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这是原上头一次有了自己在“搞事”的认知。看着坐在对面那个浑身正经,却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他忽然便觉得说不出的感动。
作为四海集团的董事长,秦霍一开始与他合作将音乐推向海外,其实只是看中欧美日韩比之国内回报更加丰厚的唱片市场。后续自己开工作室,和名城打官司,等等等等,在商人的立场而言,都无法给秦霍和四海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推动市场规范化,对四海集团真的只有好处吗?其实未必。只看名城影视就该知道,现如今在市场上怎么样的人才能赚钱。
可对方却没有一句怨言,从来只在沉默之外,毫无保留地提供帮助。
忍不住脸上带出笑容,原上也礼尚往来地伸出手替秦霍整理领带。
车驶过荷枪实弹的岗亭,木助理在副驾驶被盘查得快要吓尿了,打后视镜里一看,原上和秦霍却仿佛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
木助理硬生生把尿给憋了回去,心说你个不争气的!看到了吧,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呢。要不为什么人家能被接见,你只是个小助理呢?
******
穿过漫长的廊道,打开一扇扇大门,茶香从屋里飘散而出,原上看到了茶桌之后两鬓已然斑白的老人。
李民德这个名字,在文化传媒圈中,但凡稍有认知的工作者都不会陌生。原上当然也是这样。
几十年前,就是对方亲手推动扶持了内地娱乐圈的发展,可以说现如今但凡小有底蕴规模的文化产业背后,都有着这位老人不小的功劳。
对这位年纪比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都大的老人,原上打从心里敬畏他,进门后连脚步都放轻了,被带至茶桌前,很认真地问好:“李老师。”
打从看到他进门,李民德那张弥勒佛般威严慈祥的面孔上便牵起了一道浓浓的笑意,他很轻松地朝茶桌对面比了个请:“小友来了?快坐快坐。”
他甚至动手亲自给原上斟了一杯茶,周围几个原本在座的人见状都目光探究地扫了原上几眼。
原上见多了大场面,当然不可能将这种打量当回事,他紧张也只是因为尊敬李民德而已,见李民德态度这样慈善,一颗略有些悬着的心自然便落回了肚里。他也是受过极高尊敬追捧的人,心里清楚坐在李民德这样的位置,未必乐于看到邀请来的客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因此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很自然地落座,饮茶,又开口道谢。
李民德问:“我这茶怎么样?”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一个中年人闻言立刻满脸堆笑:“好茶好茶,出自李老师您的手下,一喝就知道不是凡品。”
其余几人也跟着笑,夸茶好水好手艺好,仿佛喝了那杯茶,灵魂都受到了洗涤似的。
原上只是笑笑:“每到这时,我就可惜自己不懂茶,说不了头头是道。”
在座几个中年人看过来的目光里笑意顿时都复杂了些许,相互对视几眼,都在心中摇头。果然是年轻人,歌唱得再好也不会做人,当着领导的面,竟然连场面话都不会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民德闻言笑容竟变得更真挚了一些,他放下茶盏,靠进沙发里摸着自己同样神似弥勒佛的大肚皮:“哈哈哈哈,我倒是跟小友一样,茶不茶的,其实我也不懂。水是农夫山泉灌装水,茶是秘书给的老家的茶,称不上好茶好水,喝个开心而已。”
原上赞同地点头微笑,另几人脸上却都露出了有点尴尬的神情。
“我这时候不早了,小马小王,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谈吧。”一句逐客令将几个讪笑着的客人送了出去,屋里恢复安静,李民德收起笑容,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直直望着原上的脸,片刻后点头道,“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很好,很好。”
对方猛然正经起来的态度让原上也不自觉将腰板挺直,正有些警惕的当口,一道音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凭空响了起来。
是《change》魔性又快节奏的旋律。
李民德浑身充满压迫感的气质顿时一变,他胖乎乎的身体随着音乐以反常的年轻姿态扭动了几下,才挪过一侧身子,从系得很高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大大的触屏手机。
接通,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他的声音一下子温柔起来:“哦!知道了!放心吧,我肯定不吃垃圾食品?什么?胖?没胖!这次体检医生还说我血脂降了呢!签名儿?行行行,您放心吧……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念叨我了……”
一个老头在对面挂着甜蜜的笑容说着各种小意温存的话是什么感受?
总之原上现在是有点凌乱的。
打了半天的电话,李民德才依依不舍地挂断,将手机又踹回裤兜里,他脸上柔软的笑容变浅了一些。他先是看了原上一眼,然后挪动自己胖乎乎的身体,费力地前倾身体,将茶桌的抽屉打开。
原上眼睁睁看着他从里头拎出一包分享装的黄油奶油味薯片。
以及一沓照片。
照片被递到眼前,李民德笑容中略带威严:“妇女会里的妇女跳舞都喜欢放你的歌,家里的老婆子知道我要见你,非让我跟你要点签名。”
正常,正常。《change》现在可是广场舞神曲。
原上接下来,看着打开薯片开始吃的李民德,一时情感复杂,说不出话来。
“嗯?怎么?”李民德胖乎乎的手指钻进包装袋里,捏出一片薯片,在茶味中略带甜香的气息里非常自然且理直气壮地对上原上的目光,“你也要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要飞升拉!!!
第66章 反撬咱们的人
薯片原上是不会吃的,他更担心李民德的身体。
好在李民德只是略吃了几片,便心满意足地放下袋子,活像是被人克制着难得才能解馋吃零食的小孩。
原上看着他将薯片袋叠好口子用小夹子夹起来未免漏气,又珍惜地放进茶桌脚隐蔽的镂空处,一时失笑,忍不住便想,自己的父母如果还活着,恐怕也到了这样的年纪,也会同他一样老小孩么?
李民德的声音很浑厚,带着老人家积淀了岁月后苍老的味道:“小友和名城影视那场版权官司,打得人尽皆知啊。”
原上一路猜测对方见自己的目的,听到这句开场,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
他望着李民德睿智的眼睛,点了点头:“是。”
李民德知道对方听出了自己的画外音,叹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他做文娱工作的,能力本就有限,又退休已久,影响力大不如前。早些年互联网发展的时候,各大文化产业圈便隐隐有要乱起来的形式,只是那时候互联网和经济挂钩,全国都在加紧建设,互联网扶持项目是重中之重,而普通人民尚且只能满足温饱需求,上头哪儿有余力去关注这种精神道德层面的状况?
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那样的选择不得不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一步错,步步错,又不得不错,眼看着这个错,便从一个小窟窿眼发展到滔天漏洞,谁也无力弥补了。
原上见他只是叹息却不说话,却知道他想要听什么,措了措辞,将自己从得知歌曲被名城影视抄袭,到宋天的回应,直至最后尘埃落定的司法判决一一陈述出来。他语气平静,立场又客观,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却也正因此,让李民德在听到四海集团发布了谴责声明后,社会上随之出现的一系列反响时,感到更加的怅然若失。
哪怕讲到了宋天道歉这样解气的环节,也不见他的情绪变好一点。李民德摇着头,眼睛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自己手里的茶,半晌后才问:“经历过这种遭遇,你又不缺才华,没有想过去国外发展吗?”
“去国外?为什么?钱?名誉?这些东西我现在也有,虽然不多,却也不缺。”原上脸上平静的表情逐渐被阳光而充满希望的笑容取代,“没有哪个产业能是从一开始就被发展完善的,总得有人去扶持去改革。高楼并非一天建成,虽然需要时间,却并非没有可能。建造它的人都离开了,它才真的会失去拔地而起的机会。”
对方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妙的,让人生出希望和活力的魅力,李民德盯着原上的表情,心中原本的无力逐渐被对方话里浓浓的期冀取代。他紧紧地捏着自己袖珍的小紫砂壶,热力钻出壶壁熨烫了手心,就连皮肤上的老人斑和满头花白的发丝也如同生出了无限生机。他望着原上,目光意味深长,语气也耐人寻味:“建造高楼,需要的可不止是时间,而且即便尝试,也不一定能成功。”
高楼建成,势必会遮挡住平地上生活着的人的光源,他们未必都愿意搬迁进楼里,反倒有可能更喜欢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世界。假若你让他们从主流变成了异类,那么对抗和倾轧也会随之而来。
原上这辈子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脸上自信的神情甚至带出了几分傲气来:“可假如我连试都不去尝试,庸庸碌碌过完一生,那等到了您这个年纪,就绝不会有跟您一样精彩的谈资了。”
两人对视片刻,一齐大笑,李民德拍着自己的肚皮道:“说得好!”
紧接着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的一通聊,俩人像是说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实质性的重点都没有谈到,但目送原上离开后,留在原地的李民德却觉得说不出的酣畅淋漓。照顾他身体的老勤务关上门,眼神有些奇异:“您在家和孩子们说三句话都嫌多,今儿聊得可够久的。”
“嗨,那些孩子。”想到自家那几个思维要不幼稚要不功利的孙辈,李民德便不由地想摇头,同原上聊天的时候,除了面孔,他丝毫感觉不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个年轻人。对方成熟的思考方式和丰富的知识积累让气氛一刻也不曾变冷,连带着李民德自己,也被带得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想起原上夸奖他谈资丰厚的话,李民德坐不住了,掏出手机便想找几个老伙伴吹牛,只是还不等拨通电话,老勤务一弯腰,便从茶桌的缝隙里,两只手指夹出了一包还没吃完的蜂蜜黄油味薯片。
“……”老勤务一脸等待解释的表情。
“……”李民德头脑一顿,脸上的表情沉稳无比,滴水不漏,“这是原上带来的,他吃了几口放这,我一口都没碰。”
老勤务微笑。
李民德扯了扯有点往下滑的裤腰,郑重点头:“真的!”
*******
秦霍没能跟着进去,就一直等在外面,见原上被带出来,立马起身,上前两步,又顾忌场合和身边有人,不敢做得太过亲密,只伸手握住原上的双手,目光略带担忧:“怎么样了?说了什么?”
李民德在普通大众眼中没什么存在感,但对于公众在文艺界的人来说却称得上鼎鼎大名。这位老人家退休早,露面少,在各个制作行业里都留下了不少传说。秦霍虽没见过他,却知道他手段雷厉风行,再加上刚才被带到休息室的路上,又偶然遇到了几位被请离后如丧考批的客人,越发担心独自被留在里头的原上。
这些高位者们说话比自己还要拐弯抹角,原上云里雾里,却又似有所感:“说了什么?大概就是,咱们基金会的官司可以开始打了?”
基金会从成立以来,就不断从各个渠道接到各行各业的原创者们的求助,这些诉求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涉及领域又过于纷杂,为此工作室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筛选小组,剔除其中一些碰瓷的、伸手党的、被害妄想的、脑洞过大的,留下的项目,仍旧相当可观。
其中大部分的原创者们甚至整理了非常清晰且具有力度的证据列表,却往往纠缠多年也没能得到满意的回答,当然不会是没有原因的。涉及侵权的对象从一些著名制作人到大企业大集团,毫无例外都比受害者要具有能量,即便是原上背靠四海,也不敢贸然惹上这样多不好对付的对手。
上一场官司的胜利有着诸多侥幸因素,原上工作室终究太小,四百多万的款项投入深不见底的市场,一不小心,恐怕连响都没听到,便会中途夭折。
因此时至今日,基金会虽然横空出世,却连头一次正式的项目都还没成立。
*******
练功房里放着《change》震耳欲聋的旋律,强烈的节奏让江斜每一块肌肉都为之颤抖,直至副歌最高点,他准备跃动出最大的弧度时,音乐却戛然而止,舞室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蹲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江斜烦躁地砸了下底板,转头目光不善地盯着进来的经纪人:“你干嘛?!”
“能换首歌么?音乐放得那么大,我站在门口都能听到,你不怕有人向宋董高密啊?”经纪人一边切歌,一边摇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教训,专辑推迟发,节目减少录,你看看你这个月的通告,再看看前两个月的,跟被冷藏有什么两样?”
江斜冷哼:“嘁。”
原上工作室那个新成立的基金会出现时间如此巧合,任谁都猜测这是针对名城输完官司的后手,加上《change》走红声势浩大,音乐随处可听,现如今公司里可以说是闻原色变,谁都不敢提这个茬。江斜的专辑原本都录好了,也排好了发售的档期,结果被人背后阴了一手,告到上头说他私下在诉讼期间说了公司不好的话,上头一声令下,直接卡了他的活动。切,江斜心想,谁稀罕?
相比自己,他反倒更担心原上,基金会的成立,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就已经足够触痛一些人,近来一些小媒体常看到有人带风向,他在身边也听了几耳朵商场上的情况……
与他同样的,吴晓越也在拼命跳舞。
留长了些许的头发被束发带简单地箍起,汗水将上身的t恤尽数打湿,肢体随着舞室内强烈的音乐摆动,原上从大门的窗户里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很好,很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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