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吃完饭再说”,但等到徐敬麟讲起这事儿的时候,兄弟两人都已经洗漱上/床了,徐敬思靠在床头玩手机游戏,他没想到这屋子看起来这么偏僻落后居然也牵了网线,而且速度还不错。
徐敬麟坐在他身边偏头看了一眼:“在打游戏?”
“对啊,我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没做呢。”徐敬思头也不抬地回道,随手把手机屏幕往徐敬麟面前一摆,“哥,你看,这个就是我。”
屏幕当中一个身穿特种兵服的大汉嘴里叼着根烟,正十分帅气地单手朝着远处开枪。
“和你上次玩的不一样。”徐敬麟看了片刻,才淡淡下了一句定语。
徐敬思一乐,“哥你还记得我上次玩的?那个是卡牌手游,这个是模拟对战。”
“你玩过的,都记得。”徐敬麟拍拍他的肩膀,“赶了一天路早些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徐敬思连忙结束了这场战斗,把手机交给徐敬麟丢到一边,而后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明天我们到底是要去祭拜谁的呢。”
“祭拜……两位英雄。”徐敬麟沉默了一下,淡淡道。
英雄?徐敬思眼睛一亮,他哥眼界多高啊,能被徐敬麟称之为“英雄”的,那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看出他眼底的惊诧好奇,徐敬麟随手一伸将人揽到怀里,徐敬思有点奇怪他哥为什么说个话还非要搂着人,但也只是缩了一下肩膀并没有挣开,比起这个他更好奇那两位英雄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他们是做什么的?哥你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他们两位都是无名英雄——甚至在档案记录上,他们现在还顶着‘叛国’的名头。”徐敬麟一边说一边侧过头,似是无意地用嘴唇轻扫过少年头顶的黑发。
“叛……叛国?”徐敬思心头一跳,这两个字说来轻巧,但却是两座无形的大山,至少在国内,顶着“叛国”名头的人,没有一个是能看到监狱外边的太阳长什么样的。
想起之前和兄长的对话,徐敬思越发疑窦丛生,这房子既然算是他们家的,那住在这地方的人恐怕和徐家也少不了弯弯绕绕的**系,可徐家还有两位“叛国”的亲戚?这样的政治污点怎么可能出现在徐家身上?又怎么可能不被政敌拿来大做文章?甚至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说过这回事情。
“乖宝,你会觉得难以接受吗?”徐敬麟试探着问道,“即使他们为国家奉献了一切甚至生命,但却依旧得不到应有的荣誉和赞赏——而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的。”
“避免?什么意思?”
徐敬麟松开揽着他肩膀的手,侧坐直视着徐敬思的眼睛:“当初那次行动是父亲下了错误的指令,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主动暴露自己,以此来维护大局,如果不是那一次……他们本该功成身退迎接属于他们的荣誉。”
“……父亲?”徐敬思微微睁大眼睛,父母二字对他来说是熟悉又陌生的,他知道自己的双亲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他知道他们□□至死不渝,但除了照片和几段早已泛黄的录像,他从未和父母有过接触,对于他们的所有了解也都是来自于旁人的诉说。
在这些描述里,他的父母都近乎完美无缺,即使在长大之后他知道这种描述必然是增添了美化色彩的,但而今骤然听到徐敬麟这么一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似乎那个在心中一直模糊而高大的形象被人添了一点污迹——而这人偏偏还是自己的哥哥。
少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低头避开了兄长锐利如刀的目光,“我不知道。”他坦言,“因为上级的错误指令而导致棋差一招甚至送命,这当然是让人听了就生气的,可是——可是指挥官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避免犯错,他们不可能像程序代码一样进行缜密的自查自检,甚至只能在错误结果出现以后才进行补救……”低着头自顾自说话的少年搜肠刮肚地找着词汇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不料面前的男人忽然将往前一探身子与他额头相抵,说话时甚至和自己呼吸相闻。
“……哥?”徐敬思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打断,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讲述,抬头却正好撞进对方眼中。
徐敬麟在心底苦笑,徐敬思是个太护短的人,作为哥哥的他自然能够深切体会弟弟的无条件维护,可现在这种曾经让他甘之如饴的体会却成了阻拦他开口的最大障碍。
两人相视无言,反倒是徐敬思先打破了沉寂:“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能补偿他们的家人吗?”
☆、第 26 章
徐敬麟似乎非常享受和自己弟弟这样亲昵到暧昧的接触距离,就着这个姿势说道:“我们一直在试着补偿,但……永远不够。”
“我怎么不知道?”徐敬思一边说话一边假借整理被褥的姿势往后退开了些,直到肩膀都抵到了冷冰冰的墙上方才停下,“怎么没人和我说过?我也能帮忙的啊。”
徐敬思的慌乱避让正在徐敬麟的意料之中,他不希望徐敬思只把自己当做亲密无间的兄长,排兵布阵时讲究的一点就是要扰乱敌人的心神,只有对方心乱了,才能趁其不备长驱直入,最后把胜利的果实一举拿下。
见好就收的少将大人并没有再步步紧逼,反而又说起了正事:“以前是觉得你太小,所以家里人都没和你说起过。”
徐敬思一看他哥一脸正经的模样就有些来气,他难道不觉得刚才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过分了吗?他态度这样坦然,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似的,这么一想他有些不悦,语气不免有些不好:“小什么啊,我都成年了!”
“嗯。”徐敬麟点了点头,“所以现在告诉你。”
徐敬思讪讪点头:“……哦。”
“正是因为你成年了,所以这件事情不能再瞒你……”徐敬麟试图将组织已久的语言以更为和缓的方式表达出来,但话音未落,一道欢快的钢琴铃声在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讲述,他只得转头看了一眼,而后将手机递到徐敬思面前:“是爷爷。”
“这大晚上的他老人家怎么还不睡?”徐敬思有些奇怪地嘀咕了一声,接通电话后先“嗯嗯嗯”地点头答应了一通,一开始倒还嬉皮笑脸地和老爷子**科打诨,可越说神情越是正经,时不时还抬头看徐敬麟一眼;最后和徐老爷子说了晚安,等着对方挂了电话他这才冷着一张脸看向兄长,声音更是冷淡到如同在和陌生人对话:“哥,你和爷爷联合起来瞒了我这么多年,有意思吗?你们根本不把我当徐家人,是不是。”
徐敬麟心头一跳,难道老爷子在电话里把什么都说了?这可不在他计划之内……
还来不及做出应对,徐敬思便抱着手机笑得倒在了床上,“哈,哥你是不是被我吓了一跳?”不等对方回答,他又道:“谁让你不告诉我的,爷爷也是,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你哥说的事情已经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了,不要为了过去而放弃当下’之类的,你俩是不是担心我啊。”
他仰躺在床上,脑袋就顺势搁在了徐敬麟大腿上,徐敬麟低头看着他,淡淡“嗯”了一声。
当然担心,担心他们之间因为这件事情而生了隔阂,担心这个放在手心里疼的孩子接受不了现实。
岂料徐敬思却大大咧咧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担心的啊,我知道爸妈也许没有那些人说的那么完美无缺,但……嗯,他们在我心里就是英雄,哪怕有污点,也是英雄。”说到最后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徐敬思微微撇开目光,小声说:“哥哥也是。”
少年的眉眼间尽是无忧无虑的快活与天真,屋内老式的电灯投下暖黄的光,把少年衬得像是个小太阳。
徐敬麟忽然明白了老爷子之前的百般顾虑,甚至在这一刻产生了和他一样的心情——瞒下去吧,都瞒了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打破这种宁静呢?
“睡觉。”徐敬麟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脸颊。
徐敬思急了,他哥怎么今天老是吊自己胃口呢?“别呀,你还没说完呢,咱家做什么补偿了,够不够啊,以前来祭拜过吗?还有,烈士叫什么你得跟我说一句啊……”
“以前都是爷爷亲自和我过来扫墓的。”徐敬麟解释了一句,“这对夫妇也都姓徐。”
“果然还是我们家亲戚?”徐敬思还想再问,却被徐敬麟给拖着硬按进了被窝,“睡觉,明天接着说。”
“哎哎哎……”徐敬思挣扎了一下,愣是没从他哥铁箍一般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只好恹恹作罢,乖乖躺好了。
他原本是想躺下去以后再继续追问的,可今天大概真是累了,之前有一段山路无法通车,一行人只能步行,徐敬麟和手下那帮当兵的走下来当然没问题,徐敬思这体质就抗不过去了,加之他又不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拖慢行程,这好几个小时不歇息地走下来也累得够呛,沾着枕头就觉得犯困,打着哈欠就闭上了眼睛,甚至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在确认他熟睡以后,徐敬麟才无比珍重地低头吻了一下弟弟的额头,低声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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