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不傻,你做的一些事我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你在再做什么,可是父王相信你!”
子懿牵着嘴角苦涩的笑了笑,是啊,王爷英明神武,岂会看不出端倪?
看子懿不搭话安晟又道:“哪怕只剩一口气父亲也会将你带出去的!不要死在这里,懿儿,再坚持坚持!”
“其实懿儿做的,也差不多做完了。”分了……父亲的兵权,他若死了,这一半兵权就要回归皇权,皇帝便不会太过忌惮父亲。天下也将打尽,剩下的半个吴国他也相信父亲能夺得下来……子懿有些无力,停顿了下来,似乎又攒了些力气才继续道:“这万里河山……只希望夏皇能仁治……”
安晟却打断子懿的话问道:“懿儿,在福宅的时候吃得好吗?”
子懿看不到流泪的安晟,昏沉的意识里他感觉不到那哽咽的声音,只是努力的分辨安晟的句子意思,依然是低声嗯了一声。
安晟又问道:“穿得暖吗?”
“嗯。”
“那群娃子乖吗?”
“嗯……”
“睡得好吗?”
“嗯……”
……
安晟知道子懿不会违抗他的,定会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努力去维持一丝清明。他也不想再去明白什么去清楚什么,他说了信子懿,他知道子懿不会报复,这就够了。即使口渴难耐,嗓子里像拌了沙子一般沙哑安晟也还是未停止询问,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担心子懿睡过去便不会醒了,他怕!
“懿儿,为何要来寻父亲……”
等了许久都没有声音,安晟停下脚步,正要回头去看时便听到子懿压抑的痛苦呼吸声,安晟静立,他担心他动了子懿会更疼更难受。缓了会子懿才淡淡道:“因为您是懿儿的父亲……”
安晟无语滴泪,心中反倒平静许多,没有五内俱焚,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心痛如绞。那些愧疚,悔恨都刹那间离他远去,他不该这般,他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去愧疚,去担心子懿会恨,担忧子懿的报复,他心怀猜忌不敢去与他太过亲近,凡事总是有所保留……他说要补偿,要为子懿撑天地,可他到底什么都没做到。
他的懿儿如此善良,将近十八年的苛责磨难,也没能磨灭他的本性,没有带着他走上歧路。他拼命的担心子懿恨,报复,结果那些都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那斑驳躯体下不过是一颗赤子心。安晟懊恼,他如此糊涂,一个喜爱小孩子的人怎么会心怀恶意!
“懿儿,福伯年岁大了,福宅的孩子会没人照顾的。”思索了许久安晟也没找到能让子懿牵挂的。
子懿勾唇轻笑,“父亲不会弃之不顾的。”
“懿儿,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都如此明显了,安晟怎会看不出来。
子懿死死地咬紧嘴唇还是阻止不了那一声突如其来的痛吟溢出唇外,沉默片刻子懿反而问道:“若懿儿死在这儿,又算不算是战死沙场呢?”
安晟忆起五年前安子鑫在他怀里死去时问的话,又想起那个清瘦少年跪在马车的角落里,那双眼中的渴望蓦地让安晟椎心泣血。
不安的感觉再次涌来,安晟两片干裂的唇哆嗦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等了许久,子懿觉得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最后轻轻叹息道:“懿儿是负罪之身,是懿儿多想了。”
安晟沉痛的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懿儿要随父亲一同出去,不会有事的!”
子懿疲惫的阖目,唇边是一抹淡然浅笑,心里竟有些满足,伏在安晟的背上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108章
安晟的身子再好也经不住无水无粮,背着子懿走了许久也早已体力透支,衡量间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子懿放了下来,自已也坐下搂着子懿。
这孩子一生命运多舛。
安晟吟叹,抬首望着天边云色微茫残月淡淡,夜间的西风吹来,安晟又将子懿搂紧了些,生怕他冷到。子懿靠在安晟的肩头,安晟微微转头就能感受着子懿微弱的气息,子懿双目依然阖着,脸色苍白,干裂的双唇上是干涸的血丝。安晟抬手将子懿羽睫上的细沙拂去,慰藉般轻声细语问道:“冷吗?”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安晟也不在乎,静静的望着天边。
安晟握着子懿微凉的手喃喃自语道:“懿儿怕黑吗?呵……我真的不是个好父亲,对你几乎什么都不了解。在福宅的那段时间,我虽下了早朝时常去,却依然不知道你的喜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这两年里,甚至逢年过节总都有事将我们错开,仔细想来,父王居然从未与懿儿过过端阳中秋,每逢年关将至,便总有战事。”末了安晟叹了口气,“懿儿,以前是不是很苦?”
许久许久,子懿无色的唇微微勾了个弧度,低声道:“不苦。”
安晟没想子懿竟是醒的,挑了挑眉,又觉无妨,转而道:“怎会不苦?”
“父亲不信子懿?”子懿长睫轻轻掀开一丝,黑瞳中映不出任何情感,“其实父亲不必挂怀,或许,经历了那些,安子懿才是安子懿吧。”
安晟赶紧道:“胡说,即使懿儿庸碌无为,父王也……”也会疼爱,疼爱这两个字安晟张了张嘴,少了底气也实在是说不出口,他低下头望向子懿,胸中无限怅廖。
仿佛感应到安晟思绪,子懿抬眸对上安晟道:“懿儿儿时寻死和二王子……那天激怒父亲也只是子懿当时年少狂妄,想知道父亲心中是否有子懿罢了。”
安晟自知子懿说得轻松,实际上又哪是这么轻松,这背后的伤痛又岂是这般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若非绝望得彻底,又有谁会轻易弃命,更何况当时的子懿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意志坚定的成人也未必能熬下来……安晟无奈的自嘲,当时他也是用尽硬手段才让子懿放弃寻死。
安晟声音缓沉而郑重道:“懿儿,再给父王一个机会。”
子懿抿着唇角微微笑道:“好。”
“若父王无法将你带出去,便这样陪着你。”
子懿又低声叹息道,“放下子懿,父亲尚有生机。”
安晟不语,面色冷然中透着坚定,他平成王说一不二。若能重来,他愿竭力弥补。
子懿深知安晟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久居高位,常年军营所习惯的——言出必行,处事雷厉。子懿只得又费力开口道:“父亲并未亏欠子懿。”这些年,没有王爷,他又如何能活到今日。滚滚恩仇,谁能分得清到底是谁欠谁,谁又能分辨到底是谁对谁错。若是追究对错,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这本就无解,何必徒增愁绪。
思忖着子懿再度开口道:“子懿这般也并非是自我牺牲,王爷不必介怀。子懿做的是自己想要做的,并非善良也并非子懿不存生望,只是这残躯确实没有时间好生将养,若带着只能拖累父亲。如此衡量,自然是父亲放下子懿行出沙漠利处更大,子懿也不过只是择优而选。”看安晟未置一词,子懿又道:“且夏拓疆土,此时军心不稳则国不定,父亲应以大局为重尽快归军。”
心间仿佛扎入银针,密密麻麻的疼,安晟扯了下嘴角笑了笑,“本王这辈子只这一次,这一次只按自己的意愿来,懿儿不必再言。”
子懿闭目叹息,“父亲未有亏欠子懿……”说罢知道王爷不会理会便仿佛失了气力没了言语。
待子懿再次昏睡过去,安晟替子懿理了那微微凌乱的乌发,紧了紧子懿身上的大氅,又见天边疏云吹散还聚,思着这孩子一生凄苦,只求天悯子懿,也求再给他一次机会。
安晟搂着子懿睁开朦胧睡眼时,天色破晓。渐亮的天空好似被火焰烧红,旭日冉冉升起,万道霞光穿透黑暗带着无限生机竟无比震撼壮观。安晟心中有难言的激动,因为他听到了不远处的驼铃声悠扬的响在这片空荡的沙漠中。
极目望去,不远处的一队骆驼,沿着沙丘峰线徐徐行来,像是在晕着金芒的海中船帆,迎风破浪,乘着薄雾中的朝晖而来。
安晟胸口上下起伏着,激动的将子懿打横抱起,从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欣悦道:“懿儿,父亲带你回去。”
商队里的林飞远远看到安晟急忙跃下骆驼,急急走到安晟面前,想从步履蹒跚的安晟手中接过子懿,安晟却没有放手,林飞忧切道:“王爷?”
安晟摆摆手,林飞转首急呼道:“裴振,快!拿水来!”
裴振早已带着水囊快步行来,双手将水囊递与安晟;“王爷!”安晟干渴的喉间如有刀刃般,每个字都说得十分吃力:“先给……懿儿……”
裴振看了看林飞,林飞对这个木瓜脑袋裴振叱道:“把水囊给我,再取个来!”裴振立即将水囊给了林飞,自己则又跑回队伍中再取水囊。安晟抱着子懿跪坐了下来,一手托着子懿的身子,一手接过林飞递来的水囊,仔细的喂着子懿,又将子懿的两袖挽起,衣襟扯开,洒上了些水。做完这些安晟自己才小口的喝了些水,润了润嗓子后又问道:“可有伤药?”林飞点点头,裴振正好将水囊又取得来,林飞道:“快去叫医官前来,顺带将伤药取些来!”裴振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又朝商队奔去。
林飞拔开手中水囊的塞子,将水淋在安晟的身上道:“王爷可是受伤了?”
“本王无事。”安晟将裹着子懿腿上的布轻轻解开,沾了水囊里的水轻轻擦拭着伤口,接过已经折返得裴振手中的伤药,将药粉洒在了伤口上,用布条再次将伤口裹紧。林飞看着安晟,心中暗叹,王爷何曾有过如此,怀抱着四公子,手中做的一切均不假手于人,当真是要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了。
“四公子当真寻到了王爷,不然这七日……”沙漠中没有水,别说七日,两日就够一个人脱水致死。林飞知道安晟的习惯自述道:“那日沙霾过后,末将醒来周围不见一人,便独自一人在沙漠行走。本想会命丧黄泉,正巧碰到了从西北吴地回来的商队救得一命。末将回营后得知王爷并未归营,而派出去寻找王爷的队伍也因不熟这沙漠之地,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失踪,也从庞松和李斯瞿那知道四公子入了沙漠寻王爷。可久久未有消息末将猜想定是沙漠中有吴军埋伏,实在担心便重金买下这队商队,让他们带着我们进入沙漠中寻找王爷。用商人掩饰了身份,偶有遇到吴军盘查,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目的全在王爷与四公子身上,对我们的排查并未太过严苛和刁难。”
安晟点头,问道:“吴军撤退后可有返回?”
“有,与我军鏖战至今。但因沙漠条件恶劣,我军虽有胜却也无法前进一分,连拉锯战都不如,真的是真正的空耗军力。”说到后头林飞的声音小了下来,宇都接二连三的传旨要他们退兵,李斯瞿和庞松却还是坚持着,顶着违抗皇帝旨意的灭族之罪依然在与吴军纠缠。幸得王爷无恙……
安晟双目透着精邃,看林飞的神情心中自然明白,但此刻他无心计较,只道:“先安全出去再提吧。”安晟疲惫的闭目养神,抱着子懿的手却未松半分。
林飞拱手道:“是,末将派了人接应,沿此路向南走,便可安然出去。”
那医官有些年岁又不懂武,在沙地中艰难行走着,此时才来到安晟面前恭敬跪下,正要开口行礼安晟道:“免了,赶紧看看我儿!”
医官也不做虚礼便直接为子懿切脉,右手把过后又换了左手,良久才道:“镇北将军心肺曾受创,底子早损,又劳心劳力,一身滞重沉伤须好生休养并用珍贵药材吊着方能延活上些年岁。”
“你说什么?!”这话几乎是安晟咬着牙根用嘶哑的声音吼出来的,吓得那医官忙战战兢兢的俯首跪地不停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许是下官才疏学浅,诊断不当……”
林飞见状赶紧劝道:“王爷莫急,先出这沙漠之地,再为公子寻良医!”
事分缓急轻重,可安晟心中怎么就堵着个东西,让他胸中燃着的旺火无处发泄,他粗重的喘着气,那火似乎要将他烧透般,让他炙热而难受。林飞急切的声音远远近近,听不甚轻,安晟只觉得喉中一阵腥甜,口中便充斥着那恶心的血腥味。
安晟怔怔的看着林飞惶急的脸,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才刚要开始,却就即将要结束了。
第109章
走了两日,路上遇到吴国士兵基本都与林飞带的人动手了,平成王久历沙场,即便吴国小兵没见过他也会看过画像,所以他们反而不似林飞来时这般可以蒙混过关。好在林飞带的人都是精锐,加之早前安排了接应,一路算是有阻无险。
出了沙漠,安晟与林飞耳语了几句,林飞快马加鞭的先行一步了。
安晟前脚刚归入大营,揣着皇帝诏书的黄门侍郎也跟着后脚来到营地中。本是趾高气昂,但看到一身狼狈却依然面生肃威目含震慑,那个黄门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倒也不敢造次,唯唯诺诺的给安晟行了礼,待安晟梳洗一番才诚惶诚恐的对着位于主位上的安晟秉明来意,且待安晟颔首才敢将圣旨念出。
众人齐聚大帐之内,那黄门侍郎念完圣旨安晟双手接过,冷声道:“臣接旨。”随后又与黄门侍郎道:”你且先行回都。”那黄门侍郎只盼早些离开此地,军营糙地哪能与皇宫相比,更何况这西北大漠,一张嘴风就能吹你满口沙,喝口水吃个饭都拌着沙子,当真是苦不堪言。黄门侍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连连鞠躬点头,嘴里还一个劲的道王爷辛苦了,王爷福大之类云云的才退出帐外赶紧离开这不毛之地。
黄门侍郎走后,众人才将愤怒的眼神收敛起来,庞松出列喜道:“幸得王爷无恙,否则我们当真要人殉了!”
“庞松你说的什么话,是本王大意追敌落入陷阱,与你们何干?”
一旁林飞低声与安晟解释道:“王爷失踪两日,都城便连连来旨要召回军队,庞将军与小李将军都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旨了,这罪,啧,可不小。”林飞虽说得严重,但有王爷在自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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