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傀》第一五六章:各有其志

    武帝十年是值得国民铭记的一年,运河竣工,南疆大胜,决战西域,当然还有苏老太君的七百大寿,每桩都为人津津乐道,也为帝国增添了光辉与荣耀。借着国民振奋的时机,一些人提出主张,当在太庙为当今圣上立功德碑,也称圣碑,从受后人参拜,享万世香火。

    此事最初起于民间,贩夫走卒闲话时会说皇帝老爷一年办成这么多事,该立个碑呀;后由学子议论,自圣祖归天,从没有哪位先皇完成如此多的伟业,倘若圣碑没有也就罢了,既然有而且不止一座,自应该有当今圣上的位置。于是有学子为圣上写诗填词,慢慢发展到官场以及各地公认有贤名之人探讨,如此到年末,立碑之传闻沸沸扬扬,朝中便有正式奏章呈交到武帝面前。

    这份奏章未能获准,于是便有了第二份第三份,直到武帝厌烦了此类事情,拿到朝堂之上亲自批驳,严词斥责。此时正赶上八王府发生惨案,疑凶涉及到武帝新封的一位侯爷,引来举国震动。

    前者为皇室之伤,后者当看成武帝的污点,二者交织,太庙立碑之议方才平淡下来。

    等到了开春,缉凶之事仍无结果,八王府空有悲痛誓言,却没有什么实际动作,不仅如此,朝中的态度更耐人寻味,竟连一道旨意都没下过。

    有心人注意到这些不同寻常之处,便在暗中推导背后原由,结论大致有三种。

    第一种,朝中不希望圣上之名因此事受损,想低调处置。第二种,皇家大事未决,不想在这种时候处置。第三种,王孙之死另有玄机,真相尚未查明。

    这里的大事指的就是大位,不方便明说。自新年后,武帝抱恙,连着十几日不能临朝,来自宫中的消息表明,此番病情较为严重,恐不仅仅是病那么简单。

    当年武帝强行提升境界登基,是本朝最大的机密,知道的人极少。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一些无法求证的闲言碎语之中,散功这样的字眼与圣上联系起来。

    当年圣祖以绝世之雄才开辟大业,文治武功天下第一,此后七百年,轩辕一族人才辈出,从来没有人敢于怀疑过什么。猛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闻着无不愕然哗然,不知如何是好。

    自古兴衰有定论,人们嘴里喊着千秋万载的时候,内心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皇帝散功代表皇位不够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否意味着轩辕之血的神话走向终结?

    这类猜疑仅发生在极少数人当中,若非涉及太大,根本不会被列入三条猜测当中。但它就像江河之起源,诞生后从一条条溪流泉水中吸纳养分,不断壮大到吞并百川,奔腾入海时方止。

    目前来说,绝大多数人的视线集于前后两种,纷纷关注或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当然也有人参与其中,奔波劳碌,流汗又或者流血。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春风将大地吹绿,来自南国的女杀手在与当事者交谈后隐入阴影,以无人能察的方式盯上某些同样在暗处行动着的人,与此同时,从京城连续走出两人,一明一暗,都将在神州大地上掀起波澜。

    老黄慢点走,不着急。

    稚嫩的声音提醒车夫,说话的是四名童子中的一个,在其身旁的三名同伴,个个唇红齿白,神态各异,身上都穿着青色道袍,背后背着古剑。

    马车宽大,如院落般分为两重,四名童子靠近车头,前门半敞,可见一人在读书,一人静坐,一人看书,一人独自钻研棋谱,最后这个在与车夫说话。

    车夫身形厚实,面黑如锅底。他的年龄其实不算大,当然在童子面前,足以当得起一个老字。另外还有驾车控马之术,非老道不能形容。

    听了小童的提醒,车夫稍稍压一压缰绳,四匹健马个个通灵,步子便都缓和下来。道旁之人看到,绝不会把将其皇命联系到块儿,反而认为是去某地游玩。

    路这么远,再不让走快,多久才能到啊。这么慢的速度根本不需车夫操心,无所事事。他心情看似有些急躁,闲不住,便与童子随意聊着。

    先生说要给人家一点时间。

    给谁留时间?

    给所有人,啊对,主要是给那个叫方笑云的家伙。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童子笑嘻嘻说道。

    有趣?车夫愕然,不禁楞在那里。

    旁边静坐童子听到对话,睁开眼睛,以一种看不惯的目光横了那名说话的同伴一眼。

    老黄别听小青胡说,先生从未这样说过。

    我哪有胡说?先生明明讲过,慢慢走,不着急。小青争辩着,脸上却没有着恼的意思。老黄自己说,我有没有骗过你?

    倒不记得有过

    车夫伸手挠头,不小心带掉几根头发,黑脸之上顿时涌出心痛的表情。不等他的话说完,小青便又抢过来道。

    对呀对呀。

    先生说过不着急赶路,但没说过给谁留时间,更没讲有趣。静坐童子冷冷说道:你素来喜欢胡编乱造,如此大事竟敢曲解先生之意,无法无天,当领刑问之罚。

    吓!小白你好狠毒。小青猛地跳起来,看架势恨不得与之拼命。

    执法者守护律条,不存在狠毒。小白冷冷说道。

    我们是师兄弟呢,同门之情不要了?小青大叫大嚷。

    执法者心持公义,无所谓情谊。小白淡淡说道。

    这样我岂不死定了?小青哭丧着脸说道。

    死倒不至于。圣人云,言者

    无罪。哈哈!小青抢着说道,脸上哪有半点愤怒。

    我不是

    小白啊,你又上当了。看书的童子轻轻合上书卷,眼神温和,看起来远比年龄成熟。可惜这只是外人的观感,两名斗嘴童子见他加入进来,竟然同时转头,狠狠瞪过去。

    一个说:小黑别插嘴,没你的事。

    另一个说:故弄玄虚,皮厚心黑。

    呃,没我的事?名为小黑的童子一点都不黑,徐徐的声音道:我等同属一门,坐同一辆车,去同一个地方,为的同一件事,小青,你且说说为何没我的事?

    小青一丝楞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小黑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小白:你说我故弄玄虚,何谓玄虚?说我皮厚心黑,不妨拿刀来验,如若指的是为人做事,则举实例。

    小白不像小青那么容易服软,把眼一蹬。

    我拿刀来,你如何验。

    割皮见血,开胸挖心,看看就能知道。小黑平静说道。

    小白哑口无言,脸孔涨得通红。旁边小青不甘心两个人都被击败,调转枪口道:话说的好听。皮厚心黑只是形容,举出事例也无法证明。

    这个也简单。小黑举起手里的书:大宇七百年,所有律条尽在此书,一一对照便可。

    望着那本足足三寸厚的书,小青小白目瞪口呆。

    正如之前小白所讲,执法这守护律条,心怀公义,随口妄言,当领刑问之罚

    这么多如何对得过来你这是耍赖!

    眼看要输,小青灵机一动,把目光投向下棋的那名童子。

    小金,你说对不对?

    没错,这是耍赖。小白随后也道:小金,你认为呢?

    也好,听听小金的看法。小黑竟也表示赞同。

    周围争论这么久,名为小金的童子始终望着棋局皱眉苦思,恍如未闻,直到三人都把目光投来,他才在拿起一颗白子,朝棋盘上缓缓落下。

    无聊。

    啊你这个人小青勃然大怒。

    故作高深,表里不一。小白愤愤不平。

    小白你又犯错了。小黑微微叹息。

    是你耍赖

    转眼间三人吵成一团,引发争论的车夫早被丢到一边,只能默默摇头。同一时间,后车厢内,一名须发皆白,看起来老到不能动弹的老人微合双目听着前面的动静,唇边时不时露出微笑。

    这几个孩子都很有趣,可惜年龄太小,终归脱不了意气用事。可要是他们大了,丢掉这份儿意气,也就失了趣味。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伸手捂着嘴,打个哈欠。

    胡公公说那个孩子也很有趣,但愿真如其所言。

    我这次出来,爷爷气得不轻。

    另一辆马上,同样是一名车夫,四人作陪,陪伴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却都穿着男装。

    马车的速度很快,春风穿过半开的前门扑面而来,小王爷手中端着美酒,俊美的面孔上宝光隐现,身边群美与之相较,尽皆失色。

    可要是我不出来,他老人家大概更生气。嗯哼,没准儿会被我活活气死。

    此话何解?一名女子把剥好的葡萄送到小王爷口中,一边好奇问道。

    无忌刚刚下葬,圣上卧床难起,民间议论纷纷,整个京城动荡不安。这种时候,我却跑出去独自远游,爷爷怎么能不生气。

    您有我们啊,怎么能叫独自。

    呵呵,说的对,我有你们陪同,不能叫独自。

    喉咙动两下,小王爷继续说道:但在家中,我整天和你们这帮妖精混在一起,面无悲色,行为放荡,你说说看,他老人家是不是更生气。

    啊?

    小王爷竟然这样讲。

    听他用妖精称呼自己,女子们纷纷表达抗议,或热情,或冷艳,或娇羞,或激烈,各有千秋,精彩纷呈。被软玉温香所包围,小王爷神色迷离,便也轻笑着一一回应,时而伸手逗弄两下,惹来娇呼阵阵。

    但若仔细看,会发现小王爷眼底深处没有丝毫笑意,并有一股令人生寒的冷漠与平淡。当他与身边女子调笑时,那股冷漠的气息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变得愈发真实,与此同时,几名女子之间纯在着若隐若现的波动,小王爷是其源头。在它的作用下,女子们个个面带红潮,体内法力运转的速度加快,神魂渐渐与那股波动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四股魂力交汇后,波动反回到小王爷的身体里,他的神魂得到某种滋补,慢慢地持续地壮大。

    想不到会带来这种结果,倒是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送葡萄的女子轻声说着,身体靠在小王爷胸前。她这样做一半是故意,一半是因为抑制不住,仿佛受到某种吸引,靠得越近感觉越是舒服。

    没什么。

    小王爷的心情不错,随手在女子的翘臀上拍了一下,总之,以往的我不是这样,他老人家看不惯,不如出去做点事情,顺带把没做完的事情完成。

    是啊,过去我听说小王爷处处谨言慎行,像个呵呵,像个小老头。

    小王爷要去做什么事?

    没做完的是什么事情?

    除了头一句,女子们一句也不懂,纷纷追问起来。小王爷原本打算应付两句作罢,忽又想到什么,改了念头。

    告诉你们好了,我这次出门,是要去做几件大事,为更大的事情做准备。

    更大的事情?

    就是做皇帝。

    啊?!四名女子纷纷失色。

    大位传承,小王爷被很多人看成人选之一,但也只是其一罢了。武帝并不是没有儿子,只不过年幼且有顽劣之名,不被人看好。另外,武帝还有诸多兄弟,其中不乏能力出众者,与小王爷同辈者数量更多,全都列出来,会是一份很长的名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帝健在,妄言继位可以算成谋逆之罪。

    怕了吧?望着女子们惊慌的面孔,小王爷微笑着,眼底深处的冷漠更为纯粹。

    我不怕。终于又人站出来。女子中有个天生童颜,胆子也比别人大,鼓足勇气说道:我就怕等您当了皇帝,会把我们丢到一边。

    这句话说出来,其余女子便都呼应起来。

    是啊是啊。到时后宫佳丽成群,天下女子任凭小王爷不,任凭陛下挑选,哪有我等的位置。

    哈,这倒不必担心。

    小王爷大笑起来,伸手捏捏童颜的脸:无念在此立誓,到那时,只要你们还在必定会入宫为妃,如此,满不满意?

    这番话过于正式了,何况还立誓。四名女子诚惶诚恐,又都心满意足,纷纷投怀送抱,软体相依。

    一趟春色之中,便有问起行程方向,所谓大事又是些什么事,要做哪些准备,需要多少人效力等等。

    当前正是敏感时刻,诸多谣言,南方首先排除。东边是海北方是魔,虽然我迟早会将其荡平,暂时却不适合。这样好了,我去西域,见识一下庞山之剑,神教之火。

    您要出国境?!女子们纷纷大惊。

    有何不可吗?

    不是,可您的身份

    圣祖立国之前,先是以修行者身份走遍天下。我欲效仿其行,途中收服几个有能力鸣钟之前赶回长安。

    收服几个人?

    是啊!

    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小王爷莫名感叹起来,真正可靠的部下,需要自己亲自去找。

    您想收服哪些人?

    越厉害越好。听说有个叫慕容的,你们有没有听过?

    慕容公子!

    可是与苏小月齐名的那位?

    慕容公子成名多年,诸多事迹超乎想象,恐非月仙子能比。

    比苏小月还厉害是吗?

    通过神魂感受到女子们的震惊,小王爷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强大而自信的光辉。

    那好,头一个就是他。

    蠢货,打仗不能像你们这样!

    咆哮声在葫芦谷内回荡,震动着人们的心神。曾经被欢乐充斥的空地上,受伤倒地的战士不断呻吟,周围更多芒克人围观,一个个全都面如土色,胆战心惊。

    才仅仅第二天,众人便已感受到巡边候的冷酷。所谓自力更生解决水与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可以先让女人老人以及受伤不重的人应付着,其余精壮男子,吃饱肚子就要练兵,为可能到来的危机做准备。

    练就练吧,芒克人也有勇武之心,既然他宣称能在短时间内让芒克战士大幅提高战力,大家也都很好奇。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芒克战士与玄甲军战士一对一,双方不拿武器,单挑。

    这是练兵?根本就是虐待!

    没有半点意外,选出来的芒克战士连战连败,一个个鼻青脸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是玄甲军手下留情,他们一个都活下来。

    连续五场失败,余下的人斗志全无,巡边候的耐心也被消磨干净。

    战斗是什么?四个字:你死我活!如何赢得战斗?一句话:一己之长,克敌之短。你们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谁能告诉我?怎么能撑过这么年,到现在都没被灭族?

    说到战斗,方笑云总会忘形,侯爷的尊严使者的风采通通丢到一边,半点情面都不留。当做所有人的面,他亲自下场拽过来一名芒克战士,用手戳着他的脑壳前后摇晃。

    想想你的长处是什么?身法速度,这么点东西很难懂?来向我攻击,目标定为后心。

    啊?我不敢对使者大人不敬。

    要么朝我攻击,要么让我踩死你。

    方笑云一巴掌抽过去,芒克战士应声而倒,方笑云随即跟上,抬起大脚与充满杀气的眼神一道,居高临下朝他的脸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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