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案的选择题》12

    12

    我放慢了摆荡秋千的速度,双脚踏回地面,如释重负般,我将被风吹乱的髮丝撩到耳后,荡秋千荡那幺高,藉此让自己放鬆,应该是我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心情好点了吗?」余靖炎的声音从左方飘过来。

    我对他微笑,「嗯。」

    他浅浅地笑了,跟我刚认识的他,成了明显的对比,我盯着他因呼吸而上下以伏的锁骨,说:「刚才,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一次你帮我摆脱困境,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

    他愣了半晌,才含笑说:「不用了,妳的心意都写在脸上,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妳是个很直率的人,不会骗人,但也很好骗。」

    我苦笑,连别人都这幺了解我。

    「不过时空穿越到今天,妳依然对那些对妳有企图的人束手无策啊?还要我上演一段英雄救美。」说完,自己还在那边窃笑

    「你觉得,我很需要人保护着吗?」我问,这是我第一次这幺认真想确定答案。

    他错愕,「怎幺突然问这个」

    我轻叹了一口气,「我喝醉的隔天早上,我收到余靖贤的简讯,他最后打了一行字:『我会保护妳。』我觉得很不真实,虽然我知道他这个人很天真,但我还是忍不住怀疑,我在你们眼里就这幺的脆弱?」

    我看见他握紧了拳头,彷彿想说什幺,又难以启齿。

    不久后,他还是开口了:「其实我弟说的也没有错,迟钝可以是优点,太敏感反而会看得太清楚,但有时候,迟钝会带来危险,身为旁人的我们,就会忍不住保护,只因为不愿意看到妳受到伤害,不是妳太脆弱,也许妳是坚强的,但我们还是愿意守护着,希望能成为妳的依靠,我知道妳很难再去相信人,但是我们都是真心的。」他的一字一句,是那幺的动人、真诚。

    我倚在秋千的铁鍊旁,轻轻让秋千摆荡,「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们,我才和我爸吵起来。之前,你弟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代妳家人给妳温暖。』因为我太容易被感动,所以就被他感动了。」

    余靖炎听了只是笑笑,像个听故事的小孩,只有做点表情反应。

    「其实,我真的很谢谢你们,有你们陪伴我真的很开心,我承认我这个人患得患失,是个戒不掉的毛病。」天空的云散开了,月亮比传说中的还要圆,「正如你们说的,相处久了,你们兄弟两人还是有差的。你弟很讨喜,某些个性跟我也蛮像,重感情又直率,而且他很单纯,总是在背后默默守护」我看了他一眼,「跟你一样。」不一样的是,你给我的除了感动,还有心动。

    他离开秋千,彩色led灯照着他的背影,让我的心起了波动,我也离开秋千朝他走去,突然,他回过头来:「我说一个故事给妳听好不好?」

    我歪头,表示疑惑。

    「刚刚是妳说,现在换我。」他转回头,只让我看他的侧脸。

    他清了清嗓「有一个男生,因为心血来潮跑去饮料店打工,所以认识一个不会说谎的女生,别人问她事情,她都不说谎,而且痛苦都是独自承担,因此,那个男生对女生的印象就改观了,当他听到那个女生说她怕寂寞,就下决心要成为她可以依靠的肩膀,他们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男生后悔了,他发现自己总是在追寻女生的脚步,原本的守护变成自私的保护,他希望有一天,那个女生会发现男生一直很喜欢她。」我张着嘴,压抑着不让自己尖叫,「那个男生的名字叫做余靖炎。」他说,然后跟我面对面。

    「那那个女生是」我的喉咙一阵热,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但脑袋彷彿插错了电线,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定神,「那个女生叫程沛娴。」

    头一阵晕眩,这熟悉的场景让我差点咬到舌头,余靖贤跟我来公园的那一天,一样是晚上,一样是站在离秋千不远的草坪上,一样是认真的告白,一样是让我看了都不忍心拒绝的眼神

    明明要很高兴的,可是我却莫名地感到不安,觉得发生的这一切一切都很不真实,两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带给我的是不同的感觉,如果我答应他,那余靖贤怎幺办?我还要再捅他一刀吗?为什幺老天爷要对我这幺残酷?要我在他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比写选择题还难,这样好痛苦。

    对没被选到的一方,是残酷的。

    要我对你们残酷,我做不到。

    「对不起,我」心好酸,明明喜欢,却为了要让两个人都留在身边而拒绝对方的心意。

    我不但迟钝、自私,还很贪心

    他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眼里流露出的哀伤让我不敢直视,我知道,我又让人伤心了。

    「对不起,我不能」我摇着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其实捅别人一刀的我,心也是很痛的。

    「是因为余靖贤吗?」他沙哑地开口。

    「嗯。」我点头,为了不要再让余靖贤伤心,我居然选择捅另一人,而逃避这感情。难道这幺做,真的比只选择一方好吗?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变得很无力,我有些后悔这幺对他,即使我把下唇咬到流血,也都没有用了。

    「对不起要选择真的好难」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因为爱他,所以不会说谎的我,说谎了

    他皱眉,抹掉我挂在脸上的泪珠,「我们只能当朋友,是吗?」模糊中,我瞥见他眼角泛着泪光,令人十分心疼。

    唉,爱情真的是一个发明失败的游戏,很多人陷下去就出不来了,还带来一堆眼泪鼻涕,外加欺负人的心脏,但却很多人去冒险,连我也不小心闯进去了。

    我们只能当朋友,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掉,像个坏掉的水龙头。

    就这样,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他把我载到家门口,我脸上的泪痕也被风吹乾了,像乾掉的胶水黏在皮肤上,我出声,打破沉默:「靖炎」

    他停止了开门的动作,「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伤他的是我,所以他最不想看到我吧?!疗伤需要多久呢?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当朋友了。」

    我停止呼吸,诧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他的那句话像斧头,在我的心敲出一个大洞,正慢慢地淌血。我留在原地,看着他步进客厅,我不知道自己的贪念反而会失去一个朋友,我忍不住骂自己:我到底在做什幺?怎幺选择都会牺牲,那该怎幺做才能有所收穫?我甚至怀疑这道选择题是没有答案的。

    考试卷上白纸黑字,a、b、c、d随便乱猜,得分机率还能很高,为什幺人生中的选择题即使谨慎选择,最后还是没办法得到预期中的结果?连我宝贵的鼻涕眼泪都给赔上了。

    所以我赔掉的不是分,是青春

    *

    那天深夜,我打给葵子瑄,边说话边哭的样子真的很惨。

    「早就说你们会陷下去了还不信。」她说,有些责备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是,妳干嘛拒绝他啊?」她又抛出一个问题。「怕余靖贤伤心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吧?」

    「我只是想维持现状,不要让爱情乱了原本的步调,也不想做『选择』这种残忍的事情而已啊」

    「你把兄弟两人都拒绝了还不算残忍?」

    「」我被她将了一军,棋走不下去了。

    「我大概懂妳的意思,但现在咧,人家不理妳了,怎幺办?」

    我喷泪,「我哪知道怎幺办啊」

    她安慰我,「好啦,妳不要哭,先静一下,说不定他从情伤里走出来,一切都恢复原状,这样就perfect啊!」

    「」好一个乐天派。

    「乖啦,先睡觉,想太多有碍健康,有空再好好聊,晚安!」

    挂电话后,心里更空虚了。

    纸包不住火,我跟余靖炎变得跟陌生人一样,在同一屋檐下的余靖贤怎幺可能没察觉?

    某天早上,他跑来敲我房门,我一开门,他就单刀直入:「妳跟我哥是怎幺了?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们很好,不用解释。」我也懒得解释。

    「很好??」他抬高了音量,「好到两个人都躲在房里搞自闭,也太好了吧!」我第一次看他这样激动,「那妳也说一下妳自己,妳怎幺了?」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些。

    「没什幺,你别担心。」

    他抬起我的下巴,「那请问妳的眼睛是怎幺回事?」我侧过头往镜子看去,双眼肿得跟桃子一样,连我自己都吓到。

    他对我浅浅一笑,「说谎不是妳的本性。」他把我拉到床尾,盘腿就坐,「我有问过我哥,他也都逃避我的问题,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能让他变这幺多的也只有妳了,所以我就跑来问妳。」

    无奈,我只好再解释一次。

    听完我的叙述,他开头就是一个不怎幺好听的问句:「妳疯了吗?」是啊,我疯了。「妳干嘛拒绝他?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可是我要顾虑到你的心情!」

    他愣住了,良久,才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不用管我了,因为这样毁了妳的幸福,我也不会开心。」他的话像催泪弹,又让我溼了眼眶。「妳别看我哥这样酷酷的,其实他的心很脆弱。」

    谁不是如此?留下躯壳让灵魂到处流浪,利用各种表情的面具戴在脸上,製造「我很好」、「我很快乐」的假象,不在乎你的人,就会被你的面具骗了。而那些喜欢摘我面具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

    现在在家,只剩余靖贤会陪我,而五点半,我一样得去打工。

    「我哥叫我载妳去。」余靖贤变成传话筒。

    而到目前为止,余靖炎还是没来找过我,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的线,没有交集,很明显,我是失望的。

    这是我第二次坐余靖贤的机车,我隔着安全罩问他:「你哥要自己骑去喔?」

    隔了很久,他才回答我:「不是。他说,他跟一个叫潘什幺的女生换班,所以他十一点半才会去打工。」他掀开安全罩,「所以我负责载妳上下班,也是不错啦。」

    我微微笑了因为他单纯的满足。

    潘郁晴比我早到,我一到饮料店她就在应付客人了,待客人走后,她用甜甜的微笑对我打招呼。

    「听说妳跟他闹僵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耸耸肩,「很明显不是吗?还特地跟店长上同一时段的班。」

    她说:「店长打给我时我也吓一跳」

    我整个人激动起来:「所以店长知道我们的事情??」

    她显些被吓到,「呃应该吧,余靖炎一定有跟她形容一下。」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既然店长都知道,就跟我说一下你们怎幺了嘛」唉,不要学小猫撒娇,把我吃够够!

    耳边一直传来「拜託拜託跟我讲」,像跳针的cd一直replay,连「耳不闻为净」也说服不了自己,无奈,我只好做第三次解释。

    我边应付客人边说,这样会缓和想哭的情绪,听我说完,她一脸羡慕:「啧,哥哥跟弟弟爱上同一个女人」够了,我不是要看妳三八的。

    「不过问题就是出自于妳,明明喜欢还拒绝人家,我真的不懂妳在想什幺。」连我自己都不懂了妳怎幺会懂?

    「那怎幺办?回到家不就很尴尬?」

    我苦笑,「至少余靖贤会陪我。」

    「唉,妳真是」她一副「败给妳了」的表情。「还活得下去吗?」

    我点头。

    「别装了,妳的眼睛出卖了妳。」她直接戳破我的谎言,「如果想不开,找我,我是妳最好的聆听者。你好!请问先生要喝什幺」她转回头接待客人,我静静看着她的侧脸,有种说不出口的感动,即便她比较不会说话,但她的一字一句都流露出对朋友的关心。

    我笑了,我希望能把这短暂的快乐刻上她的名字。

    *

    等到洪以翔他们来换班,裴雨晴一看到我们就问:「咦?靖炎退休了吗?」我差点昏倒,什幺「辞职」不用,用「退休」似乎有点

    「没有,只是换时段而已。」我平平地说。

    「这样啊」她没有怀疑什幺,「她是新来的吗?好可爱喔!」她指着潘郁晴。我笑笑地跟她说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们两个就聊起来了。我突然想到余靖贤的一句名言:长舌本来就是女人的本性。

    洪以翔把我拉到角落,趁没客人时,他像侦探一样对我说:「事情应该没那幺单纯吧?」

    我装傻,「我不懂你在说什幺。」

    「咳,我知道妳懂。」他比我正经,「是不是发生什幺事了?」

    我抿着嘴,感觉他是明知故问。

    程沛娴,妳有权保持沉默。

    「叭!」外面响起短短的喇叭声,我想探头去看,却因为过分的身高歧视而无法如愿。

    洪以翔帮我回头,他笑着看我:「司机来接妳了。」

    「嗯,我知道了,掰。」现在是先溜为妙。

    绕过洪以翔身边,他轻轻地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妳不想讲没关係,等妳心情好一点了,在找时间跟我聊一聊。」

    我回头对他微笑,很感动周遭这幺多人愿意当我的聆听者。

    挥别了裴雨晴和潘郁晴天啊,唸她们的名字舌头会打结,名字取得实在有够像!挥别了两人,我走向洪以翔口中的司机,他劈头就问:「他是谁?」

    「来换班的学长,跟我们同校。」瞧他一脸怀疑,我真是哭笑不得,「人家有女朋友了,看到没?那个喂,眼睛睁那幺大干什幺,不是潘郁晴啦,是另外一个!头髮很长的那个啦。」妈呀,真会被他笑死。

    一路上,他的表情变化让我差点笑到往生,突然,他沉默了。

    「妳开心了?」他问,语气有点挑拨。

    我无奈地按着胸口,「精神上是开心了,可是这里,不开心。」

    他骑车的速度变慢了「想他了?」

    我轻轻笑,没有承认与否认。

    其实我很想他,想他摇饮料的样子,想他突来的一句幽默,想他体贴的小举动,想他温暖的后背与肩膀

    什幺时候,他才能再对我微笑,让我检查有没有酒窝?

    「好啦,我不该提这个的,不过我可以让妳开心点,真的。」他自信满满,自己结束了刚才尴尬的话题。

    「怎幺让我开心?」我神经地问他。

    「让我抱一下。」一群乌鸦飞过

    我说:「你不要趁火打劫。」这个家伙真是

    他咕哝:「小气鬼!」之后,他就专心骑他的车了。

    隔了几秒钟,我用双手环住他的腰,他似乎有点吓到,身体微微震了下,「喂」他的声音也在抖。

    「不是想让我抱一下吗?」我很想看他现在的表情。

    「嘿」他转过头来看我,脸上蕩漾着幸福的笑。

    我也笑了。傻瓜,这样就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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