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32、人情薄且博

    离开秀春阁，纯纯当然是很高兴的！可纯阳心里却充满了疑问，忽然想起了那秀春阁的主人，不就是自己听说过的金陵尹八小姐，尹欢儿吗

    传闻尹家财大气粗，也的确不会把一件衣服多当回事。不过这一家素来神秘，如此时候平白相赠了一件与纯纯如此合适的衣服，说真的，如果想简单其实也简单。可如果想复杂了，好像还真的有太多可能性。因此，纯阳至少这份好奇心实在忍不住被引起来了。

    嘱咐纯纯只说衣服是买的，其他一个字都不要提。对师兄也一样，而主要还是怕纯绅平素规矩守礼，若知道收了素不相识之人的礼物，那通唠叨必定少不了。

    而回到客栈，纯阳见纯绅还在蒙头大睡，倒也省了麻烦！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这个一向最节制，最有规矩的师兄，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当下，纯阳便也上床养神，打算养精蓄锐晚上赴约，到底看看尹家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傍晚时分，杨乘云来邀请三人一同去游河。纯绅当先欣然答应，纯阳更觉诧异！而他自己则借口白天玩累了，而这也让别人感到奇怪！纯阳不想出门，纯绅首先就开口让他照顾好纯纯，也是省了口舌。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原本纯阳是打算等纯绅晚上睡熟再走的，省得被发现深夜不归麻烦。可直到很晚都没见纯绅回来，纯纯一来感激尹欢儿赠衣，觉得不像是坏人。二来自己心里也是很好奇的！她虽然不谙世事，可终究也不是白痴，天底下何曾有白收的礼物

    最后两人商量大不了就先走这趟，实在不行等回来再找理由蒙混过去就是了。当下便一起离开了客栈，直奔玲珑书院。

    这玲珑书院据说是当朝宰辅发起创立的，因其本就是金陵人，青年时高中状元入仕，从此平步青云。发迹之后为表不忘乡里，便发起为家乡建立这所私学，主要针对贫寒子弟，也算是一件义举！

    才进门，尹欢儿已经早就等候多时：“两位果然信义之人，快请进来说话……”

    当下，两人跟着尹欢儿又往里去。一路上尹欢儿拦着纯纯胳膊，显得颇为热情。

    而一到了书院里面才见到，人还是真不少呢，起码也有二十多人。

    尹欢儿首先给彼此介绍，二人一听在座还有尹大宝、尹乾等尹家第四代中的出名人物，还有几个是江南地方有名的年轻才俊！而为首的事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夫子模样的男人，尹欢儿介绍正是其父，名叫尹孝尊！也是现在玲珑书院的首席教师！

    二人至此更是一头雾水，尹孝尊则微笑说了声“不急”，然后便以眼神示意二人此时窗外灯火通明的秦淮河上。二人不明所以，看着河上来往穿梭的大小船只，多时灯红酒绿的风月场。而最后，二人的眼光愕然盯在了一艘三层楼船上。

    那同样是一艘灯火通明，丝竹声声，欢声笑语不断的花船，而且明显可以说是目前河上诸多大小花船中非常豪华的一艘。而纯阳和纯纯所以惊奇的，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那艘船上虽然听不太清人说话，可那高举酒杯，最为满面春风的岂非正是纯绅

    两人万万没想到师兄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更加从未见到过他如今那副模样，所以实在难免心里的诸多困扰！

    尹孝尊看看二人微笑颔首：“二位！请恕我等冒昧，其实各位一到金陵城，我等便已知晓。而且不妨名言，我等对三位行迹一直非常关注。可三位身份实在非同寻常，又有很多外人在，所以实在不便贸然拜访！因此城中尹家的所有商号一早都已得到密令，若遇三位上门必将设法相邀至此！”

    虽然意外，但奇怪之处却也是情理之中。当下，纯阳拱手问：“既然如此，敢问老先生邀我兄妹至此有何指教”

    尹孝尊又看向窗外，轻叹口气：“据老朽所知，三位与杨乘风等人一同结伴从东海至此已有月余之久，且相处之间身为融洽”

    纯阳听了微微蹙眉，今天的事在他和纯纯可以说完全就是意外。但纯绅此时的情况固然怪异，可两人心里却不禁暗感杨乘云等人也不该让他涉及此等风月境地！

    “老先生！既然我等身份和现状都显而易见，那还请开门见山！”

    尹孝尊点了点头：“自然，否则我等又何必煞费苦心请公子来一趟今日老朽确有话要说，不过此前还有一言要讲明在先！”

    “请讲！”

    “老朽希望两位答应，今日在此二位所见所闻，所言所行，在离开之时便请两位牢牢保密在心，决然不要对旁人提起，也包括……”

    纯阳自然明白对方语义所指，当即点了点头。而接下来尹孝尊所说的，则着实令兄妹二人大为吃惊！

    金陵尹家百年来声名鹊起，可由于行事神秘，低调，引出的谣传很多。但尹家的真实情况，其实远比任何一个谣传更加新奇！

    有一点大概可以说谁都能料到的，就是尹家百年前的先人本来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而这一家人实则出身玄都城，被派到金陵作为在凡尘的联络点。而最初到金陵立业的尹家祖上，本是玄都城资历最高的月阁长老。而且，现在尹家事实上就是玄都城的月阁。

    当年月阁长老受命带领门下弟子来到金陵，因为此地素来繁华，多聚豪绅显贵，消息也比较其他地方更为繁多。而这件事全天下只有玄都城几位长老知道，这一来是因为芽儿希望可以替信妙香分担一些责任和辛苦。

    但更关键一点是她无论如何不敢对信妙香提起的，就是当年天界曾对玄都城有谕旨，声明玄都城在人间乃是受命于天庭，一切情况都必须直接与天庭接洽，务必要隐瞒信妙香！

    当日初到金陵，淮河坞头可不是一般人以为的普通码头苦力头子而已，更是四面八方各种消息网的核心。从那天起，主要是纯阳三人的一切行动都已经处于尹家的监视之中。

    渐渐地，尹家人发现杨乘云等风云山庄的人暗中在金陵城中行动颇为频繁，可那一切都明显是刻意在回避这他们三个人。

    而近日杨乘云更是明里暗里刻意的接近纯绅，并且带他出入各种场合，认识各种金陵城里的达官显贵。尹家人对这情况感到不太放心，所以才伺机联络到了纯阳和纯纯来见一面。

    按说尹家人的身份不该泄露，但一来在这凡尘若是连玄心门都不能信任了，那玄都城的人难免会纠结于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其实就是自己是不是能继续存在于这世上而关键如果不表明身份，如何取信于两人

    静静听完，纯阳心里暗暗琢磨，最初杨乘云和温宝玉等人的确对自己较为亲近，但他本身对谁都一样，所以并未特别的在意过。因此，对于他们的突然疏远，反而转向纯绅也就没特别的上心过。

    而现在，连纯纯想象最近几天也觉得六师兄和风云山庄的那些人关系突然亲近得有些过分了。但每每再遇到一路同来的那些人，却似乎很久没再能看到他们一起凑齐，而且明明大伙一路相伴近月了，但此时问自己那些人平日都在干什么，自己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当然，如果换个角度想，那些人和自己必然不同。自己三人说好听是出来游历的，可实际上就是出来玩的。可人家都是有正事的，总不可能好多人成天陪自己。所以，如果仅凭现在这些迹象就断定人家背地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未免太武断了。

    不过再想不久前王小王和金山两人经过时，虽然言辞闪烁，但也始终提醒自己离风云山庄那些人远点。当时其实连自己都对那二老都不无轻视，因此纯绅说话中对那些旅伴的倾向便未曾多想。

    这些事其实说出来若不当事也就罢了，但那么多细节反常加起来，的确让人很难不起疑心！

    沉吟片刻，纯阳拱手说：“尹先生！坦白说最初我等出门时，心里本认定风云山庄绝非善类，因此心中成见颇深，也曾发生过一些不睦。然而这数月的所见所闻，说实话在下并未发现风云山庄有过什么劣迹。虽然很多事情都透着古怪，可未见得是……”

    尹孝尊理解的点点头：“三位师承妙仙人，若论能力道行相信都是非常不凡的。但容老朽说句实话，三位终究年轻，涉世未深，很多事若是复杂了一时难以了解也是正常！嗯……，这么说吧，两位也见到淮河上近日来风云山庄所属船只的频繁来往了吧”

    “不错！但那些不都是风云山庄运往东海的赈灾物资吗”

    “其中一部分的确是！不过三位可曾想过，东海之灾已有近两月，风云山庄号称满天下采购赈灾之物。即便他们真的富可敌国，但东海国的灾民是否真的那么多两位是亲身经历过的，难道未曾想到这一点……”

    纯阳听得不禁一愣！念头飞转皱眉问：“那除了赈灾物资，还有……还有什么……”

    “在近期风云山庄所有经过淮河的船只中，每次至少一半以上是，以及各种金属矿产，都是各国明令禁止民间私运之物！而且还有些船明里暗里守卫森严，外人一步都难以接近。”

    纯阳沉吟问：“这个……，纵然如此，而风云山庄平日多有侠义之举，且人数众多，因而花销自然很大。那么……”其实这些话他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

    尹孝尊淡然一笑：“这么说当然也有道理。而每一次风云山庄的船队一旦离开内陆入海，就会立刻分开各处。针对那些去处我们也派人暗中调查过，皆是东海，以及各地近海、山脉险隘。并且在追查风云山庄以往去处的时候，我们发现很多目的地都是此番东海决堤之处。至于那些守卫森严的船只则都是到了北海突然失去踪迹，无法再追查下去了。”

    两人惊讶的听着，想到尹孝尊没直接明说的可能性，都不由得一阵阵背脊发寒，舌头都有点发硬了。

    “可……可这似乎不能……”

    “不错！老朽所言一切终究都并未实证，不过风云山庄此番对东海灾民的赈济，对外大概自称是倾尽全力了吧”

    见两人点头，尹孝尊微笑又说：“两位也亲自到过洛城，风云山庄，那以两位所见，他们的生意，以及风云山庄的情形，是否有能力那么及时，并且承担对东海灾情的赈济”

    的确，表面上看风云山庄在洛城的生意很多，普遍就是饭庄、酒楼和客栈。那么凭其生意在洛城覆盖程度，洛城每日的粮食食材恐怕至少一半以上都是由他们消耗的。这事若再往深想，不难想到风云山庄在食物来源这方面必定掌握着非常可靠的支持。

    “我等多年来对风云山庄的调查始终不曾松懈，渐渐发现不仅洛城，大江南北很多产粮重镇，以及大仓，都被风云山庄用各种手段暗中把持。即便是各地官府的府库，也多与其有关。可是如果只是做生意还罢了，但很多商家至今连东主都未变，只是听命于风云山庄。而有一些曾经被他们盯上却不肯屈从的，都发生了各种程度不成的意外，总之最终结果无二。”

    即便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但假如这些消息都属实，那么就必然指向东海国这场大灾其实就是风云山庄在背后主使。可是两人怎么想都不明白，这样的动作如果只是为了收买人心，未免代价太大了，何止血本无归

    不过如尹孝尊所言，风云山庄掌握了大多数的粮道，而他们利用贾氏利欲熏心不惜高价从各地采买，最后却断绝了与他们的交易，这一出一进之中获利恐怕也是非常可观的。

    两人虽然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但心里终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尹孝尊言之凿凿，加上种种迹象反常，却让人难以不怀疑。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杨家父子可着实太可怕了！但杨家父子如此行径着实万恶不赦，师父又是否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纯阳的心思，尹孝尊苦笑声：“实不相瞒！此事老朽曾向上师通禀过，毕竟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妄为。但上师回复只说必要时要提醒三位远离是非之地，尽量避免牵涉其中。妙仙人神通广大，但素来厌弃世俗人情。他固然不会存心陷害自己的弟子，可三位终究不谙世事，未免等到发生了意外悔之晚矣，上师才认为该早些提点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