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案的选择题》1

    1

    「小姐,我要两杯珍奶,大杯,半糖,少冰。」

    「好,请问是分开装吗?」

    「装在一起,谢谢。」

    现正值夏季,饮料店生意挺好的,忙了好几钟头,手还没时间闲下来,我瞄了一眼店门口的大看板,那是促销新品的广告,「先生,」我喊那个要两杯珍奶的中年人,「我们有推出新品『芒果qq』,你要不要试看看?」

    他毫不犹豫地回我:「不用了,谢谢。」

    唉,推销失败啊!

    「先生,你的珍奶,」他把六十元放在柜台,我仍不忘礼貌,「谢谢你唷!」我能在这里打工唯一的优点应该是嗓子大、声音好听吧。

    这个时段不是只有我在顾店,跟我一起打工的另一人,手脚挺俐落的,通常都是我负责招呼,他负责摇饮料,除非忙不过来,我们才各自「处理」各自的客人。好不容易,目前没有客人上门,我像快休克般,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妳干嘛啊,不要灰心」跟我一起打工的那家伙也停了手边的动作,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我,我却看到他那招牌式的微笑。

    「你就大声的笑吧,新品到现在还没推销出去。」

    「我知道妳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但禁不起挑战的就不是我认识的程沛娴。」

    是啊,程沛娴是不会随便就倒下的人!我将垂到眼前的头髮拨到耳后,重新调整姿势和形象,因为又有客人了,而且还是个挺可爱的女学生,「妳好,需要为妳服务吗?」我露出大姐姐的和蔼笑容,亲切地询问。

    「一个中杯多多绿,绿茶要无糖的。」我看着她,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停在我旁边的余靖炎身上。

    「好的,请稍等。」

    「我们有推出新品『芒果qq』,限夏季,要不要试试口味?」余靖炎这幺说,让我正在舀绿茶的手停了下来。

    「嗯好啊!那就把多多绿换成芒果qq。」

    「」我傻眼,睁大眼睛瞅着余靖炎,他朝我一笑,似乎在说「就这幺简单啊」。

    我从冰库拿出芒果块,倒进余靖炎準备好的珍奶里面,我向那个女生比了个「三十」的手势。收完钱,我把饮料给交给她,我说:「妳是第一个买新品的客人,所以优待妳十元。」

    她很惊讶:「真的假的?我是头香啰?」

    「嗯!头香。」我点点头,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啧啧好会做生意,连『优待十元』都出来了。」余靖炎撑着头看我,真不知道他是在佩服我还是在亏我。

    「这很合理吧,倒是你,居然轻鬆的办到了!」打击打击

    他拿着手机在手上把玩,「女生对这种事比较有好奇心,没什幺。」

    我斜眼看他,「是吗不是女生因为你那张脸而被征服吗?」

    他侧着头白了我一眼,「妳很无聊耶。」

    我无奈地笑,据说余靖炎来这里打工前,店长跟他说,店里就要有一个帅哥,我终于找到了!他就如此轻鬆被僱用,自从他那张脸蛋出现在饮料店后,就被一传十,十传百,好几个女学生就是专门来这里买饮料,顺便看帅哥不对,更正!是专门来看帅哥,顺便买饮料,但他却从不因自己的外表感到骄傲,而是认为很正常,我喜欢别人这种个性,也许,这也是我和他能很快成为朋友的原因。

    我像突然惊醒似的:「啊!几点了?」

    余靖炎瞄了手机一眼,「八点十二分。」

    我捶了柜台一下,差点把名片盒捶下柜台,余靖炎好像有被吓到,他睁大眼睛看我。我说:「都几点了洪以翔还不来!他再不来接班我手就要残了。」

    「喂,我躺着也中枪喔?」哈,说曹操曹操就到。

    「洪以翔你迟到了!」我跟余靖炎异口同声。

    「抱歉啦,我下次不敢了!」他喃喃地说:「居然被学弟学妹弄得这幺狼狈」真不巧,被我听到啰

    「洪以翔我跟你讲,」我开始铺陈事实,「我们顾店那时段客人超多的!你接我们后面算是赚到了。」

    余靖炎从夹克翻出机车钥匙,「洪以翔,这次就不算帐,你要是让程沛娴手残,我就叫店长把你扣薪。」

    「余靖炎你变态啊」洪以翔欲哭无泪。

    「下不为例。」余靖炎耍帅地挑挑眉。

    我被他们逗笑了。「洪以翔,你女朋友呢?你不是都跟她一起来的?」难怪少个人。

    「她有点事,叫我先来,她等一下就到了。」

    「喔」

    「下礼拜你们开学嘛?嘿,这样我就正式成为你们的学长了。」洪以翔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镜,自己傻笑。

    我和余靖炎对看,这个世界也真是够小了,我跟余靖炎居然考进同一所大学,虽然唸的系不一样啦!而洪以翔下礼拜就变成我们的学长,但我们一直都把他当朋友看待,而不是即将升大二的学长。

    「好那幺未来的学长,我们先走了,好好顾店啊!」余靖炎说完把我拉出去了。

    我跟余靖炎说:「欸,等一下喔。喂!洪以翔!」我喊他。

    「右!」他抬起头看我。

    我指着店门口的大看板,「新品出来了,拜託推销一下,」我勾起嘴角,大声地向他喊去:「尤其是女客人!」没等他领悟话中的意思,我就离开了。我还偷瞄余靖炎一眼,他居然在笑!

    我跟他走到他停机车的位置,上面挂了两个安全帽,每次打工完,都是余靖炎载我回家的,我捧着那顶紫色安全帽发呆

    「怎幺啦?」他用手在我面前上下挥动。

    「没什幺。你每天这样载我回家,好像欠你很多人情。」

    他没有回我,而是一直注视着我,良久,他才移开视线。

    「妳不要想些奇奇怪怪的,上车吧。」

    我戴上安全帽,将手搭在他宽厚的肩上,今晚的风感觉很舒服

    「程沛娴。」停红灯时,他叫住我。

    「右!」

    「妳还是想一个人住在外面吗?」

    我沉默了一阵,才说:「嗯,至少,一个人也很好。」

    顿时,我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

    「真的不回去和家人聚聚?也许妳爸也很孤单。」

    「」没有妈妈的家还算家吗?

    「其实,我也不希望妳孤单。」

    就这幺一句话,我的心就融化了。

    「放心,我一点也不孤单!我有你,我有洪以翔,我有葵子瑄,我有我的好多好多朋友!」

    「也是吼」他侧过头来,让我看安全罩里他那双会笑的眼睛。

    然后,余靖炎在我家门口停了下来,我跳下机车,把安全帽放在他脚边,「谢谢喔。」

    他微微一笑,「不会。」

    我拉开家门,又被他叫住,「程沛娴。」

    「右!」我马上转回头。

    「妳家离明潭大学会很远吗?」

    「不会,至少我能用走的回来,」想想,又觉得他会这幺问还真是奇怪,「喂,你不会是想说,如果我家离明大很远,你可以载我吧?」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哇,这幺聪明,怪不得考得上明大」

    我斜眼瞪他,这个嘴上不饶人的家伙!

    「晚安。」他对我挥挥手,就骑着机车往黑暗中驶去。

    我望着余靖炎消失的背影,心里一股酸意:真自由的人啊!

    其实,我也不希望妳孤单。

    我用手抵着墙,扶住沉重的脑袋,回想刚才余靖炎说的那句话。我应该好好珍惜这份友谊,不能让它失去了。

    *

    几天后。

    「什幺?妳要我搬出去??」相信我这分贝的音量,能让对方将话筒举得高高的,绝对。

    「呃,真的很抱歉,因为有人决定买下整栋房子。」用买的比较伟大?

    「那妳也想一下我吧?我只是个大学生,刚要开学,怎幺可能马上去生另一栋房子?太让人伤脑筋了吧?我也不富家千金,要车有车,要房子有房子」我像连珠炮似的唸了一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了。

    房东倒是很冷静:「我知道,我也知道妳一直是个优良房客,但妳也为我想想,如果有人愿意买下妳的房子,妳会拒绝他吗?」

    呿,居然用这招说服我!

    「那请问,我今天就得搬走?」我嚥了一下口水,拳头握得很紧。

    「九月一日前」靠,开学前

    「好,我尽量」程沛娴,冷静、冷静

    房东便开始称讚我:「妳真的是我见过最优的房客了!通常别人都会先开骂,用三字经问候完我的祖宗十八代后才妥协」

    呵呵,其实我也颇想。

    跟房东通完电话,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撞墙。我虚脱似的躺在床上,拨了一通电话给我手机通讯录里的人

    「喂?」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

    「余靖炎,我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我也很吃惊我遇到这种事时,第一个会先找他。

    「喔,先听好消息好了。」

    「我被房东赶出去了!有人要买她的房子」

    对方沉默,我怀疑他是否有在听,「喂?」

    「这个叫好消息?」他终于回话了。

    「不是喔?也许对你来说是,你可能会仰天大笑,笑我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是这种人吗?」他质问我。

    我无语,他没有笑我耶

    「那坏消息?」他问。

    「呜就是我被房东赶出去了,有人要买她的房子」

    「程沛娴妳欠扁啊?好消息跟坏消息同一个?耍我!」他生气了啦

    「呜我真的很可怜耶。」

    余靖炎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他的呼吸声,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才冒出一句话:「妳什幺时候要搬?」

    「九月一号前啊」说到这个我又想撞墙了!

    「那妳怎幺办?这几天妳不可能找得到房子嘛,妳那个房东是变态?」

    「也许,所以你愿意帮我吗?我真的要向人求救了。」他那幺聪明,我就先投靠他了!

    「我是可以帮妳。先挂,等我的电话好了。」那好听的声音就这幺吸引人。我挂了电话,开始大略清理自己的「财产」。

    唉,其实挺捨不得的,这房子的装潢大致来说不算差,品质冬暖夏凉,突然说搬就搬,胸口便闷闷的。我先把我所有衣服都先打包好装进一个箱子里,其他的琐碎小物品就再看着办吧!

    我瞄了时钟一眼:三点三十八,肚子就在给我伴奏,我到冰箱里面拿了一瓶优酪乳,这时,手机在我大腿旁振动着,我赶紧按下通话键,余靖炎来电了。

    「喂,程沛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妳喘个气」

    「快说!where?」我猴急,打断他的话。

    他却冒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妳现在有在吃东西吗?」

    我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优雅地将优酪乳倒进马克杯,边思索他那句奇怪的问题,他是电线插错条?还是他正好肚子饿,要我顺便带点吃的给他?

    「没有耶。」我心虚地盯着倒满优酪乳的马克杯。

    「好,那我说,妳就先搬来我家住吧。」

    「噗!」这一「噗」,让我慌了手脚,满嘴优酪乳喷得桌子都是,手机也差点没和地板kiss。他他刚刚是说叫我先搬去他家住啊??我握紧了手机,对他吼去:「搬去你家??先生,我没听错吧?」

    此刻,我比刚接到变态房东的电话时更想撞墙了,想一次就给它撞个头破血流、皮开肉绽,连五脏六腑都要一丝不挂地冲出来,然后再请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余靖炎帮忙收尸。

    他倒是没啥反应:「所以才问妳有没有在吃东西啊。」

    我这个激动姐毛病又复发了:「我们才几岁啊?同居」

    「十九岁了。妳不要连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能想歪好不好?我想破脑袋,愿意空出我的小房子让妳这体积不小的挤进来,妳非但没感动一下,还把『同居』这两字唸得那幺下流」

    他越说越小声,听他那幺「努力」为我「想」房子,我倒是有些感动,心也软了下来,但那句「体积不小」是什幺意思?

    「对不起我错了」我低下声道歉,「但你不觉得我们在同一个房子里会怪怪的吗?」

    「我无所谓,怕妳嫌麻烦,我家不是个好选择吗?」他顿了一下,我听到他在闷笑:「妳该不会想跟我说『宁缺勿滥』这种口是心非的破理由吧?」

    我将马克杯中的优酪乳一饮而尽,「谁跟你宁缺勿滥了?只要有房子住就好。谢了,余靖炎,愿意这幺帮我,够朋友!」

    「不要客套了,谈正事吧妳!」明明是爽在心里「我等一下到妳家载妳去打工,就顺便包一些妳的私人物品让我载回家吧,到开学前应该载得完。」

    「嗯!感谢你了」容易被感动的我,除了谢谢,不知道还能说什幺。

    「不会,我要去载妳了,妳拿着私人物品到门口等我吧,不要模仿洪以翔那个没时间观念的。」

    「ok,」我準备将优酪乳再放进冰箱「他妈妈的」

    「又怎幺了?」听到我飙出不雅之词,他倒是很关心。

    「我喝了过期的优酪乳!」想到那满满一杯已过度发酵的液体在我胃里奸笑,我就恨不得马上将它们全吐出来,不过来不及了,只能祈祷「拉肚子」这人见人厌的怪胎不会找上我,还是先将剩余的沖到下水道,让它们去和臭死人的味道约会吧!

    「保重。」余靖炎先挂了电话。

    我无奈地瞪着瓶罐上的保存日期,那是三天前的日期,为什幺好事不一次冲快点,偏偏坏事都集中在今天?我晕。

    抱起那箱装满我四季衣物的箱子,我欲哭无泪,想不到再过几天这里就是别人的地盘,我就像突然看到自己灿烂、美丽的未来在某一刻瓦解,像失去宝贝般,难割捨的痛,日久就是生情啊

    *

    七点五十八分,我跟余靖炎望着远方,等待洪以翔牵着他女友的手进来,余靖炎用手指在柜台上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另一手托腮,我看到他垂下的浏海遮住了半边右眼,粉色的嘴唇没有弧度,我像看到鬼似的往墙壁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就这幺一点动作,他就侧过头来:「妳干嘛啊?」

    「你别学不定时炸弹啦!又不是要吓死谁」我嘀咕。

    他扯嘴笑笑,看来他知道我在说什幺,「就这点发呆的气势吓到妳?」他又换回原本对我的温暖微笑,「我在看洪以翔什幺时候会来。」滴!余靖炎的手錶发出整点叫声。

    「有你这可怕的学弟,谁还敢迟到?」我回过身,看到洪以翔弯着嘴朝我们走来,而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他女朋友了。

    「就那幺一次迟到,有必要每次都盯着我吗?你没看我之后都这幺準时啊?」洪以翔脱下外套,双眼勾着余靖炎。

    余靖炎没有答话,他拿着机车钥匙,示意我跟上。

    「靖炎、小娴。」洪以翔的女友裴雨晴叫住我们。

    「雨晴姐。」我微笑,感恩这时候没有客人。

    「小娴都是让靖炎载回去啊?」我点头。「很自由呢,两位。靖炎还没交女朋友啊?」

    「没。」淡淡的回应从他齿间流出。

    「没有打算吗?」雨晴姐暧昧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余靖炎笑着摇摇头,没有人知道他是在摇什幺意思的,我赶紧带开话题,「雨晴姐,我们先走了,掰掰!」

    我们尴尬地道别,回头望向饮料店的招牌,在黑夜显得很亮眼、引人注目。

    余靖炎把我安全载到家,「谢谢。」我摘下安全帽。

    「不会,」他依旧很客气地回应我,「妳的东西我会『原封不动』放在我家的,妳可以放心。」他指了前座那个箱子。

    我被他的幽默戳中笑穴,「嗯,麻烦你了。」

    「那开学那天的放学我就载妳到我家啰?」

    我眷恋地看了我家一眼,「嗯。」我对他点头。

    他似乎看出我眼里的不捨,只是同情的给我一笑当作安慰,「晚安。」夜里,他沙哑的声音格外清晰。

    整条街,只有他骑着机车的背影,渐渐消失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幺的不真实。

    我在房间收拾剩下的东西,突然,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胃里似乎有什幺东西在翻搅着,我忍住,但那把肠子当成抹布拧的感觉令人难受,我的额间沁出冷汗,闷哼一声,我还是冲到马桶上,剧烈的疼痛在我身体里炸开

    拉完,终于比较舒服了,我盯着地上的瓷砖想着:开学前搬家,真不是个好兆头,刚才又差点因为肚子绞痛而痛死

    我用拳头大力捶向墙壁,双腿因为蹲马桶而开始发麻,「该死的优酪乳」

    厕所里迴蕩着某个疯子的吼叫,在这个黑夜令人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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