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君知心,意难解(二)

    君知心,意难解(二)

    轩凝平安至承凌寺的消息传回轩国,安陵媴才真正放下心中的沉重,今日承凌寺瀰漫整个山头的雨意,恍似山的哭泣如此悄然无声却霸道的钻入人心,绵绵细雨不停如同连绵不绝的依依不捨,而渺小的人们仅能用尽一生做道别的留念。

    「疏墨哥哥这次好快就要下山了。」

    「呵呵,小瑾捨不得我?」

    「是捨不得的,你下山一次好久才会回来啊!」那圆润不脱稚气的小脸晕着淡粉,略带气馁的模样映入皇甫疏墨眼中只有万分不捨,却只得无奈的安慰着。

    「嗯,是我不对了,此次我会更快回来的,到时我再带底下好玩和好吃的做赔罪可好?」

    「唔,我才不贪吃。你得快快回来啊,到时陪小瑾看这承凌寺满山的槿花!」

    「好,我会陪你看槿花,再替妳摘个几朵。」

    「疏墨哥哥最好了!」承凌寺大门一高一矮的身影在云雾中微晃,却不难看清两人面上的喜悦,远处遥望的老者摩娑手中的佛珠,叹息声微不可闻。

    「无根无垠,无根无恨。情根已深,情恨无垠。」

    这日安陵媴心情大好,便唤巧藇至朝凤殿讨论午宴菜色,除了与几位大家长叙旧外,更是为了即将回宫的小公主庆祝着。

    「巧藇,哀家觉得妳的手艺是越发的好,甚得哀家心。」

    「陛下谬讚,奴婢仅是做好本分,能得您的称讚实为受宠若惊呢!」

    「呵呵,妳同哀家说说今年多大?」

    「回陛下,奴婢今年十八。」

    「十八?哀家的瑾儿再过个两年也该如妳一般水灵了。」

    「陛下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岂能和瑾公主相较呢?」安陵媴一双岁月划过的凤眸如月牙般弦着,喜悦溢于言表。

    「巧藇可是越发老成,以往你在哀家身边时可爱多了。」

    「奴婢是懂事许多,陛下爱女心切,却万万不能做此比较呢。」巧藇感染安陵媴的喜悦,一同回想那多年前为后的安陵媴,以及身旁涉世未深的自己。

    「齐乐参见陛下,何事让姨母如此开怀?」齐乐一身净白衣裳,一支玉簪将墨髮简单盘饰,一抹得意的笑漾在秾纤合度的脸庞,更衬得她仙姿绰约之貌。

    「奴婢参见齐乐郡主。」

    「看来是巧藇让姨母笑得开怀,传说巧藇姑娘才情备至,果真确实。」

    「奴婢谢过郡主,才情备至却是不敢当。」

    巧藇将一张小脸埋个老低,眉眼低垂让人不见情绪,齐乐好似看不到自顾自与安陵媴聊了开。

    「喔?有此一说?」

    「可不是吗?若加以栽培定是不可多得的出色姑娘了!」巧藇对于齐乐一昧的夸讚感到不解,好看的月眉早已搅和一块,只得找个藉口赶紧离开。

    「陛下,奴婢就去吩咐午宴的菜色,便先行离开了。」

    「呵呵,去吧。」

    离开朝凤殿的巧藇略有慌乱,心思全成了一大片愁云惨雾,迈出宫殿时便糊里糊涂的撞上一堵人墙,这还来不及道歉便传来一道如春风的好听声音。

    「在下冒昧姑娘了。」

    「奴婢才是不长眼撞着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巧藇抬首映入一身青衣的儒雅,那带着笑意的眸子竟有几分南宫誉的影子,巧藇突地面上一热,怎幺搞的又想到大将军身上!

    「呵,何来海涵如此严重。姑娘看似要事在身,不叨扰了。」

    「谢过您了。」

    巧藇看着儒雅男子欠身让自己离去,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十足文人雅士,与那身上总有淡淡檀木香的男子相差甚远,怎幺会错视瞧见大将军?甩甩头让自己清醒,念头也随着离去的脚步而去。

    「允大哥?」

    「在下参见齐乐郡主。」

    「呵呵,那方可是遇见巧藇姑娘了?」

    「原来是于姑娘,几年前见过一次却有些淡忘,方才还惊豔宫中有此气质的宫人。」

    「可不是吗,连护国将军都难得动容的女子自是不差的,呵呵。护国将军心结至深,巧藇体贴入微,兴许能解解吧。」齐乐娇笑着,却没错过南宫允眸中稍纵即逝的诧异,哪会放过加油添醋的机会。

    「您所言为真?」

    「允大哥真是,齐乐何时骗过你了?」

    「甚是,郡主走吧,夫子还等着。」

    齐乐不急着跟上南宫允的脚步,狡黠的笑意于嘴角倾瀑而出,南宫誉对自家兄长的敬重不在话下,由南宫允做这临门一脚再好不过。

    「轩凝,上天都要妳不舒心,可别怨我。」

    齐乐脑海浮现那张冷若冰霜、气质绝美的脸庞,嗤之以鼻的不屑随着一声冷哼飘散于空中,只是这方愉悦未上心头,才出了迴廊便见着远处的褚天恒,正背着百里璟言不知去往何处,长睫微敛,齐乐难得流露一丝沉痛,迈起步子跟上南宫允不再望向两人。

    「好无聊啊……臭草包,我来都这幺些日子了,轩国都没趣事吗?」

    「嫌无聊就快滚回去!」

    褚天恒回首瞪向背上的百里璟言,方才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神经坏了,居然和这公主赌马赛,自认长年征战看马的眼光自是不差,却输给了百里璟言随意挑的马匹,这不正给她当马伕!

    「欸,赌是你提的,背我也是你说的,我可有说替你留点面子的。」

    「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才不要追马,你平时没啥娱乐了吗?」

    「狩猎啊。」

    「狩猎?小兔子小狐狸?」

    「谁跟妳小兔子小狐狸,当然是狩些熊啊、鵰啊!亏妳活在大草原啊!」

    褚天恒本就不小的嗓门,此刻更是大声起来,百里璟言倒不以为意的冗自把头靠着褚天恒的背,白白软软的脸颊感受着褚天恒的起伏以及暖意,不自觉勾了嘴角。

    「喔?我哥哥每回都是带些兔子给我。」

    「呿,大爷我六岁便能打头熊回家了,百里璟辰还打兔子啊?」

    「不准说我哥哥坏话,那幺我们去打熊!」百里璟言抬起头来便拍了褚天恒一记,这哥哥自小把她放在手心捧,怎能让人说了去。

    「……妳的脑是被狗啃了吗?说打就打啊?」

    「不管,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你给我办个狩猎让我见识见识!」

    「哼,爷包準吓死妳!」

    「好啊!」

    南宫誉在收到褚天恒自愿替尧国举办送行宴时,仅是微微挑眉,但也如褚天恒所愿待在将府欲与他讨论,手中的书看至一半,门外便有声响,今日将府和平日不同多了几名宫人,但南宫誉于书房之时任何人皆不敢出声打扰,南宫誉放下书卷便迈步向外而去,凌人的寒霜尚未散去,只见巧藇正固执的同宫人说道理。

    「巧藇姑娘,不是小的不让您进,是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可我也是应了褚副将之命前来奉茶,你既不给进也不帮我送茶,这下我待在门外也不得,回头我也是要挨罚的呀!」

    巧藇故作幽怨,那眉目间的苦恼好似煞有其事,看得不远处的南宫誉一身寒气全被暖意给驱散,然而他也不作声,自顾自的欣赏巧藇的另一面。

    「巧藇姑娘……这,小的……」

    「呵呵,不闹了。茶我待会送便是,届时还请你替我送些滚水。」

    「自然、自然。」宫人抹了额间一把冷汗,心中之喜未上心头,一道如雷的声响劈在宫人心尖,让他愣是颤了颤身子。

    「进来。」

    「奴婢参见大将军。」

    「小的、小的请将军恕罪……」巧藇见宫人趴卧在地,头埋得不能再更深的模样便有些愧疚,正要替宫人开脱之时,那宽厚的手掌却向她伸来。

    「我说,进来。」

    「……」

    巧藇双手还托着一木盘的茶具,望着南宫誉伸来的手只得满面通红着,后者则是不多加等待巧藇的回应,冗自拿了她手中的木盘示意她入内。满院的宫人皆诧异的瞅着巧藇、这是在惩罚她方才对宫人的恶趣味吗?

    「奴婢这就进去替将军奉茶……」

    「嗯,其余之人皆出院门等着。」南宫誉转身后浮现一记得逞的笑意,替巧藇放下木盘后又恢复素日的模样阅读方才未完的书册。

    巧藇谨慎的提起滚水冲洗茶具,将未展的茶叶搁置茶壶,动作皆轻而细,却引得南宫誉分心注视巧藇的每道动作,专心致志的巧藇并未发现,将滚水下至茶壶后随即倒入茶盏之中,南宫誉便顺手欲接下那盏茶水。

    「等等!那还不能喝的。」见南宫誉虽有迟疑仍是放下茶盏,巧藇只是温润一笑,耐着性子与南宫誉解释起来。

    「初次沖泡的茶水为洗茶,便是要褪去茶叶中的杂质,才能使得茶水清澈甘醇。」

    「喏,这是第二回的茶,您嚐看看。」

    「嗯,茶色清澈。」巧藇将茶盏递给南宫誉,这回南宫誉则是瞧了眼茶色才饮下,巧藇笑得杏眼微弯,盯着南宫誉手中不曾放下的书册,彷似想起什幺幽幽的开口。

    「是啊,这茶如人一般,初来乍到之时都将上一世的杂质给洗涤乾净,带着如这茶色般的纯净来到世上,经过几次沖泡像是经历人生百态,会清澈、会暗淡、会香醇、会苦涩。」

    南宫誉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泛白,好似触及些什幺的俊眉微拢,却生硬的点了头表示赞同巧藇的言论,看在巧藇眼里却万分心疼,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但,终会回甘。」巧藇缓缓吐出最后想说的话,南宫誉抬眸对上那双清澈无暇,竟觉耀眼的让他无地自容,他明白巧藇藉由诉说茶道其意为何,只是谈何容易。

    「您会丝竹?」南宫誉陷入自身的思绪,并未发现巧藇的目光早被桌案的青翠玉萧吸引,但这声询问竟是将他拖入另个回忆泥沼。

    「嗯,我娘教过些。」

    「唔,真好,我爹书画皆行,就丝竹之乐没沾上半点,我是想学也没得学了。」

    「妳喜欢?」

    「呵呵,喜欢!倘若有机会定是要都好好学过一遍!」南宫誉望着巧藇笑得深邃的脸庞,不禁也感染的忘却一些难受。

    「我教妳。」

    「啊?可是,我没什幺……」

    「没有可是,这幺决定了。」南宫誉拿起书册便不再吭声,目光稍稍飘向一旁的巧藇,虽是一脸难为却掩不住心中之喜,那模样渗入南宫誉心底温润了一片柔软。

    褚天恒自那日答应百里璟言后便忙得没日没夜,这狩猎送客之宴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南宫誉也乐见这样的褚天恒,活动自然也没插手,眼看尧国至轩国也近十日,这敌国情势早已被南宫誉捉摸个大概,就更无心在此,只是算算日子也该迎着轩凝回城了……

    『小皇子、小皇子啊……』

    『轩皓、皓儿,母妃在这啊……起来看看母妃可好?都是妳!轩凝妳这祸国公主!明知皓儿是唯一的皇子,妳还带他去那种地方!妳居心叵测、企图不轨……』

    『我没有、我没有……』

    那滚烫的泪还混着额间的血,脸庞的髒污非但未被泪水洗净,反倒更显狼狈。记忆中小小的人儿还捂着脸,蜷曲在一旁瑟瑟发抖,南宫誉触及不着……

    「南宫?」

    「何事?」南宫誉抚着额,企图掩盖记忆随潮而出的憔悴,也未见褚天恒满头的热汗。

    「大事不好!方才我见着允大哥了!」

    「又如何?这几日张夫子召他进宫,何以为奇?」

    「啧,为了褚默玹、为了你的未来,我定得阻止一桩坏事啊!」

    南宫誉只当褚天恒忙昏头,转身欲想拿下一卷书册,却被褚天恒一个极其诡谲的姿势的挡去。此时褚天恒站得歪扭,一手压制住他拿了一半的书,一手抵着他的肩,痞气尽显让南宫誉止不住青筋浮起。

    「欸!先别急着发火,我这是来告诉你我见着允大哥在尚膳房,与巧藇在一伙!」

    「……」

    烈日当头,巧藇在忙完各宫之膳食后便开始整理一旁花草,一道熟悉却陌生的温和语气打破属于她的宁静,巧藇见来者满面笑意,竟是那日朝凤殿无意撞着之人,几分不好意思上了颜面。

    「又见着姑娘。」

    「那日真不好意思,奴婢撞着公子……」

    「不打紧,只是烈日当头,可和姑娘讨杯茶水?」

    「自然,您等会。」

    南宫允环顾四周,一切皆打理得井然有序,像极南宫誉的宅邸,便在心中对巧藇多了几分好感,后方传来巧藇去而复返的声响,南宫允微敛了眼睫。

    「多谢姑娘。」

    「哪里,这方最不缺的便是茶水了!」巧藇笑得几分明媚,南宫允却是盘算了一番才轻起唇舌。

    「姑娘这茶艺可真好,茶色清澈、气韵缭绕,这茶再浓些怕是无人嚐了。」

    「话可不是如此,品嚐茶韵自在个人,咱们护国将军可就喜欢浓烈些的韵味呢!」

    「喔?是吗……既然嚐了姑娘一杯茶,在下同姑娘说个故事可好?」

    「这可是奴婢佔了便宜呢!」巧藇笑了笑,挑了旁一块乾净的石头坐了下,也替自己斟了茶水等待故事的开头。

    「从前,有一大家名声远播、古传多年,最后当家的娶了名贤才的女子,据说那女子善奇门遁甲之术,是不可多得的能人,但她却甘于做为人妇屈就一生。」

    「嗯,终归于平淡,或许为好?」巧藇看着南宫允投来的视线,将自己的想法顺着故事猜测出来,却得南宫允一笑。

    「若是一生平淡也好,可惜她为人妇多年却未产下一子,这当家自是兴起再娶之念。而后过门的还是大家闺秀,勘说是门当户对,又怎能区于二房之位?那名女子空有贤才却没背景,自是让出夫人之位。」

    「怎幺可以……」巧藇蛾眉紧凑,气恼佔据白皙的脸庞,柔荑早已用力的泛白。

    「这后过门的夫人争气的怀上嫡子,当家更是顾不着那名当年人人争抢的女子了,却不料女子过不久也因一次意外怀上当家的孩子,嫡子之大甚至掩盖住女子生产之日的疼痛,当家竟是一眼也没过去瞧那名女子和孩子。每日便是照看嫡子,甚至多年栽培着希望能继他家业。」

    「可惜嫡子志不在此,纵使没日没夜的栽培也不见起色,当家才想起那被遗忘的孩子。姑娘可要猜猜看,那名孩子最后如何?」

    「死了。」

    一道生冷凌人的声音传来,冻结南宫允与巧藇的对谈,两人同时望向身着墨黑的南宫誉,一身挺拔的身躯衬得英气蓬勃,可那幽黑的眸子却冷得令人心寒,打从心底令人畏寒。巧藇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思绪剎那清晰,明明南宫誉近在呎尺,却远得令巧藇连迈步的勇气都无。

    「南宫允,你该在张夫子那。」

    「呵呵,这茶水也饮尽了,在下谢过姑娘。」在听到眼前文雅之人的名讳后,巧藇刷白脸庞,那刻起她什幺都想明白了。

    南宫允、南宫誉,古传多年大家、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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