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一户五口人计算,每城不过是两万多点儿人,不过是个大点儿的镇子。撑死了几十上百个兵丁,前锋随便一冲,就溃败得不成模样。
而平野,则是肃罗北部的第一重镇,深沟高垒,防御森严。
信步走到外帐,沙盘上的地形,正在逐步趋于完整。左手边,贺留、奚军、罗杀三人头碰着头,不时低声商量着什么。右手边,广武卫、白山卫、黑水卫和海西野人所部的将军们雁翅排开,紧紧盯着木盘上一点点长出的山峦河流,一个个眼睛发亮。
最靠近他的那个位置,小十一正背对着他,跪在一张高脚凳上,努力伸长了脖子,看向沙盘上平野城外,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小山峰。
“朗儿。”随手扶了一下孩子越来越歪,几乎要掉下去的小小身子,凌玉城向边上众将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少礼。跟着目光就投到了一路狂飙突进,却在平野城下撞了个跟头的广武卫副将李曼新身上:
“平野城的情况,你大致说一下吧。”
平野城三面环水,一侧枕山。西为柳江,东为平江,两条河成了一个倒立的‘几’字形,在平野西南方交汇,而后西流入海。这个‘几’字形当中的平地,就是平野城。
这座城池共有外、中、内三层,外城严格来说只有一圈夯土城郭,并不能算作城墙,也没有兵卒守卫。外中内三城之外,在中城北门外的乙密峰下还单独筑了一圈城墙,是为北城。峰上建有多个石质要塞,从峰头可以俯瞰城池,要塞三面设有雉堞,堞上有箭孔,正好可以扼守上山道路。
十几道灼热的目光盯在平野城北面的小山上。堆沙盘的兵士手艺相当不错,估计以后就算退伍拿不到遣散费,去街上卖个糖人什么的也饿不着--不仅是山,连山上七八个不同方位的石台,也用白色的胶泥粘得漂漂亮亮,一棱一棱米粒大小的箭堞,看得清清楚楚。
“平野的驻军,按制是一万五千人。如果算上这几天,陆陆续续从前面败退下来的兵卒,将近两万也是有可能的——城中居民约有五万,一旦全民皆兵,还要再加上一万丁口,不可不防。”
凌玉城轻轻点头:“我军总数是四万五千人,时至今日,有五千人散在肃罗北部各城镇,确保后路安全、收集粮草辎重,用于攻城的,满打满算也不足四万人。这点人数决不能硬打硬拼——何况,我们接下来,还有几个重镇大城要打,包括肃罗王都!”
他缓缓吐了口气,目光一肃:“李曼新!”
“末将在!”
李曼新是现任魏国公的嫡次子,年方三十,在广武卫任职副将。他生得膀大腰圆,鼻直口方,任谁看到,也要喝一声彩:好一条汉子!只是这会儿左肩裹着白布,白布下面还丝丝渗着鲜血,看来未免折损了些气势。听得凌玉城开口,他应声跨前一步,躬身候命。
“先前令你攻占平野附近的丹山、大兴山,择选地形,以备大军安营扎寨。你却贪功冒进,致使前锋折损千人有余,挫动大军锐气……念在大战将至,现在是用人之际,暂且命你将功折罪。带领本部人马,搜索平野周边,将五十里内平民尽数驱至城下,以备明日攻城之用!”
“末将遵命!”
“李忠成!”
“末将在!”
黑水卫这次格外巴结,黑水将军李忠成把偌大的领地丢下不管,带着五千骑兵亲自归入阵列。一方面是两年前随凌玉城出兵的时候已经打怕了,另一方面,黑水部的族长,这两年身体也确实越来越差,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归位。跟着凌玉城,多捞些功劳情分,将来继承族长位子也多些把握——是以凌玉城一声命令他就站了出来,还低低的哈着腰,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凌玉城矮上一些。
“整顿兵马,明日从西门攻城!”
“遵命!”
“李乾生!”
“末将在!”白山卫副将应声出列。
“你带领本部兵马,明日从南门攻城!”
“遵命!”
“罗杀,你带领本部骑兵,居中策应,寻觅战机!奚军,你带领本部骑兵,在外围游走,尤其要防备敌军渡江而来,击我侧后!”
“末将遵命!”
几条命令一一下达,凌玉城目光一掠,就看见海西野人所部的大头领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却碍于军规,站在原地只不敢做声。心里暗笑,这些老林子里刨出来的人,开始连扎营都扎不齐整,大军睡下了只有他们还折腾着满营乱走,这些天军棍抽着,原先老同乡的带着,好歹也调理出来了。
故意等了片刻,看那个头领仍旧不敢开口,凌玉城悠悠然把小十一抱下高脚凳,转身向帐内走去。帐帘掀起到一半,才听背后莽声莽气地响了一声:
“大人!”
“哦?”
“大人,还有我们……我们呢!”
“你们啊……”凌玉城顿住脚步,转过身子上下打量。直到把那个比他还高了一头的汉子看得全身发毛,他才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明天随便带点儿人,试试看能不能把乙密峰拿下来吧。左右你们也是深山老林子里跑惯的,爬山应该难不倒你们……”
“末将遵命!”
军帐里的人稀里哗啦走了个**净。马蹄声渐渐远去,凌玉城终于坐回沙盘前,静心凝神,开始重新推演战局——只可惜,这样清净的日子只过了半天。
夕阳西下时,一个全身缟素的小童被引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凌玉城面前:
“大人,求您怜惜我国子民!”
作者有话要说: 网审!又是网审!
查资料查死我了!
终于把整个战争的线理顺了,可以一直写到小凌回军了!
未来就可以每天更新了哦也!
第177章 驱民登城要相杀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从来都是最后的选择。它意味着除非守御一方特别无能,或是攻守双方的兵力特别悬殊,否则,就要用三倍的伤亡,来换取面前坚固的城池。
而驱民,一向都是攻城当中,最惨烈的一抹血色。
手无寸铁的平民,在攻城者的驱赶下,背着土袋,扛着云梯,推着撞车,步履蹒跚的向前。头顶是倾泻而下的箭雨、木石和金汁,背后是明晃晃的钢刀和弓箭。后退是死路,前进也只能缓死须臾,哪怕停一停,也会被推挤得跌倒,随后被无数只脚从身上踩过……
区别只在于,是死在敌人手里,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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