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跑偏十万里》原著跑偏十万里分节阅读22

    唐娉婷实在看不过去了,将发钗从耿芝手里接过,利落地将那一头缎子也似的墨色长发高高束起:“阿芝你好像有心事?”

    耿芝一头扎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云泽国民风开明而淳朴,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七岁不同席”啦,“不得见外男”啦之类的造作风俗,议婚时男女双方也可以相见,男方设宴于画舫、园圃等地,双亲相见,若男方中意,便以金钗插于女子冠髻中,谓之“插钗”。

    散黛恨犹轻,钗插嫌未正。

    然而她又突然不想告诉唐娉婷这个插钗的风俗了,就将错就错,当做是她送给自己的好了。一念至此,耿芝的心里又无端快活了起来,就好像她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眷侣,即将结发执手,共度百年似的。

    唐娉婷眼看着耿芝什么都不说,也不好追问,只得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让小二把早饭送进屋里可好?”

    耿芝拒绝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闷声闷气地答道:“好的呀,眼下正是吃粽子的时候,让他拿几个上来。娉婷你吃甜吃咸啊?”

    唐娉婷觉得自己遇到了史上最大难题。要是形象一点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僵化成了一片灰白色,空中还应该有闪电划过,直击她天灵盖的那种。

    这是继婆媳关系、猫和狗哪个更可爱、豆腐脑吃甜吃咸的世纪争端问题之后的第四大难题:

    粽子吃甜吃咸?

    唐娉婷从上辈子到现在都是咸口的,蛋黄鲜肉粽,冬菇虾米粽,牛肉粽,并且还信誓旦旦地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向邪恶的甜党低下头——

    “这个好吃!”耿芝的眼睛在看到那一盘八宝粽的时候就亮了起来,将盘中最中间的那一碟捆着红线的粽子拿到了唐娉婷面前:“你尝尝。”

    唐娉婷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蜜豆红枣粽,深深觉得人生道路十分曲折,追妻前路甚是坎坷。

    数年后,她与耿芝并肩仗剑行走九州,誓斩十大妖魔匡扶正义的时候,遇到过传说中状如牛,音如狗,最是擅长挑拨人心的穷奇。穷奇用特别有蛊惑力的言语挑拨着唐娉婷和耿芝,问她们是不是为对方做过让步,委屈不委屈,怨怼不怨怼的时候,唐娉婷特别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道:

    “好的嘛,吃甜就吃甜。”

    理应在此时爆发的怨恨与诛心之语全都没有出现,也就是说,那些纷争与熙熙攘攘从来与她无关,也不会被放在她心上,从头到尾,唐娉婷的眼里只有耿芝一个人。

    用过早饭后两人紧赶慢赶来到了梨香橼的所在处,结果却发现大门紧闭,完全没有之前耿二妞印象里的半分热闹样子。

    耿芝随手拦住个路人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梨香橼是在这里的么?我等慕名前来,却发现冷冷清清的,感觉名不副实啊?”

    本来就有些慌张,步履匆匆的女子被耿芝这么一问,瞬间双颊惨白了,尖叫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放开!”

    女子留着长长的指甲,双臂乱挥之下在耿芝的手上划了重重的一道,几乎是瞬间就红起来了。唐娉婷心头瞬时就有无名火起,上前一步凭着身高优势将她们拉开,手下暗暗使力掐住了女子的手腕,让她瞬间半分动弹不得,冷声追问道:

    “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你好好说完,我就放你走。”

    女子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被她这带着煞气的语句一逼问之下,立时尖叫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从门内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带着破釜沉舟气势的大喊:

    “我不管了,让我出去看看,是妖是鬼我都要怼了它——”而话音在看到耿芝的一瞬间便戛然而止,来者缓缓吐出两个字,显然是被耿芝已经完全张开的清丽面容震到了:

    “……明月?”

    耿芝看向许久不见,本来黢黑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了的班主,笑道:

    “班主,您眼拙啦?我是耿二妞——”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到大腿的高度:“之前被昆仑白虎带走的那个小姑娘。”

    班主看了她好几眼,神色恍惚,喃喃自语道:“像啊,真像,你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呢?”

    唐娉婷松开了还在挣扎的女子,眼角瞥得她一溜烟跑走,才转过头来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班主便仿佛又老了好几岁,本来笔直的腰背都有了点驼的意味,深深叹了口气道:

    “进来说话。”

    耿芝一路走着,便渐渐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被姚晚带走的时候,梨香橼可是云泽国数一数二的大戏园子,只要身处梨香橼内,便能听到一刻也不曾停歇的吊嗓声,唱戏声和乱七八糟的各种说话声,小丫头小伙计们步履匆匆地给正要上台的角儿们准备物事,前台送下来的赏钱都亮闪闪的,用簇新的红绳儿串起来,一箩筐一箩筐地盛满。

    可眼下,梨香橼内竟是一片荒凉景色,别说那些之前曾让耿芝无比烦扰的人声了,竟是连那些精致的花草都凌乱了几分,细微的枝子岔开来,完全没有之前精心修剪的那副模样了。

    大门紧锁,院内荒凉,偶尔有人路过,也是一脸的神色惊恐,不停地四下张望着,生怕有什么怪兽突然扑出来吃了他似的。

    走到内堂后,班主给耿芝和唐娉婷倒了两杯茶水,苦笑道:

    “最近人心惶惶的,都没有新水烧好茶招待你啦……见谅见谅。”

    耿芝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问道:“班主,有什么事儿是我帮得上忙的吗?您尽管开口便是,毕竟我也有一事相求。”

    老班主深吸一口气,突然起身,走到唐娉婷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仙人,求求你救救我们罢!”

    唐娉婷赶忙起身,把他从地上搀起来,温声细语地劝慰道:“老人家切莫跪我,娉婷怕折寿,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老班主哆嗦着双唇,半晌说不出话来,浑浊的眼泪划过他满是沟壑的干枯的脸,哑声道:“梨香橼……被怪物盯上啦。”

    他又转向耿芝,口称仙人正打算再行个跪拜礼呢,被唐娉婷眼疾手快一把拦下:“仙人,求求你救救我们,那怪物……它昨晚刚把温玉给害了啊!”

    “怎么害的?”唐娉婷发问道。

    老班主却不理她,向着耿芝一味地苦求道:“温玉可是你母亲生前最为要好的小友,算得上你半个姐姐呢,你看在这层关系上,甭管多累,先帮她一把捉到那只妖怪好不好?”

    耿芝恍惚间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老班主一味的苦苦相逼,一味地用人情相欺之下,伴着那一声声疏离的“仙人”,切实地远去了。

    她极轻极轻地苦笑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半垂下来,掩映去波光潋滟的眼,脸颊上那一点极为爱娇的血色也慢慢褪去了,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冰冷而华贵的美来:

    “您别拿温玉姐姐压我啦。”

    “说的就好像……”她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声音又轻又凉:

    “就好像如果此事过于棘手,我就会瞬间扔下你们不管似的。”

    “您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史书有载,永华十二年,敖因祸乱云泽国。

    ☆、第28章 破阵第四

    耿芝和唐娉婷跟在班主身后并肩同行,七拐八扭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耿芝看见了这方熟悉的院落后,眉头便十分不易让人察觉地皱了一皱,时间很短,动作很轻,换作平常人是无法察觉到她的不悦的,然而戏班班主是什么人啊,鬼精鬼精的,分分钟就看出了耿芝的不悦,再细细一想便恍然大悟,赔笑道:

    “这个……不是最近老出怪事嘛,人心惶惶的,我让小娃儿们全都搬去跟姑娘们住了,这里就暂且改成了灵堂,明个是黄道吉日,正好下葬……”

    耿芝完全没有在意他那磕磕巴巴的辩解,心头一片空荡荡地没着落,又是一片冰凉。

    她眼前还能依稀浮现出温玉那张娇艳的脸,而眼下,这破落而陈旧的房屋,便像一柄冰冷的重锤般,将温玉留在她脑海中最后一丁点儿的音容笑貌给狠狠地敲碎了。

    耿芝伸手,细细抚摸着这粗糙的大门,突然手下发力,拼命一推——

    负责看守灵堂的两人眼见得无人管辖便偷起了懒,两人从厨房里偷了点黄酒,隔水热过之后就开始掷起了骰子,正玩得开心呢,突然听到一个冷的似乎能掉出冰碴子的声音凉飕飕地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玩的开心吗?”

    正好此时刮起了一阵阴风,呼啦一声,将火盆中未燃尽的纸钱,元宝,还有那素白的麻布灵幔卷的四下狂舞,两人以为大白天闹鬼了,瞬间就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哭求道:

    “鬼娘娘,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干,求求你不要吃我脑子啊!”

    耿芝一挑眉,转过头去对唐娉婷道:

    “收了你的风咒,别吓他们了。”

    唐娉婷这才收起了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一张画满了朱红色的奇怪符号的纸,咕哝道:“好吧。”

    耿芝对那两个胆敢在温玉灵前喝酒赌博的人分毫不理,大步走上前去,衣袍间都灌满了尚未散去的阴风,呼啦一声拉开了素白的帷幕,腰间长剑出鞘,“哐哐”两声就将棺材两头给劈了下来,简单粗暴地将这幅本来就无比简陋的棺材拆了个七零八落:

    “温玉姐姐生前给你赚了那么多钱,怎么不见你买个好点的棺材?”

    老班主擦着额上的冷汗,干笑道:“这不是,咳,最近乱的很嘛,都没空安置她……”

    耿芝却完全没有理会这黑心班主的胡言乱语,将温玉已经冰凉了的尸首从棺材中翻了过来,只是瞅了一眼,便有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好似隆冬腊月往她头上浇了一桶混杂着冰雪的冷水,只一眼,便将她骇住在原地,动弹不得。

    耿芝对温玉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她朱唇皓齿,容色娇美冶艳,眼波流转之下仿佛能摄人心魄的那个阶段——

    温玉不仅长得好看,更是有一双看上去会说话的眼,她身为当家花旦少不得要替班主分担一些来往应酬之类的琐事,而每每她受到捉弄,颇感为难之时,只要敛着眼,挤出点水光来,从下而上地抬眼一看,就会有人从中体验出“我好害怕哪位英雄能救救我”诸如此类的信息,然后头脑一热,出来给她当护花使者。

    ——而不是眼前这一具双眼紧闭,头部都整个凹下去了的尸体。

    温玉的遗容虽然算不上栩栩如生,可也好歹比较体面,然而这份仅有的表面上最后的遮羞布,也在耿芝锐利的双眼之下被狠狠撕开了。

    温玉的脑子,已经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吞了个精光,一点也不剩。

    不仅如此,它还为了方便吸食脑髓,敲碎了温玉的半边头盖骨。耿芝几乎都能想象得出那不知名的怪物是怎样先敲碎了温玉的头,然后伴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将她的脑髓吸了个精光的,她的手缓缓收紧,竟有些青筋暴露,然而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又冰冷,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对班主道:

    “麻烦您去买一具棺材。”

    班主还沉浸在耿芝碎棺验尸的荒唐行径中,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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