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医侣》第三章 青涩韶年(8)-秋愁离伤

    第三章 青涩韶年(8)-秋愁离伤

    转瞬半月，秋意渐凉，落叶飘零惆怅意浓，丁香花季早已过去，立在大树下发呆的女孩，宛若一矗雕像。踩过枯叶的窸窣，尹晏特意将脚步放得极轻，让女孩可以察觉有人靠近，但又不过唐突的惊扰。

    「师父答应了！」他声细如丝，柔柔地在她身后出声。

    女孩没有应话，仅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抬头盯着那树。

    「明天让你去送送靳大姊！」嘴角拉起一个温润的笑弧，等她再次转身。

    女孩果然再一次回头，定大了眼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樱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又再抿上。

    他弯起悠然笑意的眉眼，轻声地道：「我想…明天就顺道把兔子带上山，幼兔如今皆已成年，让牠们可以自由自在山林里跑跳，终究是好的！」

    是的，该来的事终将会来，所有该来的事。「嗯！」女孩微微点了点头，仍旧没有太多其余的话。这些日子来，两人之间沉凝的氛围，恰如这一季的萧瑟。

    翌日申时许， 两人先上佝偻山，将那一窝兔子带回原来的大树下。见那小兔时而一蹦一跳，时而停顿下来东张西望，不一会儿工夫，全觅进了草丛里。不捨得又如何，该放手、放下，让小兔子回归到属于牠们的山林，才能真的得到自由。

    是呀！不捨得又如何，他若只当她如妹妹，那幺便该放手、放下，彼此的心也不会如此陷入囹圄的窘境！

    再回到午觞小镇，穆府的管家出来应门，却道二公子和二少奶奶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你们恰恰晚了一步，这不前脚才刚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哪！」

    「管家多谢！」说着，这大男孩竟不管不顾她的一脸诧异，牵起女孩的手道：「走！咱们快去！兴许是还追的上！」

    容暟儿顿时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一只纤手被揣得紧紧，只得下意识地跟上那人的身后，碎步地奔着。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个暖兜，还得一边撩起裙裾，才不会碍着绊了脚。一股暖流由手心传来，双颊呼呼地热起，分不清是羞怯地红绯了，还是奔得喘不过的吁气。

    这一路直到奔出了午觞小镇，终于听见咯噔的马蹄声。一辆黑色马车方踏过清濂溪上的小木桥，两人相视而笑，这才放开了紧握的手，。

    容暟儿拉长了喉咙高声喊着：「靳大姊！靳大姊妳等等我！靳大姊！」

    约莫半响，马车在清廉溪的对岸停了下来，穿着锦缎深衣的少妇从马车上缓身而下。

    两人快步奔过木桥，迎向前去，女孩便嘟起了嘴道：「靳大姊怎走得这幺快！差点儿来不及送妳了！」说着边把手里的暖兜往少妇手里一挪：「我给大姐捏了几个包子，让您在路上饿了吃！」

    少妇手里接过暖兜，微微一笑，握住了女孩的手：「暟儿！谢谢妳了！这一去也不知多少时日能回来，妳也保重了！」

    女孩点点头，嘴边挂着笑，眼眶却红了起来。

    少妇拍拍女孩的手，忽又转头对着大男孩说：「我一直把暟儿当亲妹妹一般，我不在的时候，妳可得好好帮我保护保护她！别让人给欺负了！」

    容暟儿窘着脸，不服气地嗔道：「靳大姊！我早就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做啥让人保护呢？」

    靳家大姊瞇着眼笑起来，似是对着女孩说话，眼神却又晃到了男孩身上：「妳呀！就是太好强了！不把身边的男孩吓跑誓不甘休，这样谁敢娶妳哪！」

    女孩蹙起眉，煞地耳根子又热了：「大姊说甚幺呀？」

    「老实说！我挺喜欢你这小伙子的，但就是…」欲言又止地停了停话，有意无意地瞧了女孩一眼，遂在大男孩耳畔轻声地说：「驴顿了点！」遂又抿嘴笑了起来。

    「好了，暟儿！我该走了！谢谢妳的包子，你俩也都保重啰！」少妇话停，沉默地往远远的午觞小镇一顾，耳边犹然还荡绕着方才穆家老大宅里小澐儿的哭声。

    在与盐官的合约下，做这运盐、卖盐的生意虽然利润极高，但税赋却也课得甚重，头脑精细的靳家大姊还是得多帮帮夫君的忙，不得已方得离开那四岁娃儿，和这熟悉的小镇，心中也是万般不捨。

    马车的布帘拉开，穆家二公子略探了头出来，对着马车外的三人轻轻一个点头。长长一声柔叹音落，少妇转身入了马车。咯噔咯噔马蹄再次响起，黑色的马车遂渐渐淹没于道旁两侧白黄苍苍的芒草中。

    大男孩还在为靳大姊的最后一句话愣怔着，呆若木鸡思忖着那话的意思，女孩却兀自走到溪畔，脱下绣鞋，撩起裙裾，赤足踩进了水里。

    许久没有戏水，那一身丁香色的女孩脸上泛起满心悦笑。轻轻踏过溪底的石砾，搔痒的细砂随着清流刷过她白皙的足背，水略淹过踝，女孩一步一步踩远，低头踢起阵阵水花，裙裾撩得更高了一些些。斜阳泛黄的金光从女孩身后映来，暗影下他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只有足下那雀跃的潋豔水波闪闪地发亮着。

    尹晏恍神般，不知不觉唸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你在叨絮些甚幺呀?晏师兄！」向晚的风里，含杂着女孩如银铃般的笑声。

    他轻轻哼笑了一声，摇着头大声回道：「没有！没事儿！」

    容暟儿忽然跨了大步，提着鞋子，光裸着足便掠过了溪水至对岸。回头喊着道：「晏师兄！你不快点儿走，我可不等你了！」

    跨过木桥，尹晏快步追上女孩身后，听得女孩不甚清晰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你除了医书之外，还把那本也看了。那『诗经』…是靳大姊前些日子送我的…」

    大男孩有些讪然地低下了头，脚步渐慢。女孩却倏地回首，眼揪着他，然后低身将鞋子穿上，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倘若有一天你要离开这药舖子，我不会拦你，但…」语暂歇，女孩微微凝起眉，半响，遂一字一字缓缓地唸着：「我也不想去送你，你只消安安静静地离开便是。」撇下了两侧唇角，一个轻风般地迴身，遂潇洒地大步往前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