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季节，遥远的你。》8.校庆-6.

    8校庆-6

    「先上车吧。」他看着我，神情有些複杂，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乾脆一把把我拉上车，还细心的帮我扣好安全带。

    听着窗外的雨声我们就这幺坐在车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妈妈都不要我了，那个家对我而言还有什幺意义？我不知道，从小到大，妈一直都是埋怨我的，也不知道她在这个家竟是这样痛苦。

    我不想回那个「家」。

    这样想着，好不容易稍微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怎幺了？怎幺大半夜的跑出来？」韩老师问道，递给我一张面纸。

    我没有答话，这种事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轻声叹了口气说：「妳不想说没关係，但妳要相信，我现在不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在问妳，而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在关心妳。」语落，他耸耸肩，「当然，我不知道妳心中是否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老师，所以，不说也没关係的。」

    「不是这样！我不是不说，只是……」我心里当然有把韩老师当朋友，可是……还是有点说不出口啊，「我……只是跟妈妈吵架，没什幺的。」

    他只是沉默的看了我几秒，然后摇摇头没再追问，但他显然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我送妳回家吧。」他最后只有说这句话。

    「我不要！我不要回家！」我大喊，我不要再回去那个冰冰冷冷的家！绝对不要！

    「妳要不要跟妳妈沟通看看？也许这其中有什幺误会……」他试着安抚我的情绪，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心里始终只有妈妈对我说的话，那些话不可能是误会，她都亲口说了！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人关心我，只剩下我一个人……

    好冷。

    国中的我明明也是这样一个人，可是我已经麻木，现在会这幺痛苦，是不是因为上高中以来，我拥有了太多的温暖，才会无法适应一夕之间又恢复以往一个人的感觉？

    我想也不想就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犹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不想放开，怕一放开又会跌入寒冷深渊。

    韩老师僵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最后他还是没有推开我，任凭我抱着他哭了许久。

    别人认为我孤高冷傲，但又有谁知道，隐藏在这外表下的我有怎样的无奈？

    就算是跟我很亲近的羽薰，我依然没办法对她说心事。

    我其实一点都不坚强、不勇敢，我希望的只是身边可以出现一个不需言语，就能懂我的感受的人。

    然而，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奢侈？

    过了几分钟我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这幺伤心难过，只是仍然无法接受……妈妈讨厌我的事实。

    「老师，对不起，我一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了吧……」我低垂着头，不敢迎上他的目光。「老师，其实我不是跟妈妈吵架。」

    「嗯，这我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幺简单的，对吧？」他双手环胸，笑了。

    「我自小就跟爸爸妈妈不亲，因为我不是他们带大的。我小时候住在外公外婆家，是由他们一手带大的，反观我爸妈忙着工作，直到我十岁的时候才把我带到台北来唸书，我一直想让爸妈认可我，所以我很努力的想扮演一个好孩子的角色，而且他们工作忙，我不想让他们为我的成绩担忧，所以不管是在课业方面还是其他，我都要努力的求好，考出亮眼成绩，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原来这就是妳每次校排都在前五名的原因啊。」韩老师明了的点点头。

    「可是，这几年我也不是什幺都没有察觉到，只是我一直在骗自己，我们一家人很幸福……直到今天，我听见妈妈亲口对我说她讨厌我、埋怨我……希望我消失之类的话，她认为，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被困在那个家。」

    他不语。

    「所以，我觉得，妈妈应该是不爱爸爸的……是因为她怀了我，所以才不得已……」我说不出口。

    他沉默良久，像是在沉思着什幺，他的眼神很专注，却不是在看着我。

    「老师？」我试探的轻声唤道。

    「啊，抱歉，恍神了一下。我觉得……妳还是要跟妳妈妈沟通。」他此刻不是以往挂着温柔浅笑的模样，表情认真了许多，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韩老师。

    「嗯，我会试试的。」我抿着唇，心里虽然抗拒，但最终还是得要面对。

    韩老师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发动车子，「好了，既然没事，那我送妳回家。」

    找他谈过之后，心情舒缓了一些。也许……事情真的不像我想的那幺悲观吧？也许有什幺误会吧？

    一路上我们陷入沉默，我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刚刚的表情我应该没有看错。是什幺样的成长背景，才会造就了韩老师现在习惯把所有心事都隐藏起来、用笑容遮掩的面具？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也能对我说心事。

    「老师……」看着他的侧脸，我下意识开口。

    「嗯？」

    「你、你是混血儿吗？」话一说出口我就立马后悔了，我问这什幺怪问题啊！他肯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吧……

    不过，我还真的挺好奇的。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揶揄道：「刚刚不知道是谁还在那边蹭着我的衣服哭哭啼啼的啊，还抱我抱得紧紧的，现在是怎幺回事？」

    虽然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我听得出来，他也明显放鬆下来。

    「妳怎幺知道我是混血儿？这幺明显？」他挑眉问道。

    我点点头，「是满像的。」

    我很难不这幺联想呀，谁叫他那幺高，超过一百八，而且皮肤还比一般男生还要白一些，那头深咖啡色的髮也不像是染的，还有那深邃俊朗的五官……

    撇除掉冷漠拒绝别人告白的小缺点，韩老师的个性真的是完美无缺，跟学生相处起来毫无距离感，只不过，他总是带着那个有点距离感的笑容，亲切但不真实。

    「妳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他问，而我理所当然的点头。

    「啊，有什幺不能说的吗？」

    「好吧。哈哈，其实这也不算是什幺秘密……」他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才说：「我爸是法国人，妈妈是台湾人，我从小在美国长大，念完哈佛才打算回来台湾教书。」他勾勾唇角，但我却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些苦涩。

    到底是为什幺……？

    算了，如果他不想讲，我也不多问，探问别人的秘密是不礼貌的，而且对方还是老师，虽然我喜欢他。

    「好了不说了，总有一天妳会知道的。现在真的很晚了，已经凌晨了，明天还要上课耶，明天妳若敢在我的国文课睡觉的话……纵然妳是班长，我还是会严格扣分的哦。」他警告我之后就不再跟我多说，专注开他的车，又过了五分钟才到我家。

    怎幺这幺快……

    韩老师这幺晚还在外头，是不是也有什幺原因？是睡不着吗？还是又想起洢洢学姊？

    「老师再见。」我下了车，望了眼客厅，不知道妈妈去睡了没有？她应该没有再继续喝酒伤身吧？

    回过神，我发现韩老师还在原地，「老师，你怎幺还不走啊？回去睡觉呀。」

    「我等妳上楼再走。」他柔声说道。

    我没想到他对我这幺好，但若换做是别人，他会不会也这样呢？

    欸，我在想什幺呀。

    抛开脑中有点混乱的思绪，我回他一个微笑之后走进家门。

    以跑百米的速度冲上楼回到房间，打开窗户，我鬆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目送他的车渐渐消失在巷口。

    手机铃声蓦地响了起来，我吓得把手机抛在地上，还好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手机才不至于摔坏。我愣了好一会儿，任由丁噹《身不由己》响了一遍又一遍。

    定了定心神，我看了眼是谁打来的，竟然是韩老师。

    一种比喜悦还喜悦的心情在心中不断扩大，稍早之前的伤心难过彷彿消散无蹤。

    「喂，老师？」

    「小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他的语气还是浓浓的关心，也让我的心暖了起来，对他的喜欢，好像……越来越深切了。

    是不是有一天，我会没办法再隐藏下去？

    「嗯，好多了，谢谢老师，老师，时间不早了，晚安。」我向他道谢并道了晚安之后主动挂上电话。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像佩绒那样，理直气壮的喜欢韩老师，没有任何顾忌，不在乎别人眼光。

    我希望可以像洢洢学姊那样，无畏的勇往直前、勇敢的大声说喜欢。

    我更希望，有一天我跟韩老师可以不再是师生之间，我可以跟他站在对等的立场，然后，跟他告白。

    希望可以当面告诉他——

    「老师，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