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李继恩以鸩杀天子的罪名凌迟处死。刘仲文、顾清庵不知所踪。卢小郎君归国辅政,历经穆宗、敬宗、文宗三朝,大和九年死于甘露之变,时年五十六岁,任中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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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醒来的时候,周遭是一片淡淡的红光,他想伸手,却发现自己没有手,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也没有脚。似乎无边无际的红光中,只有他一个存在。摸不到,嗅不到,听不到,看不到,甚至连阿羽,他都感觉不到。
他惊慌了一阵子才慢慢安静下来,想起好像不久前才发生的那些事情。
阿羽杀了他。
亲手杀了他。
之所以杀他,是那个皇帝逼的。
阿羽动手的时候都哭了,他不忍心杀我的,一切都是那个狗皇帝不好,是那些凡人,逼他。
是那些凡人,那些凡人。
那些凡人逼死了我阿娘,逼得我阿爹在九黎山下埋了几百年,现在又逼着阿羽来杀我。
阿羽的气息没了,他也死了。
是这些凡人逼死了阿羽,我要杀了他们。
漫天的火在燃烧,从赤红转至赤青。大火中,无数梁木殿瓦纷纷碎落,杀意在每个人心中蒸腾,没有人明白这股杀意从何而来,从冲进这座宫殿开始,就忍不住要杀人。
这种杀意从这座宫殿,蔓延到整个宫城,从整个宫城,蔓延到整个天下。
战火四起,杀意冲天,大唐帝国摇摇欲坠。
这些人心中仿佛只剩下一个字:杀。
无数鲜血浇灌着这片大地,温养着那个沉睡中依然释放着杀意的战神,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他的愤怒而死去,而永嘉,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那一天,永嘉忽然知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他伸出手,碰到天,跺跺脚,碰到地,他用力挣扎,天地崩塌,红光乍起,长安古城的废墟中,静静站立起一个少年。
赤角,红麟。转过头,赤红的双眼看着左近的那些人。
乱世生妖。
天下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宪宗并没有在位那么久的时间,也就十五年就死了,据说死于宦官之手。宪宗这个人历史评价褒贬都有,很复杂一个人。宪宗死后几十年,黄巢起义,烽烟四起,唐朝基本上就属于苟延残喘了,再后来朱温灭唐,进入五代十国的乱世。这一章最后一点主要就是影射这一段时间。
按原计划,到这里就是凤集这条线基本结束,后面是永嘉的故事,不过因为凤集那条线没能按计划走,永嘉这边写着也有点意兴索然,想着把故事简单写出来就完结了算了,不想细写了。
所以大概还有几章完结,春节前搞定。
☆、第二十章 轮回
第二十章轮回
一支金簪,一半陷在雪里,一半露在外面,簪头斑斑的血迹昭示着其主人的不幸命运。
永嘉原本并不饿,自从醒过来,他就再没感觉到饿,可是无意中看到这只金簪,闻到簪子上那种无可名状的香气,他忽然感觉到无比的饥饿。
这种香气不纯粹是金子原本的醇香,还带着另外一种甜到发腻的香气,吃到嘴里却意外的甘醇。
永嘉近乎贪婪地将这支金簪吞吃下去,那种甘醇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他不明白为甚么会这样,只晓得这样的味道让他很喜欢很喜欢,似乎填补了他身体里缺少的一些东西。
这是血的味道。
在如今的这片大地上,最不缺的恰恰便是血的味道。
他一路走着,吃着,却越吃越饿,胸中有甚么东西在用力翻滚着,好像要冲破头顶,直冲到天上去,有个声音似乎在天际不停地呐喊着:“我饿了,我还要更多。”
他时而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时而是个麟角峥嵘的蚩尤,变身无法控制,他也不想控制。那些凡人见到他是漠不关心还是撒腿就跑,和他有甚么关系呢?
他茫茫然觉得缺了甚么,到处走着想找回来,却想不通自己究竟缺了甚么。
走到哪里都是战场,战场便永远都是丑陋的。无论领兵的将军怎样的耀武扬威,兵士们怎样的勇猛作战,记录下来的战斗怎样的精彩绝伦,真实的战场永远都是那样的丑陋。
血、火、焦土、死尸和各型各色的食腐者。
战败的一方无暇顾及,战胜的一方则会留下些人打扫战场,好一些的会收敛己方将士的尸骨掩埋,再好一些的还会收敛对方将士的尸骨一把火烧了,但多数时候往往只是收敛一些战利品,丢弃那些破碎的尸体在这片大地上,被野狗秃鹫虫蚁等等分食之后,再慢慢腐烂成泥。
永嘉从前很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是在襁褓中,四处辗转,眼中见到的,就是这些景象。
这些凡人拼命争抢着财富、权利、女人、地位,你杀了我,抢走这些,他再杀了你,抢走这些,再有一个人来杀他,再抢走这些……循环往复,永无止息。这个血淋淋的轮回中,填充着无数人的鲜血,留下数不清的地狱景象。
这会让他想起很多不愿想起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大战过后,便总会诞生无数带着那种特殊的甘醇香甜味道的东西,所以虽然战场如此丑陋,永嘉还是逡巡在战场附近,寻找自己渴求的东西,如同那些食腐者。只有在吃那些东西的时候,他心中好似缺少的那一部分,才会被暂时填满。
他对于血的渴望,转化为杀意充盈在凡人的心里,可是这只蚩尤自己,却只是茫茫然四处走着,吃着,走遍大江南北。
中原大地遍起狼烟。
扬州,这个昔日烟柳繁华之地经过多少次战火□□,已经面目全非,永嘉不晓得为甚么会来这里,只是觉得这里很亲切,便来了。
扬州城刚刚经历一次大战,临街的店铺都被拆得七零八落,踏过废墟,他走进了一个围墙已泰半垮塌的小院。
小院明显荒废已久,房屋破败不堪,屋后的水潭许久没人打理,水路堵塞,已变成一潭死水,遍生池藻,水潭边的假山绕满藤萝,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
永嘉怔怔地立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似乎熟悉,又如此陌生。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喝:“你是甚么人!”
他转身,见身后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攥着一只篮子,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这是我家,你闯进我家干甚么?”
“你家?”少年模样的永嘉有些迷惑,“大概,我走错了。”他默默转身向外走去。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就你一个?你家里人呢?”
永嘉停下脚步,想了想,摇头:“都没了。”
妇人登时面露同情之色,道:“你往哪里去?”
少年漂亮的脸上满是茫然:“我也不知道。”
少年看着憔悴,可是模样着实招人喜欢,妇人走过来伸手拉他,手掌粗糙而温暖:“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对付着吃口东西再走罢,怪可怜的。”
永嘉一怔,百余年来第一次有人触碰到他的身体,这让他感觉很陌生,又好像很亲切,竟没有反抗,任由妇人将他拉进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到极点,严格说,根本就没有陈设,墙角铺了张席子,席子上躺着位中年男子,气息微弱,看来病势颇为沉重。妇人将篮子放在地上,探望了下那男子的情况,给他掖了掖破被子的被角,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转头对永嘉道:“小哥稍坐,待我去煮饭。”
永嘉没有动,他怔怔的环视着四周,这间屋子很熟悉。
窗前原本有个书架,旁边是张小几,东头应该是张矮榻,矮榻旁边还有个巨大的箱子,里头装满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角落里头还有个檀木架子,架子上是个铜香炉,架子底下……
他走过去,五指如入腐土般插入地下的青砖,轻轻松松将青砖抓起,果然,下面有个小小的油布包裹。
为甚么我会晓得这里有个包裹?
他心中似乎有千万种声响同时响起。
为甚么我会晓得这里有个包裹?!
呆滞的看着包裹中那副小像,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趴在一个书生的肩头,双手搂住书生的脖子,笑的如阳光般灿烂。书生身穿白衫,眉目秀雅,笑的有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这是一次庙会上请人画的。画的是……是我,和……和阿羽。
仿佛无数只车轮碾过他的心口,无法呼吸,痛彻心肺,四肢百骸都是酸楚。
阿羽。
阿羽死了。
甘醇的香气,面前的男子已毫无声息,脚边是闻声扑来的妇人,滚远的头颅面孔上还带着惊骇。
阿羽说,不能杀无辜的人,可是这个世间的凡人,没有谁是无辜的,所有凡人,都可杀。
无休止的战争变成了无休止的屠杀。屠城,灭族,凡所到处,尽是地狱。
没有人知道这个红盔红甲少年的来历,也没有人能真正将这个少年招致麾下,更没有人能伤他分毫。他游走在中原大地的战场之上,要助哪个,杀哪个,毫无预兆。
金钱、权势、女人……这些他统统不在乎,似乎这个少年生来就是为了屠杀。
他们叫他:赤煞。
当面都叫他赤煞将军,背地里,叫他赤煞鬼。
这些永嘉都知道,可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杀人。每杀一个人,心中无法言说的痛似乎便能减弱一分。
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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