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她》chapter2.森林入口 (7)

    hapter2.森林入口 (7)

    冯想想坐在病床旁和冯丹瑜细细交谈,她发现,当人面临了抉择,便会知道自己是善变的。

    她在这里睡了一晚,宿允川也暂时被冯丹瑜劝了回去。冯想想一大早就爬起来,和冯丹瑜讨论出院事宜。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对妈妈坦白,有个不怀好意的男子此刻正单独待在她们家里。冯想想抱着脑袋,开始后悔自己当下的冲动与心软,她逃离了自己家,却忘了让宿衍独自待在家里,而可能会产生的隐患。

    宿允川也是一大早就现身在病房内,早上六点出现,直到晚上十点才离去,面对宿允川这十足的好丈夫模样,冯想想既无奈又疙瘩。看着宿允川,就会让她想起宿衍,宿允川的笑容越是温和,只会更加让她想起宿衍的冷漠与沉重。

    冯想想与宿允川对视几秒,她移开了视线。冯想想对冯丹瑜说她要回家一趟,明天再来办出院手续。

    「出院?」宿允川愣了愣,他看向冯丹瑜,「不行。」

    「医生说了,这两天就可以準备出院,只要后续──」

    「不行。」

    冯想想听着宿允川**的语气,不禁蹙眉。她问:「伯父,出院与否不是你能决定的吧?」

    冯丹瑜见气氛冷场,便缓和笑道:「允川,我身体已经没事了。更何况我待在这越久,想想就得一个人待在家,这不好。」

    宿允川看向冯想想,但她已经背对他。冯想想在心里偷偷吐槽冯丹瑜,平时她工作繁忙,冯想想又得上学,两人几乎日夜颠倒,所以严格来说冯想想也是一个人生活的。

    但她没再多说,她只是拉上门,阻断了宿允川若有所思的视线。

    宿衍暂时离开了冯想想的家,他用浇水壶底下的钥匙将门锁上,早晨的阳光缓和,它直直地照射在门上,宿衍侧头一看,门上的便条纸已被清理掉了。

    他一晚睡的深沉,他已经很少睡上好觉了。或许对宿衍来说,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更适合休息。

    宿衍招了台计程车,又再次回到了地下酒店。他已经遗忘了自己对此执着的原因,也许就如他印象中的一样,这里充满着母亲的设计与装潢,还有那片有着绿色荆棘的壁画。他只是想来这碰碰运气。

    宿衍看着不远处,门卫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宿衍轻轻蹙眉,这还是昨天挡他下来的人,今天却放任他走进大厅。宿衍若有所思的倒退几步,他对门卫问道:「怎幺回事?」

    「这是宿先生的指示。」

    与昨天同样的回答,却使宿衍心绪迥异。以他这次对冯丹瑜母女造成的伤害,宿允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但为什幺?

    宿衍沉下眼,他不发一语的往前走,直至壁画前,他仰头看着全景,心里大概有些惆怅与茫然。他在等着一通电话。

    而分秒不差,宿衍看着宿允川的来电,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他注意到对方那处的恬静,只能听见宿允川细微的呼吸声。

    「真不像你。」宿衍伸手触摸,壁画的风景栩栩如生,这让他想起了从前,「你要我做什幺?」

    「做你该做的,宿衍。」宿允川压低声音,他的气息打在话筒上,形成了微妙的气音。

    「呵,做个乖儿子?」

    「你应该明白,不能如我所愿的人,我不需要。」

    「是,包括对待感情也是如此?」

    宿允川沉默几秒,宿衍则是微笑,直到对方挂上了电话,宿衍才低笑了几声,面对这种情况,他总是想笑,他想嘲笑他们父子间的相处,他想嘲笑自己的任人摆布,更想嘲笑宿允川陷入感情的模样。

    眼前的壁画,先入眼的是半面矮墙,上头有着荆棘或藤蔓,墙后,有着远处的绵延山景,而在近处的一棵大树上,绑着老旧的鞦韆。虽然景色普通,但通过了创作者的双手,那人的构图、画技,甚至是情感,都使这片画鲜明了起来。

    这让他想起从前。当时陈尹柔难得出了宿家的大门,她带着宿衍来到某处,那时的宿衍还小,四周荒芜,只有几栋老建筑和平房,杂草丛生。

    但陈尹柔来到这里后却神采飞扬,她一扫病态,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亢了起来。宿衍回忆着当时的陈尹柔,他突然想起了老屋外的旧砖头、错纵蜿蜒的道路,还有满地的枯黄落叶。当时正飘着绵绵或零落的细雨,土壤潮湿而软烂,似乎还飘散着肥料味。宿衍捏着鼻子,他拉拉陈尹柔的裙角,说想走了。

    而陈尹柔只是在一旁堆起砖块,她拍一拍,要宿衍上来。宿衍艰难的踮着脚尖,他踩在不大稳固的砖上,陈尹柔要他加油,不要他小心。他扶着矮墙,看着另一头的风景,对向有绵延的山脉,以及大树下绑着的鞦韆。

    只要站在这上面,你就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如果家里的小鹦从鸟笼里飞出来了,你猜牠们会飞得多远呢?陈尹柔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宿衍,你知道我们最终会走到哪里吗?你只需要站上来、抬起头、看一看。

    那块旧砖头,在毛毛细雨之后,被晚霞照的暖手。

    那块旧砖头,就是妳的谎言。

    宿衍,你在这里等妈妈,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他站在上面,或许看到的是前途似锦,但身后却是一片荒芜,因为他身后没有人,没有任何人。

    当时陈尹柔离开了许久,她去见一个人,而宿衍却从砖上跌落,侧腰腹被刻下了一道伤口,疤痕至今还在。他明白的,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论是陈尹柔的结局、宿允川的结局,或是自己的结局,都是老天蓄谋已久的。

    宿衍一直都知道,其实陈尹柔与宿允川谁都没有亏欠彼此。只因为他从陈尹柔身上得到的爱比较多,所以他才宁愿站在她的身边,想替她遮掩她的不堪。他想将母亲塑造成一个悲情的人,于是他假装什幺都不知道,他开始怪罪于别人,宁愿其他人来承担这个错误,这幺做,他才可以顺道结束自己的故事,或者,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至今,这俨然就像那道疤痕,已深根,成了他的习惯。

    ◆◇◆◇

    宿衍回到公寓,看着正在替盆栽浇水的冯想想,对方见到他,也愣愣道:「我以为你走了。」

    「嗯,所以来和妳说一声。」

    「那幺有礼貌?」冯想想怀疑,接着顿了顿,才又问:「你今天是怎幺锁门的?我记得我没给你钥匙。」

    宿衍没回答,只是瞥了浇水壶一眼。冯想想见了便诧异的瞪着他。

    「你怎幺知道?」

    「……很好找。」

    「……」

    「我拿完东西就走。」宿衍打开门,早晨的室内一片阳光,他这才看见昨晚没注意到的玄关处。鞋柜上摆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的冯丹瑜穿着朴素,双麻花辫垂在耳边,她怀里抱着婴儿,模样青春、笑容纯粹。宿衍问道:「她……好点了吗?」

    冯想想面对宿衍的背影,觉得对方问的问题有些彆扭。因为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于单纯的问候,更何况对象还是冯丹瑜。

    「你又再打什幺坏主意?」冯想想问到,她走向前,往宿衍的视线看去。

    她愣了愣,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印入眼帘。如果不是被相框紧紧的保存了,冯想想也曾担心这张照片会从此随着岁月消散在空气中。她看着宿衍的侧颜,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她问:「你吃了吗?」而只要没话题,冯想想就会下意识地如此带过。

    宿衍看向她,问道:「这是妳?」

    冯想想看了眼照片里的婴儿,轻声回:「不是。」她垂下眼,重複,「你吃了吗?」

    宿衍看着她沉默一会,他们总是这样,无声胜有声。

    「还没。」

    「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吃完再走吧。」

    冯想想随手将浇水壶放在鞋柜上,她走进厨房,而宿衍则是侧头看着被遗留在地上的钥匙,它的周围还有一圈水壶生鏽的红褐色水痕。他轻轻的关上门。

    冯想想独自待在厨房里,宿衍则是又环顾了整间房一圈,平凡的摆设、平房的空间,没有太温馨的气氛,却也没有宿家的冰冷。

    冯想想将昨晚的剩饭菜弄成了一盘炒饭,盘中冒着腾腾热气,她将炒饭放在桌上,要宿衍不吃拉倒。冯想想以为宿衍会嫌弃,但他反而没多说什幺,他接过汤匙,端详了一会儿,便盛了一口送进嘴里。

    他嚼了几下,直至吞嚥,厨房里安静的吓人,他顿了几秒,抬头看着站在对角的冯想想。

    「我妈她,是药物过量走的。」宿衍突地开口,他低声说话,来的不疾不徐,却也没下伏笔,冯想想怔怔的看着他,不明白宿衍怎幺会突然说这些,而这些话彷彿像颗震撼弹,猛然之间,就这幺投入冯想想毫无防备的大脑里。

    「我们对外宣称是生病,但只有我和宿允川知道,这不是主因。」

    「宿衍,我不想知道。」冯想想下意识的阻止他,她想起了那天在宿家听见的话,她当时躲在转角处,眼前是狭窄的仓库,妇人的话语缥缈失真,这让她感到负担,也会让她开始在意起冯丹瑜的过去。「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慢性中毒。蓄意的,日积月累。」

    「宿衍,」冯想想攥紧拳头,「你说这些的用意是什幺?」

    「我之前说的是认真的。赔款和叶信司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为什幺?」

    「我说过了,不想再和妳有所交集。」

    宿衍和她无声的对看,直到炒饭不再冒着热气,他才又开口:「那我欠妳的,妳要我怎幺还?」

    冯想想沉默不语,她曾发下豪语,说要向宿衍讨回来,但实质上却没有过程也没有结果。事发突然,她忘了该如何去责怪、去怨恨,她甚至不再在意自己是否有洗刷冤屈,她只是感到惆怅、失落与寂寞。

    宿衍见她没反应,便不经意的扬眉,他问道:「我去自首?」

    冯想想扯扯嘴角,她垂下眼,说:「不用,我们以后就装不认识吧。」

    宿衍没再说话,他低头继续吃着炒饭,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时间,宿衍囫囵吃着,他加快速度,冯想想也撇过头,他们都希望时间飞逝,至少不必独处在这间小屋里,没有对话,也不再眼神接触,这里只剩下窗外的声响,还有时钟指针的声音。

    冯想想虽然希望宿衍快点离开,却也心想,至少宿衍刚才没有扔下炒饭就直接走人,他还是有着基本的礼貌。冯想想看着眼前终于空蕩蕩的盘子,不自觉的鬆了口气,时间到了,他们终于不再有牵扯了。

    宿衍拿起书包及行李,冯想想则是将盘子放入水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好好收尾,将宿衍送出门。

    宿衍在穿鞋的期间,又瞄了眼鞋柜上的相片,冯想想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的双眼沉静且自然,她看着母亲的照片,还有与照片不符的,崭新的相框。

    穿好鞋后,宿衍转头与冯想想对看一眼,这彷彿是种无声的默契。他们自顾自的为彼此画下句点,自以为这幺做就能结束与告别。

    宿衍打开门,中午的强光打在他脸上,宿衍微微瞇起眼,而他眼前却也同时出现了一抹人影,强制的把阳光阻挡在后,宿衍的视力恢复清晰,他看着眼前怒不可抑的叶信司,冷淡的移开视线,与他擦肩而过。

    「你怎幺还敢来这里!」叶信司拦住宿衍,他揪住他的衣领,眼神複杂,看起来十分愤怒。而宿衍沉下脸,他冷漠的看着对方,并单手扼住叶信司的手腕,宿衍心想,他究竟要被人抓几次衣领?

    「放手。」宿衍低声命令到,直到冯想想的双手覆盖住他们的手腕。

    冯想想出声制止:「阿司,先放开他。」她使劲将两人分开,宿衍趁势甩开叶信司,他斜了对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去。

    叶信司却不想这幺放过他。那天,冯想想在医院的眼泪还存于他的记忆里,难以抹去。叶信司想追向前,却再次被冯想想阻止了。

    「阿司!」

    「妳搞什幺?」叶信司甩开她的手,质问道:「那家伙为什幺会在妳家?妳让他进门?」

    「这很难解释,但──」

    「他又欺负妳?」叶信司咬牙,「他又拿什幺威胁妳?又是我?还是我爸?」

    「阿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冯想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深怕他又一时冲动酿成错误,冯想想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起头,她说:「还记得我生病那天吗?你问我怎幺了,我没有告诉你。」

    「……」叶信司皱眉,一脸疑惑。

    「其实我妈和宿允川……在交往。」

    「阿姨和宿允川?」

    叶信司震惊的看着她,眼里似乎还有其他不明不白的情绪。冯想想看着对方过大的反应,也跟着茫然了起来:「是。」她吶吶的回答,周遭的气氛似乎被叶信司渲染成了压抑的颜色,她抬头看着叶信司,以为他还在生宿衍的气。

    「没事的,你放心。」冯想想拍拍叶信司的手,「宿衍也没有我们想像的那幺坏。」殊不知这句话才真正的打击到对方,叶信司愣了愣,他错愕的看着冯想想,彷彿她被什幺陌生的团体给洗脑了。

    他瞪着眼睛,说道:「妳还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冯想想解释:「是因为他所犯的错,和我们犯的错都已经造成,我不想再为此纠结。但我们也说好了,我们从此不会再有关係。我也不想再和他有──」

    「妳相信他?」

    冯想想蹙眉,她不解的看向叶信司:「阿司,你为什幺反应要这幺大?」

    「……因为妳之前才说过要讨回来,转眼之间却变了。」

    冯想想垂着脑袋,轻声说道:「因为我妈还在医院,我烦了、累了,难道这还构不成我放弃的理由吗?」

    叶信司听了,便安静了下来。在沉默许久之后,他却再次甩开冯想想的手,最终转身离去。

    冯想想疑惑的看着叶信司的背影,此刻的阿司并不正常,就连反应也过于激烈。虽然他平时就容易冲动,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没理由的发脾气。

    冯想想思考着,自己是否遗漏了什幺讯息。她无奈的蹲了下来,近期发生的事让她心情沉重,而此刻连她唯一的好友都转身离去,她心想,她是否又做错了什幺?

    冯想想红着眼眶,却瞥见了被遗落在架柜角落的某张纸条,边边已经有点氧化了,她试着再蹲低一些,伸手将便条纸取了出来。

    你爸做的肉燥帮我放冰箱喔,里面还有冰淇淋,你拿回去吃。2/12

    冯想想将纸条捏进手心。她与叶信司之所以会在门上交流,是因为冯丹瑜时常不在家,所以家里的事情偶尔会需要叶信司帮忙,于是只要叶信司一回家,就会看看冯想想的家门上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项,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他们的习惯了。

    冯想想将脸埋上膝盖,她低声咕哝着。

    原本,她还想好好的对阿司抱怨,她这几天有多幺难受,多幺寂寞。可是她现在不但惹阿司生气了,而那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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