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于归分节阅读90

    不是没有讨论过议和的可能,嵬国在嵬君的治理下有些糟糕,吞并之后在两、三年内还算是负担呢。可以让出一部分,这是伯任可以容忍的。然而四国以为“既然已经集结兵马,且我数倍于彼,已成水火之势,纵此时休兵,日后伯任岂会干休?日后不待我等再次结盟而攻之,诸君危矣。”必要一战而令伯任胆寒,不敢再破坏规矩。

    议和是不行了的,那就打吧。

    “怎么打?”伯任问出了属于他的问题。

    任徵道:“请先派人查探消息,知晓四国如何布阵,才好应对。”

    这个就比较困难了,当然,也是必须做的,伯任颔首:“可。”

    太史令道:“彼虽势众,然则号令不一,或可趁隙而入。”

    这个也不错的,伯任道:“可。”

    风昊道:“人多未必是长处,人少未必是短处。”

    伯任认真地听老师再次讲课,风昊不客气地指出:“人再多,也需要能够摆得开阵势。天时、地利,皆可为我所用。”

    伯任仔细回忆风昊曾讲过的内容,思考着约战的时间,这个季节风通常从哪个方向吹过来,上风处自然是占便宜的。又思考着地势,若是自己背后是山,便可令士卒心中安稳……

    说了这许多。卫希夷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问道:“四君派多少人出来?”

    任徵道:“虽不知他们如何布阵,数目却是知道的,约有三万,顶少也要两万有余。前番他们看过我与嵬之战,岂会轻忽呢?”

    “那么,四国一共有多少人马?”

    “咦?”不是说了吗,两万多,将近三万的。

    卫希夷问得更清楚了一点:“他们的国家,一共有多少,派出来这些,国内呢?还守得住城吗?”

    自上而下都吸了一口凉气,这主意太狠了呀!

    卫希夷自顾自地道:“据我所知,四国虽然不算小,可也都不大,若出到三万兵马,连运粮草的伕役、奴隶,他们便要使出将近五万的青壮了。庶人并非全居城中,反是野外有许多散户,这么一算,他们每城的守卫能有多少呢?挨个儿拿下吧。后路被断,军心必然涣散,我们再夹击,他们就完了。运气好,可是一战定四国。运气差些,就专拣一个打好了。哪个家最空,最好欺负就打哪一个。”

    风昊与伯任交换了一个“她好凶,是你教的吧?”的互相甩锅的眼神,清清嗓子,伯任问道:“你要去?”

    “嗯呐!可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小,别人爱护,就白吃白喝呀。”

    “喂!”

    “我可不会让爱护我的人吃亏!这个,我去!”

    伯任也忍不住嘲了她一句:“你认得路吗?”

    为卫希夷帮腔的居然是风昊:“她比你们所有人都认路。”

    太史令看着小姑娘花儿一样娇嫩的脸,十分不忍地道:“可是,带多少人?又要走多少路呀?”

    卫希夷耸耸肩:“如今我背后有诸位,还不敢轻举妄动的话,又说什么报仇雪恨?我只要两千人就足够了。”

    太史令哑然,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和普通人不在一个世界里。

    伯任道:“两千人,围城?怎么够?”

    卫希夷道:“我不围城,我进城。如何进,且要保密。反正,与数倍之敌决战是躲不过的事情,少两千人,可以的吧?”

    伯任心道,那我私下问你好了。

    当下再次清点兵马、战车、粮草,伯任倾国之力,倒能凑出将近两万的战士,则转运便要吃力,稍有不测,国家便要崩溃——他本有三城要守,加上嵬君治下的城池,亦需分守。再有维系国家运转的人手,还需要算一算万一失败,采取守势所需要的力量。

    最终,伯任发动了一万两千人,卫希夷刚好拿了个零头走。

    这一边,伯任无法像风昊所说的那样背山布阵,却抢占了一个上风口,与三倍于己的敌人正面相向。

    那一厢,卫希夷带人去扒衣服了。

    她带队,将嵬国俘虏的衣裳全扒了去换上。又将嵬国之贵族的衣甲剥了来,命手下也换上,自己穿上嵬国贵女常穿的服色,手下女兵也夹杂着换了轻便的女装。先往四国里最弱之国,伪称是嵬国流亡之人来奔。

    其时人心淳朴,便是不淳朴,见有男有女,也没有过多的防备。卫希夷顺利地诈开了城门,反手将吊桥放下,门轴卡住,放个信号,不远处的伏兵一拥而上。进城后,将主事者收押,反抗者格杀,伪称伯任大胜,很快控制住了局势。因人少,她将本地投靠来的人提拔起来,令其辅佐。举凡抓捕、拷问、行刑之事,皆与这些人,使其与国人对立,不得不继续依附自己。

    接着,依旧样拿下数城。

    诈开第五座城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这是一座边防的大城,其国太子镇守于此。太子也对得起储君之责,起了疑心,盘问了许久,从城上看到卫希夷一张俏脸,才勉强打开了城门。

    这件事情提醒了卫希夷——世上蠢人、不加防备的人不少,聪明人也很多。再者,已经拿下数座城池,由于人手不够,难免有人逃脱,奔走相告。再号称是嵬国败兵,就很难骗到人了。

    在第六座城那里,她的队伍摇身一变,又成了太子被俘之时跑出来求援的护卫了。

    如法炮制,伯任这边将将扎下营寨,骂阵还未开始,卫希夷已经将四国老家给抄了个遍,将敌人后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决战前一天,后方的消息在卫希夷有意识泄漏的情况下,摆到了四君的面前。四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却不负国君之名,拍案而起:“他们能有几人?必做不下这等大事!必是谎报,要乱我军心!便是失了城池,我等只要大败伯任,取他阳城,嘿嘿,他可输不起!”

    此言甚是!

    其余三人重新振奋了起来,摩拳擦掌,必要伯任好看。

    如果……后路没有起火的话,就好了。

    真起火了。

    数万大军行动,只是拉到旷野里打一架再回来,也需要不少粮草的。粮草堆,被人从后面点燃了。

    卫希夷命人伪称运伕,押运粮草来,兼携带了太子的印信,以酒食劳军。是夜,趁守卫喝得酩酊大醉,一把火,将天都要烧红了。一片通红之中,锣鼓也响了起来,四面八方传来许多声音:“粮草被烧了,城池被占了!大家快逃呀!”

    四君商议了一天,才睡下便遇此之乱,慌乱之中衣服也穿错了,大军不战而溃。四人里,竟有两人死于乱军践踏。另二人逃出命来,重整队伍,又被伯任围了个正着。

    举国欢腾之时,太史令不无忧虑地提出了:“事已至此,岂容善了?已并嵬,再并四国,恐力有不逮,如若归还,又恐结仇,还望善视之。请并其大,留其小,削其兵、减其民,鲸吞之后,请用蚕食。天邑那里,也需有个说法。还须遣使。”

    风昊笑指卫希夷:“她不是早就想南下了吗?”

    第78章 再见面

    先吞嵬,再并四国,听起来很是威风,却不是没有后患的。餐桌上出现了好酒好肉固然值得欣慰,也不能上多少就吃多少,嘴巴舌头快活了,胃就要受罪,最惨的是会撑出毛病来。

    对中山国而言,危机始于四国“讨伐”,对卫希夷来说,战胜之后才是事态的开端。伯任在被四国敌对的时候,神经就崩紧了,自己一砖一木建起来的国家,紧张是自然了。此时再听太史令提出新的问题,他紧张之后,反而放松了。

    太史令的建议很对,四国全吃下去,伤胃。吐出一部分来,是必须的,这是共识。但是吞下哪个,又吐出哪个?众人的意见就不一致了。

    眼下有两种观点,一种是认为吞下嵬国,再吞两个小国,将两个大国吐出去。另一种则相反,嵬国是不吐出来了,将大国吞下去,小国吐出来,这样看起来也是放出去了两个国家,而且是“诛首恶,不问协从”,显得宽容。

    双方争执不下,皆等伯任决定。伯任道:“吾当视其君而定。”

    太史令一脸不解。

    伯任为这个决定做出了解释:“其国无论大小,国君励精图治,便是邻国的隐患,我便是他们的教训。趁此战胜之机,当灭有生机之国,而留无能之辈,徐徐图之。”

    此言有理。

    两人再讨论了一回,以国君表现而论,决意并吞其中一大一小二国,使其国君“阵亡”。十分凑巧,其中一国的国君运气不好死于乱军践踏,另一位也很快步其后尘。另二国,一君尚存,一君已亡。伯任下令,搜出其子,择其平庸易嫉妒者而立。

    此外之善后处置,中山国已有了一套办法,人手吃紧了些,却也应付得来。虽然累,又有些人有些许不解——为何还要复其国?余者倒也顺便。

    剩下的一件事情,便是去龙首城见申王了。

    名义上,申王还是天下共主。事实上,包括伯任在内,每年也要贡与申王些粮帛物产。自中山国发现了石炭,固定的进贡物产里便添了这一样。亏得石炭烧起来气味十分不好,只好做冶炼之用,否则所贡的数目还要增加。伯任理所当然地隐瞒了石炭的产量,免得中途转运需要消耗他更多的人力与粮草。

    不特伯任,嵬君与其余四国之君亦是申王的方伯,每年也须向申王进贡。猛然间断了五处贡品,申王若还不以为意,那便不是申王了。何况,申王若要出征,这五国也是要出兵马出粮草跟随的。

    必须给申王一个解释。否则与向申王正式宣战,要一争共主之位,也差不多了。中山国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伯任也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风昊深明其理,他的傲气便显得那么的能屈能伸,主动推荐了小弟子为大弟子跑这一趟。风昊算得明白,弟子之间的关系几年前他就门儿前,小弟子趁机再锻炼一下外交的实践,也是帮大弟子解决了这一件大事。尔后,中山国需要消化扩张带来的种种问题,同时应对并不好的天时,卫希夷就是顺便南下了。

    伯任也不与卫希夷客气,出使,本质是利益,然而利益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影响要素,外貌、风度、学识、勇气,以及人脉、运气,等等等等,甚至可能不讲道理地违背利益决定原则,得出令人惊讶的结论。

    他的手上有任徵这个大弟子,看上去也是极合适的。若是与卫希夷一比,任徵就略逊一筹了,整个中山国里,与龙首城上层有联系、脸熟的人便不很多。近几年因中山国之饱暖,是颇有些俊彦来投奔,上层者少。卫希夷就不同了,最少最少,她与祁叔玉的关系就是紧得拆不开。祁叔玉是公认的申王之宠臣。

    于是,以卫希夷为正使,以任徵为副使,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卫希夷为正使,主为伯任斡旋。任徵为副使,处置使团一切庶务,又可以由卫希夷领着,在天邑转一圈,认一认门儿。

    伯任也知道,办完这一件事,卫希夷便几乎将所有该学的、该练的,都转了一圈儿,该去做她自己的事情了。十分不舍地道:“虽则你不要我许多兵马,然而孤身一人南下又如何使得?我与你五百人马,携粮草,天邑事毕,你可率队南下。你们二人携七百人,余下二百人,阿徵带回来便是。”

    五百人,不算少了。与四国对阵,灭国之战,双方加起来也就过五万上下。再加上粮草,伯任这手笔已算大方了。中山离蛮地,委实太远。不过中途还会经过息国,有息君成狐再给支援一笔。有师门有靠山,办起事情来便容易了许多。

    卫希夷便将母亲和弟弟托付给伯任,伯任道:“速去速回,盼汝归矣。”

    卫希夷默默低下了头。

    风昊还不放心,咳嗽一声,道:“你再带上两个人。”

    伯任道:“不错,庚你带走,凡事有个可以商量的人。老师,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也是卫希夷捡来的,走大路上,看到地里扑了好大一坨物事,捡起来一看,是个人。身高有风昊一个半高,块头能改风昊两个半,钵大的拳头,据说比拳头还要小的脑子,端的是一位奇男子。这样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傻大个儿,却与风昊都认为“极聪明、极危险”的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听卫希夷一个人的。

    风昊选他,不在乎他聪明不聪明,单看他忠心不忠心。蛮地虽是卫希夷的故乡,如今却是遍布着敌人,部下的忠心便显得尤其重要,比自认为聪明、喜欢自作主张的重要得多。部下么,会听话就行了,脑子,卫希夷有就行了。如果这样还不够,那再添一个有脑子的庚。

    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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