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金龙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在凳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过了一阵子才低声道:“俺不记得了……”
“那个宾馆在什么地方?”
“……就在俺上班的那个理发店边上……”
“具体的地址你记得吗?”
少年飞快地看了一眼沈严,然后又低下眼,还是摇头。
沈严见他对案发地实在说不出什么,于是改换方向:“你打工的理发店在什么地方?”
少年报出一个名字和地址,一旁的秦凯立刻记录下来。
沈严冲秦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刘宇星案中女嫌疑人的画像递了过来。
“你看看,”沈严将画像递到少年手中:“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少年接过画像看了看,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阵子才轻声说:“好像见过……”
一听少年见过,所有人立刻更加警惕起来。沈严也追问道:“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少年似乎被沈严他们的表情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过了一阵子才嗫嚅道:“好像就是俺吃饭的那个地方……不过都好多天以前了,那人当时也离俺挺远的,俺也说不好……”
“是你被迷昏的饭店么?”
“好像……是吧……”
“那女人有没有跟你说过话?”
“……俺不记得了……”
沈严接着又问了少年几个问题,无奈这孩子十个问题有九个都说不清楚,眼见少年越说越紧张,沈严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于是他拍拍于金龙的肩,然后对一旁的于有海说:“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儿子的情况已经记录在案了,我们会去进行调查的。你还没有带儿子去医院检查过吧?这样,你先带儿子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他身体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们的法医也会陪着你们去的。至于我们这边,如果有进展了我们会再联系你。”
于有海连连点头,搂着儿子跟着蒋睿恒向门口走去。
“对了于金龙,”沈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叫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宇星的人?”
于金龙转回头来,疑惑地摇摇头:“不认识……”
沈严点点头,于金龙这才跟随父亲离开。
待三人离开,屋内其他几人都围到沈严身边,程晋松问:“你怀疑这是一起系列伤人案?”
“有这种可能。”沈严表情严肃地说,“我看睿恒的意思,于金龙应该也是被割肾没错了,而且他也记不清案发具体过程,对女嫌疑人略有印象,这都和刘宇星的情况很相似。”
“头儿你刚才问他认不认识刘宇星,你怀疑凶手是故意针对他们两个?”程海洋问。
沈严摇摇头:“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就像我们之前分析过的,摘除一颗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经过精密的布置安排。凶手至少会对这两人的行踪做些研究,不可能是大马路上随便找个人就绑走了的。”沈严说着,表情越发凝重,“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跟他们两人有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选中了他们。”
屋内一阵安静。如果凶手真是随机选择目标,那可真就是传说中的割肾者了。难道这被人编了上百年的传说竟然成真了?……
最后,还是程晋松先开口:“不管怎么说,现在多了个受害者,我们也就多了些调查的线索。他看向沈严:“沈队,咱们把这个案子接过来吧?”
沈严点点头,转头吩咐:“秦凯,你去和分局的人说一声,把这个案子要过来。咱们暂且将它和刘宇星的案子放到一起,看看能不能查到些新的线索!”
“是!”
秦凯很快搞定了案子的交接手续,于是于金龙的案件正式交归重案组。沈严立刻带人展开调查。他们先是找到了于金龙打工的理发店,然后以此为圆心,开始搜索周围所有的旅店。
“从地图上显示,以于金龙打工的红星发廊为原点,以五公里为半径,共有各类宾馆旅店142家,”沈皓在电脑上搜索一番后,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打工的发廊正在长途客运站附近,那里旅馆特别多。”
看着沈皓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标满了红色标记的地图,沈严不禁蹙起了眉头,旁边的其他人也看得直皱眉。
“这就凭我们几个人去查恐怕太费时间。”方礼源对沈严建议,“找外援吧。”
沈严点点头,开始安排:“礼源、秦凯,这事就麻烦你们两人了,你们联系一下城西分局,让他们安排当地派出所协助我们,于金龙说过他当时所在的房间里有浴缸,符合这一条的宾馆不会有太多,你们顺着这条线索去排查,应该很快能缩小范围。小皓你也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江厉、海洋,你们去于金龙打工的发廊了解一下于金龙的个人情况,特别留意一下他和刘宇星有没有什么共同点,看看凶手为什么会选中他们两个人。”
五人点点头,各自出门忙开。而这边,沈严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喂,睿恒,”沈严接起电话,“于金龙的情况怎么样?”
“b超结果出来了,他左侧的肾确实被人摘了。”蒋睿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而且b超还发现他腹腔内有异物,不知道是不是手术中有东西残留在了里面。医生建议手术打开腹腔取出异物,现在正在和于有海商量。”
“睿恒,”沈严问,“你觉得他们两个会不会是被同一个人摘的肾?”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蒋睿恒说,“仅从外观看的话,两人的刀口位置十分相似,缝合的手法也很相像,不过仅凭这些不能确定就是同一个人的,要等手术打开腹腔后才能有更确切的结论。手术我会跟进的。”
“好。有进展随时给我打电话,保持联系。”
于有海很快同意了医生的手术建议。因为异物在于金龙体内已有近两个月,为了防止造成更大的影响,手术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的上午10点钟。12点多,沈严接到蒋睿恒的电话,通知他手术已经完成。
“于金龙左侧的肾确实被摘除了,手术手法与刘宇星的很相似,但比刘宇星的完成质量高,算是一个较为标准的肾脏摘除术。他的腹腔里有一块纱布和一枚金属夹子,应该是手术时遗忘在里面的。”蒋睿恒介绍完情况,给出最重要的结论:“这两起手术的相似度很高,就算实施者不是同一个人,恐怕也有一定的关系。”
第9章偶合
听到蒋睿恒的这句话,沈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真的?!”
“嗯。”蒋睿解释道:“外科医生在实施手术时虽然不像我们写字画画那样特征鲜明,但多多少少也会带有一些个人风格。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他们两个人的刀口外观很像。其实他们两人体内各处的缝合手法更是相似,比如其中一处筋膜的缝合,两者都采用了同一种8字缝合法;还有在关闭腹腔的缝合时,两人都采用了很少用的连续锁边法;还有打结手法等等,我和两个被害人的主刀医生一起研究过,他们都觉得这两起手术相似度很高……唯一不同的是于金龙的肾脏摘除手术完成得更精细,而刘宇星的那个则相对比较粗糙。”
“可是于金龙的事情应该发生在刘宇星之前……”沈严皱眉:“如果是手法改进的话,怎么会后面的比前面的差?”
“这个可能有多种原因,比如说手术条件的限制,时间人员的不足等等,之前刘宇星那桩我们不是只确认了两名嫌疑人么?于金龙这个实施手术的绝对不可能是两个人。”
“他们还有同伙?!”沈严震惊。
“于金龙的这个手术,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不可能是只有两个人做的。”蒋睿恒笃定地说。“不过我刚才也跟你说了,这两起案子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做的。不过从目前的线索来推测,如果你找到了其中一个的凶手,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抓到另一个。”
“嗯。”沈严点点头,他思考了一阵,然后开口:“这样吧睿恒,你帮我问问医生于金龙大概什么时候能接受笔录,我想再好好问问他。而且宾馆这边的调查也快完成了,到时候也是要过去一趟的。”
“嗯,好。哦对了,于金龙体内那些东西我会交给晋松他们的,看他们能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好,再联络。”
放下电话,沈严再次拿起桌上的卷宗。于金龙的个人调查已经完成了,从目前手上的资料来看,这人无论是活动范围还是生活圈子都与刘宇星毫无交集,如果硬要说两人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唯一的相似就是这两人都会玩网络游戏,可是这年头玩网游的人多了去了,凶手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们两个?还有,凶手二次行凶的手法比第一次粗糙,这又是因为什么?凶手到底有几人?是同一批人还是不同的?……
正在沈严苦苦思索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是程晋松和方礼源走了进来。
“怎么样?宾馆那边有结果了?”沈严放下手中的卷宗问。
方礼源点点头,表情却比较严肃:“那140多家旅馆中,带浴缸的一共有6家,他们都说最近三个月内没有发生过浴缸或者房间内有血迹的事情,也没有查到于金龙的入住记录。”
沈严皱眉:“都没有?”
“没有。”方礼源很确定地摇摇头:“这六家我和秦凯都去了,从经理到保洁都问过,他们都肯定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沈严的眉头深深皱起。
一旁的程晋松开口道:“刚才睿恒给我打电话,说于金龙手术做完了,我听他的意思,他那边好像有些发现?”
沈严将刚才蒋睿恒的那番话和程方两人复述了一遍。“……我现在最搞不懂的是这两起案件究竟是不是同一伙人做的,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前后差异会这么大;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共同点。”
“如果真是团伙作案的话,那么很可能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分歧。”方礼源分析道:“按照睿恒的说法,于金龙的手术应该是多人完成的,那么很可能是在这之后这些人之间出现了分歧,有些人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于是决定退出;而另外几个人则决定继续,所以到了刘宇星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因为人少了,而且很可能主刀的人走了,所以刘宇星的手术才会做得这么差。”
沈严点点头,方礼源的分析很是合理。他转头看看程晋松,却看到程晋松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沈严问。
“刚才礼源的话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程晋松摸着下巴,看向那两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卖肾团伙做的?”
“卖肾团伙?!”方礼源有些意外:“你不是说没配型的肾是没有用的么?”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配过型。”程晋松看了他一眼,强调道。“我们只问过刘宇星有没有卖肾,却没有问过于金龙。你们想想,凶手做这件事,原因无非是两种:一是凶手与于金龙有仇,二是此举有利可图。可是于金龙一个半大孩子,又是只是个发廊的小学徒,他能有什么仇人?何况睿恒还说过,给他做手术的不只一两个人,能让那么多人冒这么大风险去给一个人割肾,总不可能这么多人都跟他有仇吧?如果不是有仇,那么图财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以他的情况来看,最大的‘财’大概就是他的那颗肾。还有一个细节,那天于金龙跟他父亲来报案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拿的是什么手机?”
“手机?”沈严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于金龙在笔录过程中好像是看过一次手机,但是那手机是什么样子他完全没有印象。
见那两人都说不出来,程晋松开口道:“是最近款的iphone plus。”
沈严立刻想起了之前的卖肾买手机的案例,于金龙父子的工作都不是那么能挣的,那这几千元的手机是如何买的?如此想来,程晋松的分析倒是很有可能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找不到案发的旅馆了。”方礼源也顺着程晋松的思路分析下去。“卖肾团伙都会有自己的手术地点,绝不会是于金龙说的什么宾馆,所以于金龙是在说谎。”方礼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估计这孩子是偷偷卖肾被他爸发现了,于是就骗他爸说自己被人割肾了。好小子,差点把我们也骗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于金龙对案发经过说得不清不楚了,因为他全是在瞎编。”沈严接口道,而后又突然一皱眉:“所以他说他见过那个女嫌疑人恐怕也是假的……”
“那倒也不一定。”程晋松接口,见沈严惊讶地望过来,他微微一笑:“你别忘了,睿恒可是打过包票的,那两起手术有相关性,你想想一个人怎么会知道另一个人的手术特点?还有,那些我们一直查不到来源的手术器械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那个团伙!凶手曾经见过另一个人做手术,而且还偷了团伙内的手术器械,他是团伙内部的人!!”沈严恍然大悟。
程晋松点点头:“如果我们的这种估计是正确的,那么于金龙的案子是假,而刘宇星的案子是真,但恰恰是这桩假案子很可能会给我们破获真案子的线索。”
“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报假警的这小子了。”方礼源微笑着站起身,“看来,我们得和于金龙再好好谈谈了。”
因为已经对调查方向有了初步的预想,所以对于金龙的第二次询问变得方向性非常明确。沈严借故支走了于金龙的父亲于有海,然后几个问题便问得于金龙漏洞百出、冷汗直流,最后终于说了实话。
“警……警察大哥,俺……俺要是告诉你们件事,你们能不告诉俺爹不?……”于金龙瑟缩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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