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二十二年前北燕攻夏一般,仿佛一切又重演了。
安繁来天牢找安晟的时候,安晟连礼也未行,只是靠在墙边闭目坐着,对安繁的话充耳未闻。
安繁终是不耐恼怒,狠狠的掴了安晟一巴掌,斥道:“你看看你和邵可微的儿子做了事,他做的与邵可微当年做的一模一样,真是个孽子!”
安晟被力道贯偏过头,他用手背将嘴角的血抹去,目光冷冷的看着安繁,无所谓的笑了笑,反问道:“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安繁一阵心虚,可脸上却没有什么不妥的表情,只有比安晟更冰冷的眼神。他在位这么多年,虽是万人之上,但若不懂得敛藏早就被人利用沦为傀儡皇帝了。
“你相信?”
安晟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安繁:“柳下智和卫袭指证了你。”
安繁忽然哈哈大笑道:“卫袭的口供不一,他还可信?柳下智空口无凭,他们说是便是了?”
安晟沉默,天牢里今日异常的安静,静到能听到滴水一下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静到能听到呼吸心跳声。
安晟道:“懿儿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
“所以你是相信他的?”安繁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做不到恳求更做不到乞求。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安晟,说出来的话像一把利刃,“你忘记了你的誓言,你忘记了父王对你的嘱托。那么没用的东西,留着还做什么?”
安晟这才抬头看向安繁,眼中有些不确信可理智却告诉他这些话真的是安繁说的。他们曾是兄弟,然而在权利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安繁迎着安晟有些质问的眼神,讥诮道:“无畏?还是无所谓?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母后年纪也大了,暴毙难免。”
“你!”安晟豁然站起身来,愤怒涌上心头,他原想安繁气不过要杀了他,却不想他居然用母后威胁他。安晟大声道:“那也是你的母后!”
安繁冷哼:“朕自然知道。母后总是一心为夏国,可大敌当前,王朝不保,若是要母后牺牲,想必她也是情愿的。”
安晟颓然靠墙,仿佛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他垂下头,他知道安繁做得出来。半晌后,安晟才艰难的从喉头里挤出一句话:“你要我做什么,领兵退敌?”
安繁沉声道:“不,你只要无论如何都活着即可。”
与此同时,北边的战场,李斯瞿的三十万大军所谓的被北军缠得难以脱身。
李斯瞿十分不高兴的站在制高点处,这里很高,北风呼啸,能一眼看尽脚下这个千里冰封的广阔战场。“这么糊弄三军,我这脑袋也可以挂在腰带上了。”
张变笑嘻嘻的将手搭在李斯瞿的肩膀上道:“我瞅瞅,没啊,这不还在脖子上吗,怕什么,你不信子懿?”
“自古成王败寇,信是一回事,成又是另一回事。”李斯瞿推掉那只挂在肩膀上的手:“我用三十万人追击你们用三万冒牌二十万的大军……”似乎觉得是奇耻大辱般,李斯瞿不想说下去。
张变哈出口热气:“啧啧啧,人人都知道安子懿用兵奸诈,不说你是假意被糊弄,就是真的被糊弄了也不丢脸。你看看你大军里有多少老将?他们不也没看不出端倪?你怕什么,就算子懿失败,那狗皇帝也不可能将所有将士都砍头了。”
李斯瞿这才换了口气道:“他总是尽力替别人考虑。”
张变不置可否,他耸耸肩,道:“谁说不是呢。”
有些滋长的沉默后,张变终是跳脚道:“这都玩到北境来了,大冬天的,真的冷到没有知觉。天这么冷,这三十万大军要归都怕是有些困难啊。”
腊月寒冬的南方,雪并不厚。
宇都城楼下是子懿带领十七万大军,金戈铁马,威风凛凛。阵前那面三丈高的懿字大旗在凛冽寒风里招展飒飒。骑兵们一个个身躯挺拔笔直,昂首挺胸目带着锐光,他们杀声震天,步伐随着鼓声移动,气势磅礴。他们的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他们的马蹄践踏声,就像是统一了节拍,步伐一致听不出丝毫破绽,只是听声音便能让人知道这支骑兵必是训练有素,纪律严谨的军队。
五万禁军根本敌不过这样的十七万大军,即使禁军拼命死守,怕是也守不到大军归都支援营救。
安繁站在高耸的城楼上,他淡然的望着城外的大军,明明兵临城下了他却没有一丝慌乱。他让人将安晟带了上来。
安晟一身镣锁,有些狼狈的被侍卫带了上来。子懿瞳孔微微一缩,心狠狠地颤了颤,身后的将士亦是忍不住痛心低声道:“王爷性情刚烈,如此这般怎么受得了啊!”
父亲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子懿握着枪杆的指节泛白,他愤怒却不显露出来,尽管如此,坐下羽离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不安的扬起前蹄,他必须拽紧缰绳才能让羽离安静下来。
安晟将视线定格在了子懿身上,附着不明的情愫又似乎只是看看子懿有没有安好一般,随后便别过了头。
子懿身后大军在安晟登上城楼的那一刻便安静了下来,子懿亦是静静的等着安繁说话。
可安繁并不着急,他望着城下的大军就像是在审阅自己的军队一般,不焦也不躁:“你们都是大夏的子民,都是大夏的士兵,何以要为那些乱臣贼子效忠?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朕可以赏金封侯!”
城池在的大军岿然不动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旌旗在寒风中猎猎做响。
安繁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倒是够忠诚。”转而又对子懿道:“安子懿,你的大军若敢前行一步,朕便无法保证平成王的性命了!”
子懿只是紧紧的盯着城楼上的父亲,未置一词。
安繁悠悠道:“朕听闻过去你曾被自己的父亲折磨苛责,来,告诉朕是怎么责罚的,是鞭子,棍杖还是其他?”
“不如这样,朕替你讨个公道,将你受的苦尽数还其身上。”
侍卫向安繁双手递上了一条粗制的马鞭,安繁接过惬意的抡了一下胳膊,可下一瞬便狠狠地将鞭子甩在了安晟身上。
安晟的衣衫抽裂了一道口子,鞭痕迅速充血肿胀,可他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连哼都没哼一声,依旧挺身站着,也没有说话。
“平成王可是答应了朕,无论朕要做什么,只要你还对朕的位置还有威胁,就是砍了他双腿双手,割鼻剜眼,他也会一直坚持活着的。想不想知道为何?呵呵,只为制约你。”
闻言子懿终是有些无措的低下头,他甚至有些迷茫,父亲难道还不明白宇都火起的真相吗?还是父亲舍不下兄弟之情?
他该怎么做?
羽离躁动的左右踏蹄,安繁冷笑着道:“安子懿,要么退兵,要么朕便让人替平成王行凌迟,朕可以保证你父亲要三日后才能气绝身亡!”
子懿再次抬起头狠狠的瞪着安繁,他比谁都清楚他必须攻下这座城池,否则援军到了,他们的胜算更低!且经历了这一次宇都不会再有兵力空虚的时候了,今日的这个机会实在不容易得到。
他一旦退回了北边,再面对的会是南夏军更猛烈的围剿。他们或许会坚持抵抗,但也终会寡不敌众,也总有被耗尽的时候。
现今他没有退路,他一旦失败,许多人将会丧命,何况他现在担负的是整支军队的性命,他无法退缩!
他知道安繁是穷途末路了,即使会失人心还是想利用父亲拖延时间等待大军归都……
在夏军归都之前他绝不能后退半分,必须拿下这座城!
可是父亲……
父亲……
子懿望着安晟,他思索着,可是他清楚他根本无法选择。
许久许久,子懿痛苦的闭上眼睛,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局势,所以他的抉择并不为难。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坚定,他的话说得缓慢沉重而艰难却依然有力:“攻城!”
军阵的鼓声再次由缓到急响起,士兵的呐喊声也越来越响,攻城器械朝射程内移动着。
安繁朝子懿吼道:“好!安子懿,反正朕有平成王陪着,朕生他生!”
安繁怒道:“安晟,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为了权利可以枉顾生父,这种不忠不孝的儿子,你当年怎么就没让他活活烧死在火里!”
沉默许久的安晟突然仰面大笑,嘶哑的笑声像是悲鸣回荡在空旷的荒野上。
第140章
安晟当真觉得可笑。
这一生,狼狈可笑。
子懿努力朝城楼上望去,远远的只能看到父亲的身影。父亲比从前清瘦了许多,或许在天牢里过得并不舒坦,那样的地方又怎会舒坦。子懿轻蹙眉头,深邃的眼眸里是看不尽的哀伤,他没有选择,父亲会明白吗?
父亲会明白的,子懿知道,父亲半生戎马,这样的局势怎会不知。可父亲会原谅他吗?
毕竟他舍弃了父亲。
子懿身后的将士略微犹豫着问道:“懿帅,真的不管王爷吗……”
子懿轻轻阖上双眼没有回答,他是三军主帅,他的命令怎能置疑。
城楼上安繁不悦斥道:“安晟你笑什么!”
安晟望着底下移动的大军,渐渐止了笑。他带着疼爱遥遥凝望子懿的身影,白马戎装,一身凛然。统御三军没有彷徨,没有踯躅,命令果决,安晟心中竟有些自豪。
——这是他的儿子。
沙场征战数十载,他并不是个怕死的人,他也见过了无数生死,不说看惯但也能看淡。
安晟道:“笑你我太贪恋权势舍不得这凡尘俗世,笑这淡薄的皇家血脉,笑你我一生心计却躲不开这样的结局。”
安繁狠狠地掴了安晟一巴掌,安晟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苦笑道:“事到如今已是定局,皇兄你已无筹码,再挣扎也是徒劳。”
安繁微眯着双目盯着安晟好一会,不怒反笑道:“真是你的好儿子,你可有失望?”
安晟反问道:“为何失望?作为一名主帅,他做的没有错。”
安繁继而问道:“作为儿子呢?”
安晟缓缓道:“他亦是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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