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糖果屋(9)
冯想想睁开眼，天空还是黑的，不过窗外的雨小了不少。桌上的蜡烛烧一半了，电还是没来，冯想想侧着脑袋，看着坐在一旁睡着的宿衍，蜡烛火光暖暖的打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五官照的更加立体，睫毛下也隐约有条细细的阴影，冯想想靠近一看，第一次发现宿衍的睫毛还挺长的。
她伸出手，将宿衍眉间的皱摺抚平。这时，她想起了小时候。那年的颱风比这次严重许多，破了七年的豪雨纪录，各地区传来了灾情，冯想想只要打开电视，全是颱风的专题新闻，那个时候??她身边没有人。当时刚好是她生日，她只能把家里的蜡烛放在桌子中央，吹熄，点燃，就这幺一再重複，没有许愿。
想到这，她突然有些心酸，她就这幺看着宿衍，直到再次睡着。
当冯想想再次睁开双眼，天亮了、雨停了，身边没人。她下意识摸摸身旁的位置，还留有那人的体温。冯想想回房洗漱后，便开始寻找宿衍的身影，她叫了一声宿衍，他的房门半敞，里头却没人。宽敞的客厅只剩下她，屋檐残留的雨水落下，滴滴答答。
走出家门后，发现原本寥寂的庭院更加死气沉沉了。落叶断枝铺满了砖地，少数的盆栽也倾倒破碎，冯想想看着远处的宿衍，他的背影依旧挺拔，给人的氛围却太单薄。
冯想想走向前，她随着宿衍的目光低头，怔怔的看着一只受伤的母猫，牠身边窝着三只幼猫。母猫的后脚有着不轻的伤口，血迹斑斑，附近的毛结成了一块，牠低头舔着小猫的脑袋，孩子们正虚弱的呜咽着。
冯想想抬头看着厚厚的云层，在短暂的平静之后，雨还是要下的。?她看向沈默不语的宿衍，不断揣测他的心思。儘管他们的关係似乎变好了，但这里还是宿家，她没立场要求宿衍留下猫咪。
宿衍转过头，与陷入挣扎的冯想想相对而视，当冯想想对上宿衍的眼睛，理所当然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她却突然有了勇气。
「??我可以照顾牠们一段时间吗？」她赶紧补充：「会帮牠们找到主人，不会待太久的。」
宿衍安静了许久，而母猫忽然仰起脑袋，恰巧对着宿衍叫了一声，牠的声音嘶哑，几乎听不见。天边闷雷轰隆，仿佛特地在他面前打着一桌悲情牌。
宿衍看着冯想想，随后说道：「我不会收养任何东西，伤好了就得送走。」
冯想想双眼一亮，「知道了。」她再次保证：「一定！」
宿衍走近她，最终又与她错开，他们的肩膀稍稍触碰，一秒内，却连彼此的呼吸都能传入对方耳里。冯想想揉揉耳朵，她想，这是宿衍第一次释出真正的善意。她终于明白，即使第一次相遇的宿衍曾让她心动，但那就只是单纯的学长，他的温柔只适合存于幻想里，是算计，更是虚假。此刻的宿衍收起了刺，却固执的只表现出无情的模样，而这个人不再是学长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颱风天替她点上蜡烛，即便离开，也有留在沙发上的体温来证明他存在。
她曾经很讨厌他。
冯想想蹲下端详着母猫的伤口。她的脑袋有些混乱，心里却很平静。她与宿衍，一年内从互相厌恶到此刻的宁静和平，她有过想拉他下台的恨意，此刻却又发现这些竟可以用曾经来一笔带过。
或许，是一年的时间太短，她经历的却太长了。
◆◇◆◇
母猫还是走了。
在决定照顾猫的当下，冯想想便拜託一早刚进门的管家载她一程。到动物医院的时候情况很不乐观，原本可以呜咽几声的猫咪已经不再发出声音了。冯想想看着紧闭的医院大门，又请管家改往市区，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营业的动物医院。
管家解释：「昨晚公布停班停课。市区闹淹水，也几乎没有照常营业的店家。」
冯想想垂眼看着母猫，低声说道：「好。」其实，她心里或许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拿起手机搜寻着处理办法。她想，如果能撑过今晚呢？如果又能撑过第二晚呢？
最终，母猫连第一晚都没来得及等到。冯想想看着牠，心里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面对离别，直到母猫柔软的身躯变得僵硬。原先想帮助的心，此刻却不敢碰牠。她茫然的思考，最后却只能想到，应该先帮牠盖条被子。
宿衍悄悄地出现在身边，拦住了冯想想的动作。他不发一语的将猫咪隔着毯子抱起，冯想想愣了愣，说道：「??可以请兽医院帮忙处理。」
宿衍没看她，而是直接出了家门，冯想想紧跟在他身后，他们来到了后庭院。她见宿衍放慢脚步，并沿着石头步道一步一步的走，他在踩上第八块石头的时候停下，要冯想想去仓库拿铲子出来。她离开前转头看了他一眼，她看着灰色天空，宿衍穿着黑色素t，他与天空有了界线分明的区隔，冯想想停下脚步，看着第八块石头旁，那是陈尹柔房间的窗。
她曾听打扫房子的妇人感慨过，好几年前这里种着三棵梧桐树，花开的时候可漂亮了。
冯想想看过无数次他的背影，却不曾像现在一样难受，她踉跄一脚，移开视线，而裤管沾上泥泞。莫名的，她突然想起宿衍曾对宿允川提起的问题：你还记得妈是哪天死的吗？
冯想想看着放在仓库中央被封起来的布穀鸟钟，她手中握紧铲子。她得承认??她不嫌麻烦的带着母猫四处寻找医院，并不只是单纯的善心，或许更多的，是她想起了从前总是有着伤痕的冯丹瑜。于是她为了弥补自己对母亲的补偿心理，就将感情寄託在这件事上。而到头来，她却没有勇气触碰，只因她没有勇气面对遗憾。
宿衍的背影是触发她心事的关键，她想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刻，灰色的天空、黑色的上衣、陈尹柔的窗、一场沈默的送别，以及??妇人口中的梧桐花开。
遗憾是，他们无法欣赏花开的美，原因也简单不过。因为有人来不及参与，有人是无暇顾及。
当晚只有细细小雨，老天爷也在帮忙道别。轻声细语的，冯想想反而一夜无眠。
隔日，冯想想将三只小猫藏进房里，她紧紧的站在宿衍身边，面向家门。
宿允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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