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唇》豆蔻|初(伍)

    豆蔻|初(伍)

    (副标题:搅乱)

    当这双踩踏着木屐的双脚,潜入进有着慾望代称的吉原花街时,那羣被滑稽可笑的命运所牵扯的众人,他们之间本是尚未咬合的齿轮便渐渐地转动了。

    与柳园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吉原;要是以性慾称呼柳园,那幺吉原就是处在性慾与情慾上的边界上,可以说此处恰巧地拿捏着比重,不是淫秽的生理解决场所,更不是那类无垢青涩情感上演的剧院,只是一条充斥着人类嚮往的奢华外皮,以及一生也不可奢求的光鲜景致。

    「芹泽组长?」入江发觉芹泽薍突然停下了步伐,寂静地注视着繁华街道中来往的人群,他不免猜测是否有什幺变数,或者是他恰巧瞄到认识的某人。虽然局长指派第三与第八番队来此探查,但本身外貌就十分引人注目的芹泽组长,不是理应该排除于这次的任务,毕竟他的出现几乎令他人印象深刻,再加上那张天生就杀气腾腾的颜面,因此入江实在有些怀疑此次局长的用意。

    「窒息。」薄轻瞳孔打量着一切,随后说出这一个词,便再一次地踏出了步伐。

    「??」不知是听懂了芹泽组长的深沈语意,亦或是对这词无想法,入江只是沈默不语地回首望了吉原大门。

    他们穿过了无数的路人,即便对他们的外观无任何的印象,芹泽却知晓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不遮掩的人性。在被现实一步一步压迫时,人们有时会努力地维持着虚伪的假面,防止它卸下、脱落,但是相反地,人们也会弃之,吐出、挖出、扯出隐藏在心底最为丑陋的一面,只为了阻止**吞蚀每一吋地裏外。

    即使是早晨仍令人无法喘息,左右都是一种令人烦闷的元素,真的??人类也真是每每地刷新着他的底线。

    不过如此厌恶世俗的他,却无能脱离这些扰乱他的凡间事物,毕竟他全身都以扎根进了,他恨不得离去的此地。

    「??走散。」当芹泽转身看去时,才发觉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入江已不见人影,或许这就是习惯久了的后遗症,总是会一个不注意地发现周遭熟悉的一切不复以往??吗?

    “仰起头期待着某种已不可忆起的景緻,同样也是一项痼习。”芹泽擤了擤,仰起了些许日子不曾抬起的头部,如此简单的动作,不知是否是件需要鼓起勇气的行为,但却久久地令他畏惧着,他轻抚着腰际上的刀柄,唯有它在才能平息自己内心的躁动。

    「布?」突然降下的异物令芹泽不免惊吓到。

    带有重量的被单微微地传来柔和的阳光味,沈沈地内装物十分柔软,虽然每天伴他入睡的物品也与之相仿,但他却有种错觉不捨放开这带有阳光余温的被单。

    从拉门内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喀啷喀啷的鞋底碰撞声,最后是唰唰有些间隔的滚轮声;从门内探出头来的是位有些怕生的女孩,乌黑的秀髮与他截然相反,无血色的白皙肌肤也恰巧地与他相差甚远,但是那带着恐惧的面容令他忆起了昔日的自身。

    「非常抱歉。」山本堕勋慌张地注视着芹泽怀中的被单,不停地在心中责骂着自己一时的疏忽,她连忙鞠躬地致歉,不敢与他对望,只是紧盯着眼前那双黑边木屐。她拱起的双肩并非是因为芹泽那骇人的神情,更不是因为从那人身上传递而来的压迫气场,单单只是往日的经验令她本能上地,做出了一种类似于防範性的举止。

    「??」芹泽不语地凝视着前方的女孩,在他脑海中似乎产生了、冒出了许多,那些擅自消除的记忆;穿着在女孩身上的单一色调浴衣,在袖襬的内侧,一处不易发现的位置,可以隐约地瞧见是努力填补的拼布痕迹,白皙的脚踝上貌似没有任何被拘束的迹象,不过再往下方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在脚趾尖上,呈现了与肌肤反差的紫红色泽,看来是长时间行走所造成的皮外伤。

    这样停格的时间,他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简单,甚至无俚头的藉词,好让他可以继续享受着如此这般无垢的氛围。他清楚地察觉到她是长久以来,第一位令他如此放下戒心的旁人,不知是因为她给人的印象,使他记起了一位忍气吞声的男孩,他模糊地、隐约地,却也巧妙地发现了自己。

    「请问,该不会是何处伤着?」打破尴尬的轻柔语调,来自山本堕蘍细小的声带,温和的包容着紧绷的元素。她微微地抬起了头,上瞟的眼球不经意地捕捉了,男人轮廓上的一丝难耐,不同于鹈切大人的无情绪,也不是红玉大人的优柔表态,更非是七日先生的暴躁纠结的姿态,绝非是藤堂先生的慈祥地关怀,??是一种熟悉的思绪表现,只是她忆不起。

    「??脚,没事?」芹泽左右摇了摇脑袋,回应着女孩的问句,而后心中在意的点,终于不经意地说出了口,他张了口思考了一会儿,才传出了那黏腻且同一频率的嗓音。已经许久不曾使用过这类关心的问句,就连他自身也倍感意外,不过他缓缓地察觉到了这女孩与旁人的不同,因此令他如此犹豫不决。

    「啊,没事的,没事的!」当下听到这句话时,山本堕蘍真想蹲下身遮掩着自己的丑态,不愿让他人发觉到自己的皮肉伤,明明已经习惯被家人践踏,留下一次又一次的痛打痕迹,不过她果然还是无法忍受当旁人指出自己的伤痕,或许这可以算是一种虚伪的行为,不愿让他人察觉到自身的缺陷。

    女孩慌张地频频低头,甚至回话的声量更加细小了。

    「给。」芹泽先将怀中的被单折叠,披在自己的右肩上,再从浴衣内的暗袋中取出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药膏罐,而后示意女孩伸出手接过。在柳园杂乱派别争斗中,与那些打破潜规则之人的反抗中,他总是会多少地承受一些不严重的皮外伤,因此他也习惯随身携带草药磨碎的药膏了。

    「药,脚。」在女孩错愕的露出疑问的颜面时,芹泽再次说道。

    “很??诡异,却有些忻悦。”芹泽并不排斥自己突然的行径,反倒感到了许久不曾拥有的欣喜。

    「那个??大人,小的不能收。」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山本堕蘍停顿了一会儿,因此她只能使用最为普遍的称呼。

    「芹泽薍。」薄青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丝的茕茕。

    期望着女孩叫唤着他那无温的名字。

    初次听闻到他人的全名,山本堕蘍下意识地张了口:「山本,山本堕蘍。」

    /

    艺伎与妓女是截然不同的身份。

    每当穿着奢华服饰的艺伎们路过了那群,以“张店”方式坐在竹片隔绝的空间里的妓女们,他们总会发出娇媚的窃笑声,旁人听闻似抚媚,实质上却充斥着最为低俗的嘲讽。

    明只是一道随时可拆下的竹架,但在吉原,这条驱使人类最为原始慾望的花街上,那是艺伎与妓女之间无法抹灭的阶级差异。

    悠悠地,以出卖**维生的妓女们,眺望着吉原大门外的世界,不可讳言地,他们是如此嚮往着外界的自由,可无拘无束的过着平常的生活,他们不盼望有着什幺物质上的享受,单单指望着可以拥有与凡人一般享受人生的权利。

    残酷的现实打破了他们简单的祈愿。除了售出自身的**,他们似乎已无任何的价值了,甚至这项可悲的生存定义有着一定的时效限制,毕竟宾客们绝不会选择那些,颜面有着下塌皱纹,身躯充斥着无数痕迹,嗓音已沧桑到令人反感,姿态以圆滑老练至令人无法忍受的中年妓女们。

    「??」静静地等候着男人的伸手,这便是妓女们每日需承下的屈辱,他们的瞳孔缺少了艺伎们仅存一点的尊严光辉,毕竟他们早就是将脸皮撕下,甚至贴至地面恳求施捨的落魄生物。

    同一时,每当他们成为慾望下的发洩物时,彷彿能细听到习以为常的嗤笑声,而最为悲哀且无奈至乾笑的想法,此时便会浮出无一片涟漪的思绪。命运不知为何如此戏弄、挖苦着他们,到了最后他们可悲地自嘲,没能意料到自身渴念的外边世界,唯能在他们通过缺爱的行为中寻获。

    即使没有爱,他们也甘愿,因为那是唯一能窥探外界的方式。

    「鹋,有事需要妳解决。」久世鷨纯走进了张店边的暗紫色拉帘内,立刻印入眼帘中的是位与她有些交情的中年女人,虽然涂抹上了厚重的铅粉,画上了夸张鲜豔的眼影,抿上了酒红色的双唇,却丝毫不会令人有嫌弃或是厌恶的想法,反倒是呈现出一种特定年龄的妩媚。

    「??说过多少次了,别在营业时间来。」被称为鹋的女人先是叹了口气后,再上提视线直视着久世。她那双被黑色标牌挂圈所扣上的左右手,一只是叉着腰部,另一只则是大胆地搭上了久世的肩上;这女人绝对是唯一一个,能使久世如此包容的同性,不管是男人般阳刚的语调,亦或是无视女人姿态的行为举止,甚至是那双散漫到随性的眼神。

    「这次不会又是什幺烫手芋了吧?」鹋彻底理解久世那固执的性格,对她说教训话什幺根本只是徒劳无功,因此她也懒着再去多浪费口舌,直接问出了重点。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出现总会伴随着某种要求,虽然鹋并非不愿意处理她抛出的烦事,但是她时常会思索着,甚至担忧着她是否仅剩此事可做,有时还会怀疑着他是否在尝试自我毁灭。

    「反正,妳这也不差一个,不是吗?」入口处有两个分歧地走道,左是通向二楼的房间,右则是通向方才那些妓女们所处的简陋空间。久世挪移了放置在自身肩上的异物,鹋的右手,她视线的余角轻微地示意着不远处的妓女们,那羣等候着男人挑选的可悲女人们。

    「虽然这幺说,但是再多,可真要头疼了。」鹋将双手交叉至胸前,语气中带些认真,却同时也隐约地令人感到无奈之意。

    「不过最近真有点困难,毕竟柳园目前的分配有些混乱,妳多少也有听到一些风声了吧?」鹋一脸早料到的神情。在这些充满着权力慾望竞争的区域中,怎幺可能会有无需谨惕的一日,每个帮派,亦或者是位高权重的官员们,都在角逐着自身所掌握的权,而此刻新生代的一帮崛起了,这也令邻近吉原不远的柳园逐渐产生了不安的躁动,以及反抗政府的声响。

    「??」久世沈静地往门外望去,真的??十分嚮往外面的世界??吗?

    其实久世鷨纯得出了一个十分简单的结论,艺伎和妓女同样都是被禁锢在这条花街上的某种生物,只是披着人皮的一种可悲动物,没有发声的权利,唯有默默承受一切的委屈生存方式。不过,既然她都要在这里花费一生了,那还不如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的人生活得有些色彩,毕竟她可不想在死前经历走马灯时,只能忆起自卑的过往。

    「其实,妳不需要对他们如此费心,久世。」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担心着眼前单薄身躯的女人,看似冷酷恶劣的形象,其实内心一直都是如此脆弱地令人无法忽视,也许只是轻轻地一紧握,就会毫无预警地碎落至地面。

    /

    (未来:十六岁之时)

    「汝,不求?」一如既往的雪白髮丝在月光下透亮着,他几近冰冷的语气中藏匿着仅存的情愫,手中紧握的是那把夺取众多魂魄的黢黑兇器,黝黑的左手掌有种错觉与墨绿的刀柄合为一体,尚未拔出银边花纹刀鞘的太刀紧贴着少女的颈脖处。

    何时,他会“心软”这类懦弱的心态?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如此踌躇。

    山本堕蘍露出了一如往昔的笑靥,孔雀绿的双眸里是相仿的他,眼角上被抹拭掉的豔红眼影源自他,丰厚双唇上的血渍依旧是他所造成,但是这释怀的伸手却不能笃定是他所引导。她纤细的双手伸向了抵在自己颈上的刀鞘,先是仰看了一眼他的面容,而后不犹豫地将刀鞘拉下,唰声止时伴随着滚滚流荡的鲜血。

    「**大人,如果是您,小的无怨。」好一句推卸责任的说辞。

    他话不多,也忘了如何表达,因此他放弃与人类交谈,也可以说他们没有令他想要沟通的慾望,但是她总是如此这般的搅乱着他的步调,明都决意这幺过日子了,却不让步地将他一同脱入了这潭混水之中。

    「汝愿吾???」抵在颈脖上的刀刃尚未退去,但是那背光的神情却隐约地带出几分惆怅,黏腻的嗓音传入她耳里,却未必能唤醒她自欺的举动。要是可以,要是能如此,他一直在心中翻找着一个说服所有人的理由,亦或者只是在找一个自己能心甘情愿收手的点,不过,不管怎幺卖力地收寻,他仍没能完全性地拉起她。

    “该怎幺做?”乾笑着扪心自问。

    迟迟不语的两人只是对望着,他们都在等待着另一方的开口。

    谁要是不先做出牺牲,那永远也不别期望会有结果,他很清楚这一个道理,因此他拉下了他的尊严,他唯一一项存在过的证明——忠撰组的纯白羽织。他坚决的意志可以从这一瞬间的举动瞧见,不挣扎也不再推託,直接地扯下了他生命的象徵。

    「您这是?」山本堕蘍睁大了瞳孔,这位大人总是细心地清洗那件羽织,这也是为何总是能见着,那随风飘蕩的雪白身影穿梭在杀阵中;随着他扯下羽织的行为,刀刃早已脱离了她的颈部,硬生生地贯穿在紧贴地面的羽织中了。

    “明明不情愿,何苦呢?”山本堕蘍都能看在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难耐,和她昔日感叹着蛆的自由,那种难耐跟此刻他眼眸中隐约流露的痛是相当的。她跟他一样,话从不多说,也不曾努力地为自身去表达过什幺,此说明了她为何能彻底地理解他的思绪。

    什幺也不想,山本堕蘍试图直接用白皙的掌腹,去硬生拔起陷进地砖缝中,以及刺穿了羽织上的黢黑刀刃,倏忽之间,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纯白的羽织,再一次地令它沾染上了最不愿见上的色泽。

    「汝在想什幺!」他训斥的口吻令她的身躯颤慄了一下,但是随后他却听见了拨弦般清脆的笑声。他拉起了她的双手,纤细的令他错愕,他到底让她用这双手承受了什幺,幸好伤口不深,要不然又要再她无辜的手心上添加一道无辜的罪证。

    「已是第二次见您如此慌乱。」她浅笑地说道。

    男人跪下了身子,好令他与跪坐的她平行,弯下了腰,他亲吻了那双染上豔红的掌腹。

    「因,汝。」毕竟是“妳”,所以他才会乱了阵脚,以至于像现在这样子如此滑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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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注记:“柳园”是作者虚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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