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不谈情》第四章 转折05

    第四章　转折05

    到了日出后，阿健要我别急着去换制服，要我先到休息室集合，只说他有事要宣布。

    进去后，发现其他人似乎都抵达一段时间了，除了廖子飞趴在桌上补眠以外，小白等人都在座位上互相嘻闹。

    「跨年要来了！我们31号结束后也去庆祝一下吧。」跟在我后头的阿健找张椅子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喜孜孜的提议。

    这就是他要宣布的事情吗？看到阿健此刻像孩子般的兴奋模样，我不自觉笑了。

    「好啊！就等你这句！」爱热闹的宏恩首先附议。

    「不过要去哪呀？我不太想参加人挤人的跨年活动……」小白提出意见。

    「我想到了！孙蔓的爸爸不是有一间爷爷名下的房子，我们高中常去的那栋别墅呀！我们当天就在那边啤酒配烧烤如何？」

    我没去过宏恩口中所叙述的大房子，不过从他眼睛发亮的神情，以及迫不及待的语气来推测，应该是个适合开派对的地方吧？猜想的同时，我也不自觉把目光停驻在孙蔓身上。

    不过，相比于宏恩满心期待的样子，孙蔓本人的表情……该怎幺说呢？像是尴尬也像是为难，更像顾忌着什幺而没有清楚表态，印象中的孙蔓总是活泼却又不失美丽，这样彆扭的表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去那边也要顾及附近邻居，别忘了我们以前还被抗议好多次。」尚未发表意见的廖子飞终于出声，但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其他原因，他的口气听来闷闷的。

    他话一说完，气氛就陷入诡异的沉默，环顾大伙的同时，我无意间捕捉到其他人四目相接的複杂神情。

    怎幺回事？

    「不然……来我家如何？」思索了好一阵子，我决定打破沉默，替现阶段的窘境解围，果不其然，大家的注意力果真顺利转移。

    「这样……不会影响到伯父伯母吗？」好几秒后，玺哥首先开口提问。

    此话一出，斜躺在椅子上放鬆的阿健没说话，我却感觉到他投来的那道目光，像是同样屏息以待我的回答。

    而另外一个知道父亲病情，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的廖子飞，也稍微抬起头，淡淡瞥了我一眼。

    「他们啊……早就有所安排了，所以不用考虑太多啦！客房够大，容纳得了大家，我们家也有顶楼，可以在上面聊天，别的地方放的烟火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视野很好喔！」

    「颜采婷都这样诚挚邀请了，不然今年就去她家跨年怎幺样？」宏恩再次炒热气氛，兴奋拍着阿健，阿健表示只要我不介意，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见其他人没别的意见，讨论正式告一段落，阿健要我们赶紧换衣服，準备上工。

    在话题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马上回归到原本的忙碌，只除了孙蔓停驻在廖子飞身上、那久久不移的目光，以及忽然变回学校那个模样的廖子飞……

    看似微不足道的两件事，却让我留心了好几久，思绪迟迟不能回归。

    回程的路途中，我和小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来到台中前的生活，还有他高中的种种趣事，车里播放的是舒服的轻音乐，很符合下班后需要放鬆的此刻。

    听到小白提起廖子飞，我突然想起今天行为有些脱节的他，若是平常在学校看他今天这样，或许我早就见怪不怪，可这里是日出，有他最爱的音乐和伙伴，如此沉默寡言还是第一次。

    再想到孙蔓，她炯炯有神，视线却跟着廖子飞一起走的那双眼眸，也同时间映入我脑海……

    他们两人究竟是什幺关係？

    「小白，你们跟阿健、廖子飞他们，是高中同学啊？」我随口问起。

    「说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完全正确啦，那时候我跟玺哥、还有宏恩都是观光科，阿健跟小飞是资料处理，孙蔓则是唸应外的，之所以彼此会认识，甚至要好到现在，是因为我们都是热音社的社员。」

    「热音社？」我莞尔，「好一个让人不意外的原因。」

    「是啊，就像五月天一样。」见我忍不住笑出声，他倒也幽默了起来。「在这里上班了一段时间，我还是会不自觉想起以前高中的点点滴滴，真的好怀念，那些日子明明才过了三五年，却觉得一切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五个人彼此认识五年，友谊还这幺牢固，我相信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你们都能够创造更多的回忆，未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都能再细细回味。」我淡淡一笑。

    「五个人啊……」小白稍稍仰起头，像是在思考什幺事一样，「其实我们并不是每个人一开始就这幺熟稔的。」

    「什幺意思？」

    「我们五人之间，并不是都到高中才认识，五年这时间只是最起码。」

    「咦？」我更加好奇。

    「小飞和阿健唸同一个国中，当时他们交情很差，妳能想像吗？他们还打过架耶。」

    「打架？」看他们现在如同换帖兄弟的模样，小白的话让我有些冲击，「怎幺会？」

    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吗？

    「他们两人的家境妳略知一二，妳应该也知道，小飞以前对有钱人可是很不爽的，加上阿健那时候和家里关係就时好时坏，国中男生叛逆期嘛，最喜欢动手不动脑，打架这种事，应该也就不难联想了吧。」

    『只是以前有认识跟妳类似的人，在和小飞变成朋友前，也曾交恶过一段时间。』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阿健曾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那个人指的就是他自己吗？

    「所以在你们里面，阿健跟廖子飞认识最久？」回过神来，我又问。

    「不是喔，最久的是小飞跟孙蔓，他们是青梅竹马。」小白顿了一下，「这样算一算……那两个人已经认识快十五年了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使我一愣。

    「而且高中一开始，小飞也不是自动自发来到热音社，是孙蔓很喜欢唱歌，她知道小飞其实挺喜欢音乐的，所以硬拉着他一起加入，阿健会进社团也算是她的功劳。」他顿了一下，「他们三个从一上高中就形影不离呢。」

    小白又继续说了些热音社的其他往事，我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叙述，可却好像……什幺都没听进去脑子里。

    孙蔓和廖子飞，原来认识了这幺久……

    青梅竹马……

    发现我沉默许久，小白还以为我身体忽然不舒服，「怎幺啦，表情变那幺奇怪？」

    「没什幺啦，只是觉得缘分很奇妙，而且很意外他们两个人是这个关係，平常都没听你们提到，也都没看出来。」

    他听了，眼神转而专注于前面的路程，没再说些什幺，只是一同附议，「是啊，其实我也早就习惯大家是一体，要不是今天妳问起，我平常也不会刻意去想这些。」

    隔天早上，我先和爸妈报备关于跨年夜邀请阿健他们到家里作客兼庆祝的消息，妈听了没表示意见，只叮嘱我不要招待不周。我说当天晚上的班表已经取消，傍晚会先到医院照顾爸，大概十点多，阿健会来医院一趟再载我回家。

    下课钟响，柚子说想去旧教室找candy一起练琴，就在和她前往的路程中，一个不太明显、却几分熟悉的身影令我忍不住侧目，到旧教室后没多久，我又折回走廊转角，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人。

    廖子飞独自倚在楼梯口的栏杆，静静凝望着天空。

    顺着他的视线一同仰起头的当下，却涌上奇怪的错觉，远方的苍穹万里无云，但眼前的他却心事重重、乌云密布，虽然在学校其他同学的眼中，他的确就是个带着神秘感，而且有些孤僻的少年，但认识他一段时间，看过他在日出的个性之后，反而对于他在学校的面貌越来越不习惯。

    我不只一次纳闷，为什幺这里总是无法打动他的心，始终抑郁寡欢？

    『一件不喜欢的事情，和喜欢的人做了以后，也能勉强变成一件好事；但一件喜欢的事情，和不喜欢的人做了以后，妳还会像当初一样程度的认定那是好事吗？』

    倏地，脑中清晰浮现阿健那天在车上说的话。

    宏恩也曾说过，是因为人的问题，所以廖子飞才会有不同的面貌。

    是因为在日出有他喜欢的人吗？那个让他微笑的人……是孙蔓吗？

    得出这个没有获得证实、纯属自己胡乱瞎想的推测后，凝视着他的背影，觉得心好像被谁紧紧掐住，莫名其妙难受了起来，却什幺话都说不出口。

    深呼吸，我告诉自己别想太多，这一切都只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用短短几秒缓了缓情绪后，我以最自然的口气叫了他。

    「妳怎幺在这？」廖子飞回头，似乎有点意外。

    「柚子跟candy想去后面那间旧教室练琴，陪她们来的。」我解释后接着反问：「你呢？」

    听我这样说，他只是轻浅的笑，摇摇头，「没什幺。」

    「今天不赶着去上班？」

    廖子飞看了看錶，「现在才三点半，不急。」

    「对了，跨年夜那天我不会去上班，会先待在医院照顾我爸，等到十点多的时候大家再到我家会合。」

    「妳一个人要从医院回家？」

    我摇头，「阿健会来找我，他父亲是我爸企业上的伙伴，所以我家里最近发生的事，他也知道个大概。」

    「有人载就好。」他不知何故的笑了，这瞬间的表情意外的被我捕捉到。

    「笑什幺？笑得这幺邪恶。」

    「哪里邪恶啊，只是替妳感到放心而已。」

    「什幺意思？」

    「不认识妳的时候，认定妳就是电视里那种千金小姐，想不到久了以后，反倒觉得妳像个令人难以放心的小孩子。」他忽然发自肺腑说着。

    而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幺认真的话，一时之间语塞无法回应。

    同样在我眼中，当廖子飞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时，他就像一张不曾受过玷汙的白纸，如同天真烂漫、不曾受过伤的孩子……

    「妳父亲应该给妳很多自由吧，所以妳才能跟大家都混得这幺和谐，不至于变得势利眼。」他望着天空，莫名的有感而发，「妳爸是个好人。」

    「他对我的确好的没话说。」我随他的视线探头向上看，微风徐徐拂来，也把天空的蓝渲染到我的脸上，原本轻鬆的心情，突然多了些惆怅，「但多年来的自由，也会有终止的一天。」

    「嗯？」听到我的喃喃自语，他忍不住瞧了我一眼，面露疑惑，「这话是什幺意思？」

    我看着廖子飞，思忖着这桩心事究竟是要继续视若无睹，还是找个人倾诉？

    关于父亲丢给我的选择题，除了那天问了阿健的意见，就再也没跟谁讨论这件事。

    半晌，我开口问，「如果你是一个企业世家的后代，有一天，你爸给你两个选项，一、捨弃自己的兴趣，接管他的公司。二、未来娶一个他指定的人选，两者之间一定要选的话，你怎幺看？」

    廖子飞先是愣了一下，但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他果断和阿健选了同个答案。

    「你怎幺完全没什幺考虑，而且这幺确切笃定？」

    「因为这就是我的亲身经历呀，还有什幺好想的？」

    「什幺意思？」

    他淡淡一笑，「在妳看来，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是音乐没错，但是我在日出，也是要做一些工读生该做的事啊，像是洗碗、倒垃圾……这些，除了这个以外，我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接形形色色的工读和打杂，所以并不是一开始就能随心所欲的唱歌、玩音乐，六七年以来，我也并不是一直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我还是得全力以赴去做，因为别无选择。」

    原先的出发点只是想参考他的意见，想不到在听完廖子飞的经历后，却让我不自觉涌上一阵惭愧。

    「抱歉，我好像立场有点偏了，明明是要以企业家二代的角度去思考的……」见我沉默，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幺，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没关係，你说的这些，倒是让我想了不少。」

    他忽然关切，「怎幺会这样问？家里应该没发生什幺事吧？」

    我望着他，轻吁一口气，下了好大一番决心，才终于把盘旋一整晚的想法娓娓道出……

    「没有意外的话，我可能会转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