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是一个高大的军人,从不会当着母亲的面抽烟,在母亲工作的时候,他也许正在外间的琴房随意弹奏一曲,又或者正在厨房烹饪一顿简单但美味的晚餐。
徐敬思出神地盯着台灯,忽地问道:“还有他们的照片吗?”在这屋子里他不曾见过两位屋主的照片,直到现在也只能凭着徐敬麟的讲述勾勒父母的形象。
见他肯主动沟通说话,徐敬麟心中一松:“有一张老照片,是爷爷保管的,回家后我拿给你看。”
“回家?”徐敬思眉头一动,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心里无比茫然:家?他还有家吗?
“回家。”徐敬麟语气淡然,却是无比肯定地说,“你是徐家的二少爷,不回家要去哪儿?”
徐敬思鼻头微酸,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头埋在徐敬麟颈间来回蹭了蹭,直到把男人衬衣领口打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哥,你再和我多讲一点……我……我爸妈的事情好不好?”
“嗯。”
徐敬麟对于徐家夫妇的了解也仅限于档案袋里的资料文件和祖父口述的一些小事,在这几日其实已经和徐敬思讲得差不多了,但即使是听过了的事情,徐敬思仍旧态度专注,靠在徐敬麟身上认认真真地听着。
徐敬麟讲着讲着忽然发觉怀里的少年没了动静,低头去看才发觉是已经睡着了,他并未唤醒徐敬思,而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人走进了卧室,在给徐敬思盖被子的时候他似乎是惊醒了一下,但也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见眼前的人是哥哥便重又安心睡去,徐敬麟和衣坐在床头看着他,确认徐敬思是真的睡熟了,这才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喂,爷爷……”
今天的情况徐敬麟一早便告知了徐老爷子,乍闻小孙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了真相,老爷子惊得当场就要往小镇上赶,好歹是被徐敬麟给劝住了,但得知徐敬思一整天没吃饭后又急得差点上火,最后直接拍板给徐敬麟下了命令:哪怕是绑,也得把我的小孙子给绑回来!
“二宝他……就没怪我们?”听徐敬麟说罢晚上的事情,徐老爷子沉默许久才这么问了一句。
徐敬麟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乖宝他大概心里难受,但没说过一句责怪的话。”
“这孩子……”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便听徐敬麟道:“爷爷,还有一件事。”
徐老爷子以为是徐敬思的事情,立刻急切追问道:“什么事?”
“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徐敬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气得连拄拐杖,“你你你……那可是你弟弟!”
“我喜欢他。”
若是徐敬麟此刻站在徐老爷子面前,那必然是要挨上一拐棍的,“你喜欢他有个屁用!”老爷子气得骂了句粗话。
“他喜欢我。”徐敬麟此刻纯属债多不压身,既然已经在徐敬思面前挑明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和祖父瞒着,左右除了徐敬思,他是不会考虑和其他人在一起的。
不等老爷子将这个信息消化完,徐敬麟又另起话头:“那个人回来了,据我们在机场的线报,他一路南下,也许正是要回来。”
提及正事,徐老爷子皱着眉强压下火气,“我这里也收到了消息,确定吗?”
“百分之七十。”
“需要人手的时候尽管说。还有……”徐老爷子沉默片刻, “注意安全。”
“是。”
“回来了……”挂断电话,徐老爷子慢慢踱到窗边,抬头看着夏夜漫天星子,脑中不期然回想起当初的事情来。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繁星满天的夏夜,他带着人找到徐静蓉的时候,对方正咬破手腕用鲜血喂养着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小婴儿也是饿的狠了,才将腥咸的鲜血喝下。
他从徐静蓉手里接过那孩子,满脸血污的婴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徐静蓉伏在地上,双目带着温柔的光遥遥看着自己的孩子。徐老爷子以前曾见过徐静蓉几次,那是个铁骨铮铮不输男儿的飒爽女子,但那一晚,她从未弯下的脊梁却低在老爷子面前,双膝跪地求他,要这孩子一世平庸。
徐老爷子心中愧极,连连答应下来,徐静蓉这才安心去了,而那个小婴儿似乎心有所感,低声哭泣起来。
徐老爷子也是带过小孩儿的,哪个小婴儿哭起来不是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嚎,独独他抱着这个,声音低哑得微不可闻,好像多哭上一句都会断气似的。
徐老爷子闭了闭眼,抱着孩子站起身来,转头朝手下人吩咐:“叛逃的……徐静蓉已经伏法。”
“是!”手下人齐声应了,老爷子又环视一周,冷着脸严肃道:“我抱着这个,是我徐家媳妇诞下的二子。”说罢停顿片刻,又问道:“这小孩儿是谁?”
“徐家二少!”
“是,这永远是我徐家的二少爷。”
挂断电话后的徐敬麟又在门外呆站了片刻方才走进院内,可刚一走进屋内就隐约听见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他心中一紧,当下加快脚步推门进屋,动作有些慌乱地按开门边一盏小灯疾步走到床边,便见床上原本安稳睡着的人正不安地扭动,口中兀自低喃,喊着哥哥。
☆、第 34 章
“乖宝,醒醒。”徐敬麟伸手抚上弟弟满是冷汗的额头,眉心立刻皱起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太烫了。
徐敬思这一天情绪起伏太大,中午趴在书房里睡着时又忘了关窗,被风吹了大半天,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只是精神上的压力更大是以一直没表露出来,现在精神稍一放松,立刻就露出了表征。
“……哥……”徐敬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面前坐着的徐敬麟,立刻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他瘪了瘪嘴:“哥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徐敬麟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他可能是做了噩梦,安抚地拍了拍徐敬思的手臂,“我去给你找点药。”
可他刚想起身,手腕就被徐敬思紧紧抓住了,少年的声音因为病症而微有嘶哑,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撒娇似的挽留之意,“你别去,我不用吃药的。”
他侧着身子看向徐敬麟,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梦境带来的恐惧,看在徐敬麟眼中只觉心疼,“乖一点,你烧得有些厉害。”
徐敬思抿着嘴摇了摇头,却仍然紧紧攥着哥哥的手腕不肯松手。
他太害怕了。
伪装出来的镇定在梦境中被一击即碎,梦中他站在漆黑的无底深渊,有人在耳边说他狼心狗肺,十八年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有人在远处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说自己才是他真正的父母;有人朝他冷笑说他这些年的安稳富贵都是踩着父母的尸体而来;他甚至看见徐老爷子拄着拐棍冷冷瞥了自己一眼,说他从来就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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