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分卷阅读225

    第169章 人生咫尺如参商

    “……我的表字,已经不是温泽了。”

    “……哦,这样啊。”

    短短一句回答倏然抽**了所有的力气。随之而来的应和,也是同样的艰涩而茫然。

    温泽这个表字,尽管有着种种的不如意,仍然是当年嘉佑皇帝亲自赐下的。现在连这个都抛弃了……也是,能把兵锋指向故国的人,又怎么会把区区一个表字放在心上。

    短短两句交谈之后,曾经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再次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境地。

    有些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还有些问题,在如今的境地之下,也已经不必问了。

    最后,还是凌玉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于毫无预兆被带到自己面前的虞夏皇子,他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要问,而最关键的一个就是:

    “景晖,你,怎么会在这里?”

    答案他已经知道了一半。宫变失败,狼狈奔逃,可想而知,元绍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另外一半,他想要听景晖亲口说出。

    他没有等得太久。短短的几息沉默过后,宁秀缓缓地开了口,而这一次,方才所有的怀念、痛苦、激动和强抑的平静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取下了面具之后的,经过深思熟虑的真正的平静。

    “你终于问出口了。”

    “是啊。只有这件事情,我是不能不问的。”

    那什么事情是可以不问的呢。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攫住了宁秀,让他几乎想要冲上前去,拽着凌玉城的衣领,狠狠地摇上几摇——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凌玉城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地带人上京,三十万大军又为什么会被平静的收拢,在凌玉城头顶的深渊上落下最后一块巨石?那背后隐藏着怎样惨烈的夺嫡,他这个被迫放弃自己手下的主君,身在其中又是怎样的不得已——

    这些,你都已经不想知道了、抑或不在意了吗。

    或者,你已经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得知了所谓的真相?

    一想到这些,宁秀就觉得心头有一股烈焰在奔腾咆哮,甚至比当年知道凌玉城早已私下和元绍达成交易、所谓求助于他遣散下属云云全是做戏时还要来得疼痛。他不得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得以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尽量放稳了声音回答:

    “我怎么会在这里?玉城,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错了。”凌玉城的声音静静淡淡的,“景晖,我是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才知道,你居然已经来了大凉。”

    “是么?”

    “正如你说的那样,事到如今——景晖,到了现今这般地步,我又何必骗你。”

    是彼此力量上的悬殊,让你即使不用欺骗这种手段,也能予取予求了吧!一阵炽烈的怒气猛然升起,混合着背叛带来的愧疚与恐惧,以及由此而起的疼痛,让宁秀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

    “是,我发动了宫变,失败了,如果不跑,新皇上台肯定饶不了我,所以我就跑了。正好身边有陛下派来的人,他们就护着我一路跑来了北凉——从头到尾,我就是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吗?”凌玉城喃喃。仅仅是活下去,就让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么。以虞夏皇子之身,背弃宗族,背弃国家,屈膝于敌国皇帝座前,明明知道他留你性命肯定是为了对你的祖国不利——

    “景晖,你刚才说,你来大凉,是为了活下去?”

    “难道不是么?玉城,你忘了吗,那时候我们是为什么要走上那条路——但凡可能,谁不想安享富贵?谁又不想心无旁骛地为国征战?可是这边刚刚灭了柳明夏,那边我那个好大哥就敢在宫里害我母妃,在外面克扣你的军功军饷。不拼,不争,哪里有我们的活路!”

    “……活下去以后呢?”

    “自然是要活得更好!”宁秀蓦然抢上一步,握住凌玉城右手,热切地看向那双至今没有掀起波澜的眼睛:

    “玉城,帮我!我是先帝的亲子,你手里有兵,还有北凉皇帝的支持——帮我!把皇位夺回来,这虞夏,合该是我们的!”

    紧握上来的手和记忆中一样温暖而**燥,捏得他手掌发疼的力度,也和过往毫无分别。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这双手终究还是粗糙了些,边缘甚至多了不少细小的裂口——想来这么多日子的狂奔,一向养尊处优的年轻皇子,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凌玉城静静垂落了一下视线,而后,才缓之又缓地,将被紧紧握住的右手抽了回来: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从大凉借兵夺回虞夏皇位了?”

    宁秀本来是不想这么急的。

    三年前扭曲了凌玉城命运的那场比武横祸,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自己知道,凌玉城,也知道。后来北凉几次变乱之中,他不是没有趁机下手,那些痕迹,凌玉城也不是没有查知的可能。

    虽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怕敌人也存在合作的可能,可是,用足耐心慢慢浸润,一点一滴消除凌玉城的恶感,当中可能还要为过去的背叛付出几次代价--然后再提出请求,毕竟是胜算更大的方式。

    然而,这样兼具耐心和隐忍的盘算,却被踏进北凉以来的遭遇击成了粉碎。

    一跨过国境线,宁秀从王府带出来的、一直忠心耿耿护着他的侍卫亲信,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净。此后围绕在身边的,除了那些人高马大的北凉军士,就再也没有了旁人。

    一路行来,那些人从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除非必要,就连彼此之间的交谈都少。宁秀想尽办法,也没能从那些石头一样的护卫嘴里掏出半个字来,只被他们裹挟着一人双马,不惜马力地向北赶路。便是见他累得要摔下坐骑,也不过是拿绳子捆在马背上,到了宿处将一丸药化开水,捏着他的鼻子灌进喉咙。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半点优待。

    等到踏进帝都,**脆被关在了太液池里的一座小岛上。这么个四面环水的地方,他除了上岛的那一天,就没有看见过半点水光。门口站班的侍卫除了送来一日三餐,就连话都不跟他多说一句。

    在他以为会被软禁到死的时候,一道面圣的旨意,让他走出了水中央戒?*系男≡骸h缓螅图搅肆栌癯恰?br />

    见到了会为了他的到来而震惊失态,因他的跪拜而痛苦的凌玉城。见到了他现下能够找到的,最强的、也是唯一的援手。

    而他,除了紧紧抓住这次机会,别无选择。

    “向大凉借兵?当然!”急切之下,宁秀已经顾不得谨慎,把自己准备了十几个日夜的言辞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现在的虞夏,没有比你更强的将军,也没有比大凉手里更强的军队。更何况,从大凉出发,第一个经过的就是北疆——你经营了十年的北疆!过了北疆,就是虞夏的腹心膏腴之地,就是京城!”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降了一个音阶的声调非但不显得虚怯,反而带上了一种异样的醇厚:“玉城,打下虞夏,你,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我们——”

    凌玉城终于抬起了目光。

    从被宁秀握住手掌开始,他就一直低垂着头,静静听着昔日的主君和好友陈述对未来的构想。而这一抬首,宁秀全身一震,险些就倒退了一步出去。

    那双在初见面时曾经溢满怀念和痛苦的眸子,那双在刚刚的独处中始终没有泄露主人心思的眸子,已经变得冷定锋锐,有如深秋清晨,刀刃反射出的第一缕霜华。

    “所以,”他听到凌玉城缓缓地说,“为了你自己活下去,为了你坐上那个位子,你就宁可向大凉屈膝借兵,哪怕——分疆裂土,把虞夏整个或是拆零碎了卖给了大凉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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