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第一章 反差04

    第一章　反差04

    某日的下午两点，课程早早结束，原本打算和candy及柚子到旧教室继续练琴，但早上爸捎来一通电话，说是希望我今天早点回家，晚上陪他们两老共进晚餐，从他的语气听来，今天似乎是个重要的日子，但一时半刻却也没什幺印象。

    钥匙才刚插入孔内，转动几下后我进门，妈正拿着两件礼服，在立身镜前仔细比对，看样子是在犹豫等等该穿什幺出门。

    从镜中她也瞥见了我，转过头来一脸喜色，「妳回来的刚好，帮妈看看是杏色适合，还是紫色呀？」

    我定眼一瞧，其实两件衣服没什幺太大的差别，忍不住好奇，「今天是什幺场合？看妳选衣服这幺不果断。」

    「我和妳妈的结婚纪念日。」回答我的是沉稳有力的嗓音，爸正乔着领带，从卧室不疾不徐走出来，脸上漾着笑容。

    「是呀。」妈附和，她轻抚我的头，「来到这里以后，就很想多找机会和女儿吃饭呢。」

    我们来到一家名为「日出」的高级餐厅，这是一个分散在北中南的连锁店家，虽然分店数不多，历年来的收益却相当可观。

    日出的主要特色不在于高品质的服务、食指大动的美食，而是它轻鬆写意又高贵的气氛，由于日出物价较一般餐厅高上许多，来到这里的几乎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预约制度使得日出即使每逢週休二日，人数也是在一定範围内，完全不同于夜店和酒吧的嘈杂。

    「这间台中分店可以说是开创了先例。」当车子驶进地下室时，父亲突然这幺说。

    「为了讲究高贵的氛围，台北的日出店都是邀请有名的乐队驻唱，不过，去年成立台中店的时候，资金方面出现纰漏，加上双方没有达到共识，一度还差点破局呢！后来僵持许久，最后交给几个大学生组合来担任演奏。」

    「大学生？大学生在这种地方表演耶。」我惊呼，回忆起从前在台北总店吃饭时的种种经验，我忍不住把那些老练成熟的市立乐队，换成年轻人的组合，仍觉得像齣格格不入的闹剧。

    见我一脸不解，父亲笑道，「一开始我也是很反对，毕竟这里又不是夜店，而是高档餐厅，虽然没什幺偏见，但总觉得由大学生接手有点草率。」

    「后来呢？」

    「之后呀……说是幸运吧？最初我们只打算试用一个月，但可能是我们太小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他们虽然学历平平，对工作的态度却相当积极，音乐能力无庸置疑，也常跳脱制式的思维去準备演出，那个月的迴响远远超乎预期，收到很多正面评价，营收还一度和总店不分轩轾呢。」

    看着父亲脸上流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我暗自在心中啧啧称奇。

    没多久，我跟着爸妈一起走下车，才一进店门，就有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上前热情招呼。

    「颜总裁，欢迎。」趁他笑容可掬的空档，我在后头仔细观察了这男生的五官，除了头髮多处挑染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有好多耳环，刺眼的简直无法直视。

    「阿健，好久不见。」似乎是见到熟人，父亲对他绽出和蔼的笑容，甚至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叫做阿健的男孩也再次点头致意，接着带领我们到座位。

    「今天是总裁和夫人的结婚纪念日，我们特别将中间的贵宾席留给您和夫人。」

    「客气什幺呀，实在是……」母亲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拖，但脸上仍是堆着惊喜的笑容，看起来非常满意今天的安排。

    「一直以来，谢谢颜总裁和其他老闆们对于我们的厚爱，如果不是你们，也不会有今天的日出了，小的在此代表日出全体员工，预祝你们今天有个美好的夜晚。」

    阿健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爸见状连忙开口，「好了好了，这种小事何必？我们才该说谢谢呢。」

    身旁的母亲同样点头，阿健将菜单分别递给我们之后便先行离去。我一坐下来便盯着四处瞧，大概因为今天比较早来，加上又是平日的缘故，店里的确没什幺人潮，只有角落有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块罢了。

    「那个阿健……是这里的服务生吗？」我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父亲。

    「他是我一个工作伙伴的小儿子。」父亲笑着娓娓道来，「阿健从小就不喜欢读书，高中只上了一间后段学校勉强混个文凭，家里因为课业闹过很多次家庭革命，蔡老闆到后来才逐渐接受他不是读书料的这件事，于是换个念头，要他出来独当一面，早点在社会打滚有些经验，就问他对于餐饮管理有没有兴趣，误打误撞就来日出上班了。」

    满意之余，父亲的语气还带有引以为傲，「虽然阿健读书的确不如他哥哥优秀，不过自从出来工作之后他倒也没让他父亲失望过，还算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孩子。」

    我的目光不自觉飘向正在吧台前不停穿梭的阿健，他正发挥极致的效率下达指令，努力工作的他就像左耳垂的钻石耳环一样耀眼，我不自觉环视其他服务生，开始臆测着在这里工作的每个人，背后也许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和故事。

    随着夜色降临，在时光的推移之下，店里开始热闹了些。

    约莫到了七点半，当服务生送走沙拉，端来玉米浓汤时，我看见阿健站上前方的舞台，他台风稳健拿起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各位贵宾，感谢你们今晚的莅临。首先，今天是我们日出的大股东──颜政达总裁和他的夫人结婚二十二週年纪念，让我们给予最诚挚的掌声，祝福他们永浴爱河、白头偕老。」

    话一说完，四面八方爆出热烈的掌声，父亲和母亲一同站起身，点头表示谢意，坐在椅子上的我，也不自觉被这幸福洋溢的气氛感染，跟着拍起手。

    「为了庆祝这幺美好的一天，乐团也希望今天跟着大家一起走深情温馨路线。爱不是奇蹟，而是幸运的结合，只要我们愿意继续信仰，每个人都可以遇到自己能够紧握的那双手。让我们欢迎第一首歌──因为爱情。」

    阿健放下麦克风，走到了吧台继续忙碌，原本在他身后的红色布幕此刻缓缓拉起，黑暗中，吉他手缓缓拨动琴弦，为这首歌开启了轻柔的前奏。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在爱着你

    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

    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

    虽然会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

    前奏是男女各自独唱，此刻舞台前还是一片漆黑，只听得见男女那贯穿到心脏的好歌喉，光是这样，就足够引起台下的骚动，少数人跟着音乐的旋律举起手左右摇摆，还有些人哼起歌词，而我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只是坐在位置上静静的打拍子。

    因为爱情 不会轻易悲伤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因为爱情 简单的生长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到了副歌对唱的部分，前面的灯光一亮，整个乐团映入大家的眼前，台下多了些欢呼声，也多了些摇摆，只有我，包含了惊讶的成分在里头，我甚至忘了继续拍手。

    因为爱情 怎幺会有沧桑

    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因为爱情 在那个地方

    依然还有人在那裏游蕩人来人往

    〈因为爱情〉词、曲：小柯

    那个男主唱，正是廖子飞。

    等到歌曲都已经告一段落，我仍然久久不能回神，只是错愕盯着台上的他。

    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在学校神秘又沉默寡言的同学甲，而是一个活跃在知名餐厅的舞台上的主唱，他眼底流露的尽是专注，和平常相比，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演出结束，台下纷纷鼓掌，阿健不知道什幺时候从吧檯又回到台上，只见他突然拿起麦克风，「接下来，我们要请我们这位小宥嘉带来的经典情歌──《我只在乎你》，希望在场所有人都和颜夫妇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

    还没会意到他口中的小宥嘉是谁，就发现琴声已下，廖子飞则是从容不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陶醉在优美的前奏音乐里。

    接下来，全场倏地安静，只剩下他的歌声缭绕在整个餐厅…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幺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丝丝情意

    〈我只在乎你〉词：愼芝 / 曲：三木 / 演唱：邓丽君

    邓丽君的这首老歌，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但廖子飞的歌声确实震撼了我的耳，也同样震入我的心。不少观众彷彿情绪受到共鸣，默契一致跟着音乐热烈打拍子，我甚至瞥见一位中年妇女无声的哭泣，不停用手帕胡乱擦去溢出眼眶的热泪。

    才正要将视线转回舞台时，双颊有股凉意拂过，我下意识用手捧着脸，才发现眼泪悄悄划过的痕迹。

    没想到在无形之中，我竟也因为廖子飞的歌声而动容……

    这首歌结束之后，接下来由女主唱带来两首梁静茹的成名曲，廖子飞没有再拿起麦克风，而是专心在一旁弹钢琴伴奏。女孩温柔的嗓音虽然动人，目光却还是无法控制的飘向着廖子飞，脑海里甚至莫名其妙想起和廖子飞第一次相见时，他在草原上弹着《红豆》这首歌的专注神情。

    走神的思绪一直到中场休息时，才终于被掌声打断，我就这幺眼睁睁目送着他们走进后台。

    该上前说些什幺才对。

    我转向父亲，随口向他搪塞了几句，告诉他我非常喜欢女歌手的嗓音，希望能让我到后台认识她。

    情绪还飘在云端的父亲听了听，不疑有他，马上招手向阿健示意，只见两人窃窃私语了几句，阿健便转而对我露出礼貌的微笑，「走吧小姐。」我便在他的带领下离开座位。

    走到一半时，我拉拉阿健的衣角，怯生生在他后面低语，「不好意思，其实……我是要找男主唱。」

    前方的阿健突然停下脚步，好奇盯着我瞧，「男主唱？」

    「那位男主唱廖子飞，是我的大学同学，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我才说要找女生。」

    「我懂了。」阿健微微弯起嘴角，「蛮聪明的喔。」

    还来不及搞清楚聪明何在，摸黑的路也正好走到尽头，阿健打开了某扇门，白色的日光灯无预警朝我袭来，让我顿时反应不来，只听见阿健吆喝，「廖子飞，你还说不会有同学来这边吃饭，你看……」

    映入眼帘的是五个人正坐在圆桌吃着便当，当阿健话中的那位主角看见来者是我时，表情是我刚才在台下发现他时相同程度的错愕。

    「这是小飞的大学同学？」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位贝斯手，虽然他的身高瘦小，皮肤黝黑，但有一双非常电人的双眼皮大眼睛，乍看之下倒有种原住民的韵味。

    「她是颜政达夫妇的千金女儿，算是今天我们庆祝的主角之一。」阿健解释，除了廖子飞以外的人，在听见这句话之后，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酷喔，小飞都不跟我说你们系上有没有正妹，有吗、有吗？」

    「我们小飞在学校有没有很受欢迎呀？妳看看他，眼睛电人、鼻子高挺、身高一级棒，而且还长的很像林宥嘉，妳有没有发现？」

    「同学，我知道日出是有钱人来的地方，不过，偶尔也是可以多带朋友来呀，来这里的都是中年人，工作久了，我们的眼睛偶尔也是想吃吃冰淇淋呦。」

    诧异的表情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接下来，除了廖子飞和那位女主唱，其他三个团员纷纷凑向我，一口气飞来好多问题和寒暄，我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呆愣的点头应答。

    没想到才回答到一半，右手突然被强力扯住，廖子飞拉起我的手臂，带我一同离开那些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