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二、《心乱》(3)(1)

    二、《心乱》(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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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初中时期，我都是全级榜首，几乎包办所有奖学金，都被妈拿去补贴家用，或者缴付春鸣的兴趣班费用。家里再穷也好，妈妈都让春鸣学钢琴，尽管他的音乐天份一般，但妈妈深信孩子若有一技之长，更容易考到好中学。

    读完中三，妈妈让我退学，要我出去打工赚钱。

    「你一个女人，读那幺多书干嘛，日后是要嫁人要生孩子的，倒不如及早出去工作。你弟日后是要唸大学的，一年要花四万元，三四年下来就要十多万元，光是我的工资怎幺够?」

    我淌着泪，少有地气得尖声大骂 :「凭什幺让春鸣上大学，明明我的成绩好多了! 的脑袋比他灵光! 从小到大，你总是『春鸣春鸣』的挂在口边，你有照顾过我的感受吗?」

    「没办法，大妹，」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我们是女人，命又生得苦，就不能埋怨。女人的命是贱的，你要怨就怨自己生来少了那幺一点东西。」

    春鸣求妈妈让我读书，我冷冷地制止。

    「好。我不读了。」

    我成为学校首个辍学的榜首。在家浑噩地过了大半个月才接受现实，我在附近商场的一间饰物店做兼职，一星期做六天，每天上班五小时。我骗妈妈每天上班八小时，其实用余下的时间去附近图书馆自修。我不甘心，明明我的读书天份比春鸣好多了，为什幺能升学的是他，不是我?

    那时，春鸣在唸初中，每晚都是我教他功课的。他对于我的事感到很内疚 :「姐姐，对不起……我觉得妈妈太过分，她该让你继续读书的，你才是读书的好材料，我是个笨蛋。」

    春鸣已长成一个秀气的少年，身子在中二那年抽高，一下子比我高了半个头。身板也不再纤细得像女子，渐渐有了厚度，穿起烫得毕直的校服，青嫩挺拔得紧。他在学校肯定大受欢迎，我忽然好奇他的感情世界。

    「你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吗?」

    这样一问，吓得正在喝茶的他呛着，咳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由脸颊到耳根、脖子都嫩红一片，不意勾得我心里一动。

    「姐，你……怎幺突然这样问?」

    「就是好奇。」

    春鸣从来不会向我隐瞒任何事，彆扭了一轮，他从银包掏出一张学生相。天蓝的底色下，一个穿校服的秀丽女生束着马尾，素脸朝天，也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美人胚子。他说这是他班上的女班长，成绩出众、体能优秀，是许多男生的爱慕对象，他只敢远远看着她，想也没想过表白。

    我半开玩笑说 :「既然喜欢，就试试看。说不定她也刚好对你有意思，你永远不说，她又怎知道? 感情这种事，多半由男生先做主动。」

    「姐，你……有试过恋爱吗? 怎样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恋爱? 爱情是一个奢侈品，我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事。只要我一天背负着春鸣这个负担，就不可能有自由去做任何事。为他补习、为他捱骂、为他工作、为他赚学费，因为我是姐姐，因为我生来少了腿间的孽根，我的地位一辈子注定比他低，要为这个弟弟做牛做马。现在，他天真地红着脸问我，姐姐，你有恋爱过吗?

    他真的不知道，他的存在就是我不幸的源头。他总是这幺天真，天真到无辜，没有人能狠心怪责他。

    包括我。

    我憎恨他毫无自觉的地方，可是从来无法当面直斥其非。于是我笑着扯开话题。过了半个月，春鸣脸红红的跟我报告，那女生接受他的表白。他交到人生第一个女友。

    「姐姐，这全是托你的福，不然我这辈子都无法鼓起勇气跟她说。」他笑得灿烂，一双温柔的下垂眼闪亮亮的，因爱情的滋润显得熠熠生辉。我心里一阵震怒 : 世界果然真的不公平。为什幺像楼春鸣这种从来没有努力过、也没有半点天赋的人，最后可以将我当成踏脚石，佔尽好处?

    疼爱他的老师、待他如珠如宝的妈妈，现在，则是善解人意的美丽女友。

    大家说，因为春鸣是一个善良的孩子，理应得到幸福。那我呢? 难道我是个邪恶的女生? 我打从出生至现在，默默嚥下苦楚，为了弟弟的幸福而活得那幺辛苦，但从来不会有人夸我乖巧。他们只会说我恃才傲物、旷课、不善交际，我再出色也是春鸣的衬托品。在我心内，他是一个可恶的讨债鬼，将我的一切吸乾，仍毫无自觉地对我说「谢谢」、「我喜欢姐姐」，若他讨人厌一点，跋扈地说我坏话，我反而能够合理地憎恨他。

    可是，春鸣永远是善良可人的孩子，永远无辜，从来不会行差踏错。

    「姐姐也想见你的小女友，能带她出来让我看看吗?」

    他的小女友叫做阿颐，是个大方落落的女生，开朗健谈，跟我家的腼腆弟弟势成对比。我们约在麦当劳见面，主要是我们两个女生谈话，春鸣很少作声，笑瞇瞇的看着小女友。在女友与姐姐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一眼也没看向我。

    我不知怎的，胸腔翻滚着一阵酸涩，无法祝福弟弟的恋情。我为他做过这幺多事，最后，他看向另一个女人——但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们是亲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为什幺我却无法接受?

    「阿颐真是个好女生。」我私下跟春鸣说。

    「嗯，」他不自在的摸了摸后颈 :「我老是觉得像她这幺好的女生，配我也是可惜了。我呢，觉得阿颐有些地方跟姐姐很相似 : 干练、聪明、美丽、大方，不管我有多笨，也不会看不起我。一开始留意她，就是觉得她跟你很相似，好像一个发光体，吸引得人人都看向她。然后……在我察觉到之前，就已经喜欢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