气喘吁吁地说她累了,走不动了。周丽娟对她说:“娇娇,你看妈妈带这么多东西,抱不了你,也背不了你。让徐曼阿姨背你走一会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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