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师兄的小棉袄》温师兄的小棉袄分节阅读12

    “等了结这宗案子罢,最近太乱了。”

    没想到相仪还真的煞有介事地规划起来了,温行衣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天色已晚,我明日去神机谷查查看有没有关于《淬魂诀》的消息,再看看引魂符有没有追踪之法。”相修从殿中走出来,与诸位坛主道别,正好看见他们,“温药师,好久不见。你近日奔波实在辛苦,我让嘉玉准备一间空房……”

    “没有空房。”相仪皱起了眉毛,“玉阙宫哪里有空房。”

    相修连忙改口道,“原来如此,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只能委屈温药师在家弟那儿凑合一晚上。”

    温行衣无奈地看着他俩弟唱兄和,也只好跟着相仪回房去。

    待到相仪沐浴完,温行衣已经浅浅睡去。这些天舟车劳顿,对他而言,的确许多年不曾这样劳碌过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他眉心的疙瘩。

    曾几何时,他的温师兄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窝在温暖的被衾里,睡梦中也总是一张软软的笑脸。

    他知道温行衣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他并不是不想知道,正相反,他很焦急地想得到答案。

    或许等到他足够强大的那一天,温行衣会愿意如实相告。

    他伸手捏了捏温行衣热腾腾的脸,弯腰上榻的一刹那,突然看到了床头的照梦回。

    镜中映着一个黑黑的盒子,相仪没见过。他转过头,看见温行衣又皱起了眉,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十足恐惧的模样。

    相仪拿过镜子,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盒子,里面——

    是一根沾着血的手指。

    ☆、十三、

    十三、

    门被轻轻合上,屋内的温重圆依旧睡得香甜。

    “二宫主,可以确定他体内有蛊虫。然而具体是什么样的蛊,可能需要放血试验过后才能分辨。”

    “……不必了。”

    没有人比温行衣更关心温重圆,温行衣自己就是行家里手,若有其他的法子,怎么可能拖到现在。

    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相仪还是半晌回不过神来。

    原来如此。

    他寻找多年的答案终于呈现在他眼前了,他却感到荒诞不经,心痛难当。

    他甚至宁愿温行衣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受不了千夫所指之苦,才会在玉阙宫罹难之时离开他。

    他回到房间,照梦回中映着一个孩子在不住啼哭,床上的温行衣冷汗涔涔,含糊地梦呓。

    相仪抬手反扣下镜子,轻轻地摇醒了温行衣。

    “怎……怎么了?”

    相仪温柔地帮他擦了擦汗,“你做噩梦了。”

    “哦……是吗……”温行衣双目没有焦距地眨了眨眼,“我睡着了……”

    “嗯。”相仪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又亲了亲他的眼睛和额头,“想着我就好了,不要怕,不要怕……”

    “……嗯。”温行衣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坦诚地说道,“谢谢你,师弟……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为了弄清楚当年事情的原委,相仪将温行衣留在玉阙宫,决定去找一找温行衣的师父顾微尘。

    今日的郢县特别热闹,街上十分拥挤,相仪大老远就看见顾微尘的摊子被人砸了,给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围得密不透风。他掠身落地护在顾微尘面前,斥道,“何人在此撒野?”

    他眉毛一横,剑一出鞘,登时几个人吓得一退。

    顾微尘灰头土脸的,脸上还被人打了一块青紫,无奈地拉了他一把,“算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走罢。”

    是年仲夏多雨,从那时起郢县就开始闹时疫,四处云□□医的顾微尘就在街上支了个小摊,免费给人医治。起初颇受当地人民爱戴,一口一个“神医”“活菩萨”地叫着,被治好了的伤患也时常送些米饭布匹作为回礼。

    “或许是待得太久了罢,他们都习以为常了。”顾微尘无奈地笑了笑,给自己的脸涂了些化瘀的药膏。

    后来时疫过去了,当地的其他郎中却都再无人问津,顾微尘的小药铺却每日人满为患。甚至有时到了三更半夜也经常有人敲他的门喊他出诊,有时候甚至只是小儿半夜啼哭,反正不用钱。

    “顾前辈,这就是人善被人欺。”相仪心想,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那今日那些闹事的人呢?”

    顾微尘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潜心医术三十年,可总还是有力有未逮的时候。比如那个县令的儿子,自己不注意,患了花柳病,我给他看了又看,实在束手无策,就在昨夜暴病死了。他们就来砸我的摊子,骂我是庸医,更有甚者说我是看那人不顺眼,故意将他治死的……”

    相仪听得无语,不知如何接话。

    顾微尘说得伤心了,捂住自己的心口,“唉,好难过,想我徒弟了,要温吟安慰安慰才好。”

    这并不是顾微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然而每次遇到,都会深深动摇他的信念和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从小在停云峰长大,怀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不谙世事。师父仙逝后,他便下山游历,四处救死扶伤。

    二十多年前,陆陆续续接触了几个瘴气侵体的病患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为瘴气所困的村庄。村内上下男女老少俱是体虚畏寒。

    他带着一腔热诚进驻村内的药铺为村民医治,谁知当地村民胆小怕事、愚昧不堪,竟然以身饲魔,定期供奉,用童男童女豢养魔物。

    他痛心疾首地再三劝诫,却被暴民打成重伤。

    那大概是他一生最悲惨的时候,四处逃窜,像一只野狗一样,满身是血地倒在巷口。

    他以为自己要如此不堪地死去了,弥留之际却感到有人帮他处理了伤口,还给他喂了水。他隐约睁开过眼,眼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眼角有一颗泪痣。

    他走出巷子的时候正好天亮,灰蒙蒙的屋棱背后斩开一道金光。

    他决定告别这个地方,甚至有些痛改前非的意味,一瘸一拐地绕过街口,却听见孩童的哭叫。

    一个瘦小的孩子从台阶上跌下来,药铺的掌柜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骂他“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那孩子蜷成一团,抱住脑袋,抱头鼠窜,正是那个烂好心的小孩。

    顾微尘悲从中来,仿佛看到了可笑可叹可悲可怜的自己。

    他从药铺老板那儿买下了这个孩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的脸脏兮兮的,只有泪水滑过的地方露出一道道白印。顾微尘的手掌十分温暖,他擦干了泪水露出一个笑容,小声答道,“我叫温小草。”

    顾微尘回过神来,“你怎么不守着我徒弟?他现在很危险,交给别人你能放心?”

    “他在玉阙宫,不会有事的。”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

    相仪郑重地答道,“当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哦……”顾微尘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确太多了。”

    “但是我想不明白,前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曾经跟我说,那时候是因为你的原因,师兄才不得不临时离开玉阙宫,谁知次日诸大门派正好围剿玉阙宫,以至于许多人误解了他,认为是他通风报信、背信弃义。我以为他还在宫内,回去找他受了伤,为此他自己也一直愧疚不已。”

    “其实,一开始温吟也没有告诉我岳明霁的事,是这些年我慢慢慢慢知道的。那时候我想,反正你不相信温吟是那样的人,我也不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也不是想编个借口搪塞你,只是想你们再好好的,谁知道他那么固执。”顾微尘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你知道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介意吗?”

    相仪不解地问道,“介意什么?”

    “温吟救了你的杀父仇人啊。”

    “他是被胁迫的。”相仪痛苦地皱起眉,“我实在没有想到岳明霁竟然会变成这样,竟然用这样为人不齿的手段,用师兄的家人威胁了他这么多年……我以为……”

    顾微尘疑惑道,“你以为?”

    相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兄有事瞒着我,我很早就知道。他和岳明霁的关系很奇怪,我也发现了。我知道沈修言很有可能没有死,但是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师兄动了恻隐之心,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被逼无奈。”

    “恻隐之心?”顾微尘想了想,“沈修言罪大恶极,谁敢对他动恻隐之心呢。”

    “可是,我知道相雄这个人。我年幼时见过沈修言,他时常被相雄当众打骂,身上常常带伤。我虽然恨相雄入骨,没有一日不想着为父报仇,却从未想过罪魁祸首会是沈修言。”

    “是啊……他那时和岳明霁并称,两人除恶惩奸,实在是世家楷模,为人表率。每每被称赞,沈修言都会说‘不及岳明霁万分之一’……”顾微尘感慨地摇了摇头。

    相仪点了点头,“因此我以为师兄是听了他的故事,想他横竖已经是个废人了,只能苟延残喘,再也不能为害江湖,一时心软就救下了他。所以此次有人设计想引沈修言出来,我也一直没有干涉师兄,谁知岳明霁竟然……!”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做呢?”

    “一切的根源在于沈修言,他可以被同情,但不能被原谅。岳明霁做了那样的事,我会让他拿出解药,还师兄自由。”相仪站起身,就如他的楚天剑一样正直挺拔,“至于这场自导自演的戏,原本并无可厚非。然而冤冤相报又卷入了无辜的人,害得楼宁坤惨死……幕后黑手也自然要付出代价。”

    顾微尘笑了,“二宫主,世人皆道你直来直往、不通人情世故,我却觉得,你才是最通透、最果断的人。”

    他摆弄着手上的药瓶,又一次问他,“无论如何,温吟当年抛下你离去,又救了沈修言,人道一声‘背信弃义’‘为虎作伥’并不为过。你真的不怪他吗?”

    相仪眼神坚定,至始至终没有一丝迟疑,“我信他,不是他的错。”

    顾微尘的笑意更深,抬了抬手,“谢谢。温吟遇见你,实属他此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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