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言回过头,明艳的脸上笑意飞扬,“不及你万分之一。”
……
他听见心房敲出震耳欲聋的空响,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问,“好受些了吗?好受些了吗?……这样,你们好受些了吗?……”
秋风飒飒吹入殿中,砭人肌骨。
只有黄道长哭得老泪纵横,“我的小徒弟,我的小徒弟到底在哪……”
岳明霁僵硬地抱起沈修言的遗体,慢慢地走了一圈,“来,来,都来看看,死透了罢?死透了没有?死透了……哈,这回真的死透了……”
走到温行衣面前,他才如梦方醒,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往日岳明霁的影子,“温师弟,拖累了你这么多年,深感抱歉。解药就埋在泗水岛门口的凤凰树下。”
说完他御剑去了凤凰山。沈修言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诛邪剑上。
凤凰山三面环海,站在山顶可以看到海阔天空。
岳寒通痛心疾首地问他,你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忽地笑了,一跃而下。
梅姨看见温行衣,关切地问道,“温少爷,笑笑找到了没有啊?”
温行衣沉默了,笑了笑,“找到了。”
他用小铲在门口的凤凰木下刨了刨,露出一个木匣。他双手颤抖地打开,里面是一颗药丸和一封信。
他突然松了力气,环住膝头无助地哭了起来。
相仪蹲下身,轻轻拥他入怀。
沈修言死了,岳明霁自裁,林栖和渺渺道人交由楼陌阳处置。一场轰轰烈烈的失踪案就这样荒唐地结束了。许多年后,有人问起这场横跨六年的审判,当事人并没有与有荣焉的参与感,只能撇撇嘴,叹一个字,“惨”。
夜幕笼罩下的玉阙宫宛如故事中的广寒之境,散发着莹白色的微光。相修踏上长阶,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他在门前徘徊了许久,秦嘉玉嘴里叼着个汤匙走出来,冲他一挑眉,问他,“怎么了?又跑了?跑了再抓呗,别站那儿吹冷风了。”
相修心情沉郁,忽地冲她伸出了手,低声说道,“抱抱。”
“哦好了好了……”秦嘉玉想了想,他肯定是想起当年的事了,于是拿下汤匙走上去把人抱住了,伸手拍了拍,“乖了乖了,不难过哦……”
相修原本还没有很难过,被她一抱就受不了了,埋在她颈窝里差点要哭了。
秦嘉玉双手一使劲儿就把身长九尺的大宫主抱了起来,一边安抚一边抱进屋去。
有时候看看,这两兄弟还真挺像的。
温重圆搂着被子呼呼大睡,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两人悄悄地退出门去,相仪叹道,“这下放心了罢?”
“嗯。”温行衣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那,你要走吗?”
温行衣顿住了,黑暗中相仪的眸子澄澈而深邃,檐下的一点灯光落在他眼中。
那时候相仪问他,“温吟,你跟不跟我走?”
他以为自己会犹豫的,毕竟他是那样安于现状的人。在停云峰待了十八年了,而有些东西是他高攀不起的。
可是他居然毫不犹豫、任性妄为地握住了那只手。
即使他后来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停云峰,又被人诟病了六年之久。
相仪眼中的光芒微微颤动,他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定,他也会害怕,也会动摇。因为他等了太久太久。
温行衣歪了歪头,笑道,“可以不走吗?”
相仪愣住了,眼中的光猛地一跳,继而点亮了整张面庞。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十六、
(此处省略两千字)
“更肿了。”相仪亲了亲温行衣的眼皮,“好可怜。”
下人被叫进来准备沐浴、收拾床褥的时候温行衣一直埋在他怀里当鸵鸟,又忙活了许久,这时候终于可以躺下了。
相仪拉了拉他,“别睡。刚才的药白抹了,要再来一次。”
闻言温行衣又浑身发烫起来,求饶道,“不、不成了……”
相仪一脸正直,“我不碰你。”
显然他已经失去了公信力,温行衣别过头去。
温行衣竟然跟他闹别扭,上一次还是他们在停云峰的时候,相仪特别怀念,俯下身去叫道,“师兄……”
“喜欢,想,爱你。”温行衣转过头在他嘴上“啾”了一下。
相仪脸红了,抬手抱住他,“……嗯。”
帐内情^潮未褪,暖意融融,温行衣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他在枕头上蹭了蹭,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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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cp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0751&extra= ☆、十七、
十七、
玉阙宫纪律松散,次日在玉螭堂开了个会,又安抚了一下那两个受惊的弟子,既不设宴也不庆祝,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过几个辟谷多年的人打算一起吃个团圆饭,带着两个小的,一个相灵灵,一个温重圆。玉阙宫里没什么吃食,相仪就带着温行衣出山买些食材糕点。照顾温行衣是江南人不食辣,秦嘉玉又有了身孕,菜肴皆以甜鲜为主。
玉阙宫建在群山山坳处,山脚下有好几个繁华的镇子。相仪这些年对这些小吃美食颇有研究,径自带温行衣去了采月镇。
街上熙熙攘攘,温行衣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忍不住抿嘴一笑。
相仪一直盯着他,马上问道,“笑什么?”
“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温行衣笑意更深,“那时候我刚跟着师父学医,修为实在不精,但是又特别多管闲事。好像也是在一个这样的镇上,师父去打听一个人,把我放在一个茶馆里等他。我闲来无事东张西望的看见有一个落单的小姑娘被几个纨绔子弟调戏,就上去拔剑相助了。”
相仪一愣。
“结果英雄没逞成,倒被其中一个公子儿一脚踹翻在地。大概实在不好看罢,那个小姑娘茶也不喝就走了,我还追上去问她家在哪里,叫她不要一个人单独出行。”温行衣叹了一口气,“谁知道那小姑娘看上去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竟然一把甩开我的手……”
相仪继续沉默。
温行衣眨了眨眼,心想他不是连这个陈年旧醋都要吃罢?还是话锋一转,“可能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喜欢女孩子了。”
“……那不是女孩子。”
温行衣疑惑地看向他。
相仪叹了一口气,“是九江的一个小镇罢?太久了,记不清了。”
“是你啊!”温行衣一惊,“难怪那么凶。”
“不准说我凶。”相仪从后面抱住他,下巴硌在他肩膀上,“谁叫你一口一个‘小妹妹’,现在还敢认错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行衣好像觉得被顶了一下,登时面红耳赤,屁股一紧,“别别别,大街上的……”
相仪又在他耳边笑了,“师兄,我们好有缘分啊。”
简简单单买点吃食两人生生用去了一个上午。终于开饭,两个小的都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秦嘉玉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上来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温药师,这杯酒作为赔罪,我脾气急、做事冲,还请你不计前嫌。”
“玉娘子言重了,我也没能解释。”温行衣愈发局促起来,“玉娘子有孕在身,不宜饮酒。”
“不必多言。”秦嘉玉好像没看到相修的眼神一般,抬手就一饮而尽。
温行衣没办法,也只好随了一杯。
相仪平时话很少,此刻不知是为了缓解温行衣的尴尬还是打算和秦嘉玉缓和关系,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师兄还是第一次和我哥嫂一起吃饭罢。”
温行衣想了想,六七年前,他跟相仪回玉阙宫住过一阵,不过当时玉阙宫在江湖上人人喊打,相修和秦嘉玉整日焦头烂额的,还真记不清有没有一起吃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