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钟》独钟分节阅读15

    此时的唐桥渊正陪着方素在院里树下乘凉,白萍独身一人缓步穿过花园,待远远瞧见院墙外的守院仆从时,愉快地顺下眉目。

    白萍把秦眉莞的憔悴模样想象了几遍,愈想愈深,甚至记起了数年来这女人趾高气扬欺负唐府侍女的每一件小事,感慨着真是因果不爽。这回秦眉莞做下了唐桥渊绝不可能再容忍的事情,恐怕就是在这府里“做客”的最后一回了,此后一生都不用再看见她,白萍光是想想就觉得喜庆。

    而赶她离开之前还能把她这么关上几天,实在是大出了一口恶气……

    白萍无声浅笑,已行至翡院门口。

    正欲踏足进去时,骤然被从里跑出的侍女撞个满怀,白萍往后颠了两步,迎面而来的侍女慌张地福身敬她,开口不是抱歉,而是急切讲道:“白萍姑娘!表小姐方才在房中自缢,当真不能再关着了!”

    白萍稍稍一愣,眉梢微动,尚还显得平静,问道:“人死了吗?”

    “表小姐暂且无恙,姑娘们抱着腿,还没让她踢翻凳子……”

    “那就死不了,”白萍了然,心知秦眉莞不过是做戏而已,倒也不着急了,吩咐道,“我去告诉庄主,你们再拖她一会儿,拖不住就让她吊吧。”

    “啊?这……”侍女心有余悸,紧张看着她。

    白萍瞥她一眼:“她要真舍得寻死,我就把头摘下来,搁这院里放着陪她。”

    侍女怔怔点头。

    院里寝房传出隐隐吵闹,白萍转身,施施然回去。

    而主院中正是另一番景象。

    唐桥渊倚树而坐,借着树荫乘凉,手臂半揽着方素,兴致颇好地念谜题给他听:“十日十月。”

    方素想了想,试着答道:“‘朝’?朝朝暮暮。”

    唐桥渊轻笑颔首,又问一题:“日出映西湖。”

    这一回方素轻易想不起来,摊开左手在手心上写写画画,思索良久依然难寻头绪,只好对这人摇摇头道:“好难……”

    唐桥渊温和顺眉,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仔细写罢,说道:“是一个‘泱’字。”

    “为什么?”方素手心微痒,浅笑问他。

    这人正要回答,余光便瞟到入院而来的姑娘,于是亲一亲方素手指,笑道:“等下给你讲。”

    方素抿唇颔首。

    不远处白萍渐渐走近,施一施礼,有些欲言又止,不知此事不让方素知道是否更好。正犹豫着,唐桥渊却看着她的神色主动问道:“发生了何事?”

    “是表小姐的事。”白萍回道,话落见唐桥渊没有要瞒方素的意思,只是露出恍然记起那人的表情,便不再思虑,又说,“在房里闹着上吊自缢呢。”

    唐桥渊扬眉,竟问出了与她相似之话:“死了没?”

    白萍柔柔勾起唇角,摇头道:“还没有。”

    “那我去瞧瞧。”唐桥渊说着,手臂放开方素站起身来。

    方素听得面上惊讶,见状与他一道起身,本想要跟去看看,却被这人止住。

    “留下来等我便好。”唐桥渊摸摸他耳垂子,不是很想让他跟着同去——方才自己虽说的轻松,但其实格外清楚地记得,秦眉莞是个多么麻烦的女人。

    所幸方素一贯乖顺,听他此话并不追问为何,点点头答应。

    唐桥渊瞧得欣然,近几日相处,越发忍不住想要与他亲近,从前的记忆始终是留在脑里的,重重叠叠,分不清哪一份意更真……

    “‘湖’字西边是水,以水换日,所以是‘泱’字。”这人低笑,突然解释起那会儿的谜题。

    方素抬眼,唐桥渊收回轻捏在他耳垂上的手道:“等我回来。”

    语气温柔,方素心中融融发暖,弯眸点头。

    唐桥渊又看他片刻,罢了转身离开,与白萍一同去往翡院。

    院中寝房内已不再传出吵闹声,白萍在门外止步不前,守礼候着,唐桥渊独自推门进去,霎时便蹙起了眉头。

    内里一片狼藉,分毫看不出是一位小姐的寝房,满地皆是碎帛碎瓷,连书架也翻倒在地,夸张得如同历经了一场浩劫。

    秦眉莞疲惫坐在床边,几名侍女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见唐桥渊终于赶来,忙向他施礼问安。

    唐桥渊摆手让她们出去,行到桌旁拾起横倒的圆凳,悠然坐下,随后往桌上一看,满目空荡荡的,连一个完整的茶杯茶壶也寻不到,开口向床边人问道:“把瓷杯都摔了,你怎么喝水?”

    秦眉莞盯着他看了许久,这几日没有好好进食,憔悴又消瘦,好半晌才哼笑道:“表哥还顾我死活吗?”

    “这么说,你便顾我安危了?”唐桥渊淡然反讽,语意直指“独钟”情毒,毫不避讳道,“你下毒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可能会死?”

    秦眉莞听得直笑,罢了点头回道:“想过。”她迎着这人了无情绪的眼神,又说,“我当然想过……我想,你若依然不能喜欢我,倒不如死了好……可事到如今,你不还没死吗?我若真能狠心要你性命,如何能轻易给你解药?”

    唐桥渊听她强词多理,但管低笑。

    “都说姑娘家矜持内敛,脸皮也薄,你怎么就如此不同,我从最初便冷待于你,可你为何就是不肯死心?”

    “因为你不该冷待我的,”秦眉莞面上从容挂不住,忽而委屈说道,“小时候你那样疼我,凭什么就不会喜欢我呢?”

    “你若要听实话,我也不是不愿意讲,”唐桥渊听她提起幼年时的事情,坦诚回道,“幼年体贴对你,是因为身为兄长责无旁贷,除却兄妹情别无其他。除此之外,更因我时刻念着表舅恩情,所以予以回报,但从懵懂年纪开始,你那蛮横娇纵的性子,我就实在没喜欢过。”

    秦眉莞面色苍白,听到后面愈发露出自嘲笑容。

    其实这些原因她不是没有猜到过,但自己知道与听这人亲口说出来的确太过不同,如今入耳不会觉得可笑,只会觉得残忍。

    “就因如此,你便看都不来看看我吗?这一回来到麟州,你不许我去主院便罢了,更教我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跟你说上话……倘若我不寻死,你是否还不会来?”

    “或许吧,”唐桥渊点头,时至此刻已对她不留分毫兄妹情义,冷漠回道,“毕竟你若不寻死,我都忘了你在这里。”

    “唐桥渊!”秦眉莞彻底崩溃,说起话来再无理性,“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别人都说我才貌双绝,整个麟州城里,有什么人比我更好?!”

    “方素就比你好。”唐桥渊只怕惹不急她一般,似笑非笑地否定她的话。

    然而话一道出,秦眉莞反而安静下来了。她看了这人半晌,笑道:“我就知道,哪怕解了情毒,你还是喜欢他……他真是白白捡了一个好机会。”

    “也不尽然,”唐桥渊想了想又道,“倘若没有情毒一事,就看我能否遇见他了,如果遇着了,该喜欢的,我还是会喜欢。”

    “为什么?”秦眉莞极不甘心,“我努力十余年都不能让你动心,难不成换作别的人,你却看一眼就能喜欢?”

    “没有为什么,何必什么事都要问个究竟。两个人在一起讲的是两情相悦,本来就不该强求。你若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彼此烦扰这么多年了。”

    “是吗……”秦眉莞轻笑看着他,“可我偏就不讲道理,你越是不愿我就越要缠着你。”

    “不可理喻。”

    “表哥现在才知道我不可理喻吗?”秦眉莞不再试图与他说些动情的话,只余下满腹泰然,笑了两声,忽然换了表情,幽幽讲道,“表哥,你可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曾养过一只兔儿,白白嫩嫩的,被你天天抱在怀里……”

    唐桥渊神色微微一变。

    “你那时可喜欢了……于是我便割了它的耳朵,戳瞎它的双眼,砍下四肢丢进花园湖里……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小东西。”

    唐桥渊胸膛狂跳,强烈不安涌入脑中,倏然站起身来,急于赶回主院。方走了两步,又听身后那阴森森的声音笑道:“来不及了……我给过他活命的机会,但只要你接他回府,只要你离开他半步,你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你疯了吗?!”唐桥渊怒不可遏,转身几步走向她,狠狠一掌掐住她的喉咙,“不许动方素!”

    “晚了……”秦眉莞死死按着他的手掌,艰难说道,“我得不到……没有谁……能得到……”

    唐桥渊恨得咬牙切齿,怒目瞪她,少顷,用力将她摔在床上,再没有精力置喙,快步转身离去。

    21

    嘀嗒。

    滴水声间或传入耳中,方素缓缓醒来,睁眼时头痛欲裂,视物不清。好半晌,眼中交错晃荡的景象才重叠在一起,四周光线昏暗,他仔细分辨一下,似乎正身处一个山洞中。

    洞里岩壁微微滴水,空气湿寒,难怪盛夏时候他竟会感到丝丝凉意。

    方素稍作回想,不久之前他分明还是在唐府主院中的。

    那时唐桥渊与白萍离开,他独自坐在树下等待,期间闭眼养神,正是丝毫没有防备的模样。

    不知何时,他隐约察觉身旁有人。

    尚未睁眼去看,方素骤然便闻到一股刺鼻气味,紧接着浑身发软,很快失去意识。

    ——等到此时再醒来,已然置身于陌生之地。

    山洞之外模糊能听见人声,方素明白自己定然是遭恶人劫持了,他撑身坐起,四周打量一番,发现自己无处可藏。这洞身极浅,但内里宽敞空旷,倘有人站在洞口来望,那么无论洞中人躲在哪里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藏不得,也不知道如何逃走,方素抬眼望着洞口处倾泻而入的光线,心绪沉重,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身中迷药,尚有些虚弱无力,方素背靠冰冷岩壁而坐,借此刺激自己,想要更加清醒一些。怎知刚寻得一处不算太过潮湿的地方,洞外便有人走了进来。

    “哟,醒了。”来人转头唤道,“大哥,人醒了!”

    他这边喊了一声,外边便又有人几步行入。那人要显得更加壮硕,对上方素目光后深深蹙眉,尤为不耐地吐粗话抱怨道:“他娘的……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老二,你他娘买的什么迷药?”

    “一样一样,”被叫老二的那人“嘿嘿”直笑,明显没什么底气,故意谄媚讨好道,“买那么贵的干啥呢?不一样把人给偷出来了……”

    老大怒瞪他一眼,懒得再跟他废话,径直对着方素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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