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说了幽玉幻境困不了他多久,看这情形,怕是坚持不到天亮……”沈容边絮叨着边将真气渡过去,帮三径松主梳理紊乱的气息。
三径松主不待沈容替他调理完气息,便推开沈容,重新来到香案前,金剑横陈,左手开天划一,黄色符纸上手。金剑划破右手中指,急急书下符文。而后凌空轻点,有血珠一碎数瓣,散射而出,香案上已经息灭的法香再次燃起,烛火噼啪爆响,烛焰也再次明亮起来。
同时院中一隅,一只三足八卦炼丹炉炉顶自动开启,从中飞出一枚通体赤红的卵形玉石。玉石飞至婆娑之树前便凌空旋住,婆娑之树受其感应,无风自动,树内莫名的能量涌用,与三径松主的周身气场竟然形成浑然一体之态。
“怀灵玉!”沈容大惊,“你要使用封魂诀!”
“本想让那小死士临死前少吃点苦头,我也省些气力。最终还是得动用这一招。”感觉到腰身被一双微微颤抖手臂从身后圈住,三径松主没有向以往一样躲开,而是回身给了沈容一个安抚的笑,“放心吧,我还没想将月光死神三魂齐封,那是自不量力。只封其爽灵一魂,不会有事的。”
“只封爽灵,那会如何?”沈容知道此时自己已无法劝阻。
“爽灵,主人快速灵动之反应,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聪明、智慧。爽灵被封,神智受限,短时间内,他会全凭身体本能行事。所以,那小死士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沈容本意是想问三径,施法只封一魂,对三径本身有什么影响。不知道三径是真理解错了,还是故意曲解沈容的问题。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沈容也不便多问,只好时刻警惕,小心护法。
“魂兮魂兮!五谷之不生,
旋入雷渊兮,舍君之梦园。
魂兮魂兮!沉沙于千里,
惟魂是索……”
朗朗上口的歌诀盘桓而起,空蒙而幽远……
百浪银河,南风渡口。
南庭柯现在有点后悔踏过百浪银河了。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穿着暴露,举止轻挑,但显然并不是个只会以色侍人的玩物,也不是个只会训练侍人的调啊教师。她手中那条长达三丈的血红色灵蛇鞭,简直是无孔不入。最让南庭柯气恼的是,自己已经挨了她好几鞭,而且鞭鞭都在……臀部。伤势虽不重,但却足以让南庭一剑失了平常的冷静。
未几,长剑离手,人已被踏在脚下,封住了内力。
“瞧瞧,姐姐刚刚摸了一下小脸,就红成这样。等晚上到了床上,你就不用害羞了。”女人不轻不重地在南庭柯的脸上掐了一把,换来脚下人更用力的挣扎,“哟哟,这么着急,那就在这里解决吧。”
女人说着,甩手两鞭,南庭柯的上衣四分而散,露出坚实的脊背,直看得女人眼露桃花。
南庭柯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双目血红,下唇已经被咬出血来。
“画军,别玩过了。我们的任务是执教大人。”一旁观战的黑衣人中有人说话,正是夜东流。夜东流不轻不重地说着劝阻的话,却一点上前劝阻的意思都没有。这女人问供的手段可一点不比阎摩殿那只老鬼差。
“误不了事的。再退一件,就一件,奴家就饱饱眼福还不成?”女人魅着嗓子佯装求着,手中已经红光暴起。
只听“啪”的一声亮响,灵蛇鞭却并没有落在南庭柯的身上,而是直直的被人拉住。
……
方有寻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全身清爽舒畅,衣物整洁,毫无宿醉后的不适和脏乱。只是……那一夜春梦……亦真亦幻……灵儿……少女清丽的面容再次在脑中浮现,冲着自己莞尔一笑,转身远去,就连背影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一日好饮,一夜春梦,刚刚得知灵儿身死时那种锥心般的悲痛,似乎就这样淡了。方有寻不禁轻笑:笑自己一十八载痴守,对方却早已嫁夫生女;笑自己寻遍大江南北,终得孤坟一址;笑自己当真如此薄凉,一梦释前情……
放下了……吗?此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眼角还挂着泪痕。
帘幕轻挑,少女清灵的嗓音打断了独坐榻边痴笑的人:“方先生醒了。洗把脸吧。”
少女将水盆和布巾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给了方有寻一个明亮的笑容。转身利落地将亭子所有的纱幕挂起。
“欣儿姑娘,有劳了。”方有寻客气地道了谢,稍稍挽起袖口,双手探进温凉的水中。
“没什么。寻月也帮我做了不少事呢。”欣儿又捧来银制的高脚漱口杯和银制的钵盂,服侍方有寻漱口。
“寻月?”他不是在出岫庐吗?方有寻漱口后,拭了拭嘴角。
“嗯,他昨天傍晚就醒了,非要下山来找您。还差点和我家主人打起来……”欣儿就把昨晚她在幽玉华庭看到的经过说给方有寻听,“好在后来误会解开了。他就留下来服侍您,还帮我收拾了凉亭和庭院。”
方有寻越听越觉得不对,三径松主用了障音术,欣儿只见到三径和寻月二人的动作,却听不到他们对话。以寻月的个性,一但发起攻击,即使没有内力,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浮罗殿的死士,出手便是不死不休,又怎么会临阵与对手言和?除非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个协议必定是与自己相关……自己!方有寻这才注意到,自己内息通顺,毫无阻碍,体内那两团浑浊之气早已消失不见。毒,解了!
再次想起昨夜那个荒唐的春梦,前半段是自己与灵儿缠绵交颈,竟尽鱼水之欢,梦中的灵儿从没有过的主动和热情。而后半段,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九幽迷蝶阵中,然后……然后……方有寻觉得头有些痛。
自己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大海深处,不能呼吸,却也没感觉到窒息;张嘴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水声。远远地望见水面上的凉亭里,一个男人近乎凌虐般地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发泄,一次又一次……被压在下面的人一直保持着跪趴的姿势,脸埋在榻上,看不到面容,但却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几次他都几乎无法支撑,却又用手死抠住双腿,维持着大开双腿的跪姿,不让身体倒下……
而自己什么时候彻底失去了意识,方有寻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勉强回忆,只换来印堂和双侧太阳穴越来越强烈的疼痛。
见方有寻面色不太好,欣儿担心的问:“先生不舒服?欣儿在灶上备了些醒酒汤,这就去拿来。”
一手揉着太阳穴,方有寻谢止了欣儿的好意:“不用了,透透气就好。”
“那先生请更衣吧。这是我家主人的新衣,还没上过身呢。”欣儿说着从一旁的托盘里捧来一套宝蓝色镶金坠玉的华丽外氅。
看了看欣儿手中的外氅,方有寻没有接,而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中衣,忽然问道:“里衣是寻月替我换的?”
欣儿被方有寻忽然低沉了的语气吓了一跳。这位方先生更衣还认人不成,想了想道:“应该是吧。他不是您的侍奴吗?我家主人还吩咐今日午时前不可打扰你们……”
这回不用回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家主人呢?”
欣儿摇摇头:“这个,欣儿不知……”
没等欣儿说完,只觉得手中一轻,那件外氅已经不见,同时刚刚还坐在榻上的人也不见了。
……
☆、第三十一章 我要寻月(二)
正午的阳光被百浪银河的河水反射成无数金色的碎片,刺得人睁不开眼。
画军一惊之下,回头观看。这里竟然有人能不声不息来到自己身后,自己却一点也没发现。关键是一旁观战的自己人也无一人发出警告,可见此人身法之快,出现之突然。难道是归去来兮的主人?
当画军看到拉住自己灵蛇鞭的白衣公子时,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竟然就借着来人的拉力,旋身滚进人家的怀里,仰望着来人的脸,认真的说:“这位公子要是早来,奴家绝对不会让那根木头碰奴家一根手指的。”
一边说着情话,一边伸手去摸白衣公子握着自己灵蛇鞭另一端的手。谁知,不但手没摸着,还被对方身上暴起的强大内力弹开,而她留下的无色粉末也同时飘散无踪。
画军一个云中翻落在地上,收回灵蛇鞭:“敢问公子大名?”
“我叫什么不重要。把人放了。不然,一会让你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白衣公子二目如电,手中折扇“唰”地合拢,根本不吃画军这一套。
“诶呀呀,好怕怕!您这是要对奴家动粗吗?”画军扭着嗓子说着小话,灵蛇鞭已经袭向白衣公子。二人错身战在一起。
画军虽然依旧不断用言语调戏着对手,却丝毫不敢小瞧眼前的白衣公子。这白衣公子显然不是南庭柯一个级别的,不但不受画军言语的干扰,而且出手又快又准,毫不留情,大开大合间,招招夹带着浑厚的内力,画军身上带着的那些零碎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二人交手十几个回合下来,画军已经粉面微汗,有些技掘了。一旁观战的夜东流看得清楚,白衣公子的折扇中蕴含了十分高深的刀法。这刀法似乎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没有时间多想,战场上瞬息数变,再不出手,画军就要吃亏了。
沈容本想先制住这个妖魅女人,用来交换南庭柯。主将被擒,就不信你们不放人。却没想到魔教一旁观战的黑衣人中,竟然还有高手,不但以极快的身法插入战圈,还硬接了自己足有七成内力的一掌。
二人借着对掌的反冲力各自退开数步,夜东流还顺手将画军拉了回来。
“东哥,还是你最心疼老妹儿……”画军芳魂初定,立刻向夜东流粘过来,方才要不是夜东流出手,自己必然重伤。
夜东流一把拨开柔若无骨的女人,强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鹰隼般的眸子寸步不让地与沈容对视。输人不能输阵。
眼前之人究竟是谁?竟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归去来兮真是藏龙卧虎。教主集结四大殿主,就是为了破除归去来兮外围的阵法。留守伽叶城的阎摩殿老鬼路途最远,大概还要一天才能到达。今天教主和梵蛇不在,画军叫阵,竟然真的把守阵的家伙给激了出来。原本打算捉了这个守阵的,逼他说出破阵之法,没想到又出来个更厉害的。
“把人放了,今天就此无事。否则……”沈容冷着脸提出条件,“休怪沈某无情。”
沈……他是天下盟的人?怪不得觉得折扇中的刀法眼熟。夜东流还是个普通死士时,曾经因任务与天下盟前任盟主交过手,当时是八人联合作战,那次的任务虽然完成了,不过也付出了四死四伤的代价。所以他对天下盟沈家的望岳刀法十分熟悉。眼前的白衣公子年纪不大,最多不过三十,望岳刀法已经可以脱出刀形,自成一派。不知在沈家是什么地位。
沈容本也没期待魔教能乖乖放人,却也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直接动手。一口软剑突然发难,完全不知道原来收隐于何处,角度刁钻,出手狠戾,内力阴毒霸道。
一边小心应对,沈容一边在脑中搜索关于魔教高层的相关资料……夜东流,浮罗殿殿主,魔教死士尽出他手,随身之器名“缠”,柔钢所铸,善于招后取人性命……
再想到方才使蛇鞭的妖魅女子,十之七八是乾达殿殿主画军。乾达殿专门为教中高层训练侍人和侍从,所以教中人多称其为“侍殿”。一般人或许不知,沈容却是知道,这乾达殿还掌管着魔教八成以上的经营业产,其座下天风堂,更是掌握了北方最大的消息网络。这个女人在魔教内绝对称得上是位高权重。
四大殿殿主已到其二,却不见教主宫九幽……看来归去来兮收留魔教那大魔头,可算是惹祸上身了。一想到三径松主此时正在不惑涧渊调息,沈容就满肚子怨气。
虽然三径松主推说,帮那大魔头只是为取得他身上的天先真气,可沈容就是觉得三径松主对他不一般。刚才还想着要不要发讯息调天下盟的人过来帮忙,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让魔教的人闹一闹也好,这样可以让三径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夜东流不得不承认这个姓沈的内功修为确实在自己之上,招式也是变化多样,刚柔有度,但这并不妨碍他杀人。死士一向是不以内力论输赢的,每一次出手只有生死之分,没有胜负之别,夜东流自是也不例外。
就在他基本上摸清对方招式,准备让出一个弱点,出手取对方性命时,忽然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方圆数丈范围内的地面平地而起,升起足有十几丈高,而周围的景物完全模糊掉,就仿佛两人被困在了一处孤台之上,根本看不清台下景物,也听不到台下人的声音。
阵法!夜东流立刻感受到莫名的压力,胸口隐隐作痛,内息运行受阻严重,一招一式都仿佛重于千斤。反观对方却丝毫不受影响,虎虎的刀风接连贴身而过。夜东流勉力应对,这回可真有点捉襟见肘了。
这阵法明显与自己的功体属性相克,要是教主在就好了,哪怕是梵蛇那家伙也好,至少比自己这个奇门术法的半吊子要强的多。夜东流为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感觉有些可耻。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依赖心理呢?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越活越没出息了?
画军对于地面的变化也是大吃一惊,她很快就发现百浪银河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正午的阳光下,波光熠熠的浪花里,一位华冠金缕,铂带玉装的道者,正对着画军微笑。
“啪”地一声脆响,三丈三的赤红灵蛇鞭毫无预兆地袭向河面之人,却只是激起浪花朵朵。浪中人的笑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影渡之法!”画军脱口而口。
“知道‘影渡之法’,不简单的女人。”浪花中三径松主轻笑,“不用紧张,我只是给他们营造一个比较舒适的比试场地,免受外界干扰罢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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