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于归分节阅读98

    姜先对申王道:“王,答应她们吧。”

    申王已经有些倦了,因为继子求见,才接待了,听他这样说,倒不算很意外。他知道,姜先曾与卫希夷同路而归,并且,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小伙子愿意为她说话,也不算意外。有些惆怅又有些失望,申王问道:“为什么呢?”

    姜先道:“因为我也想南下了。”

    陈后更是着急了:“你疯了?”

    姜先摇头,诚恳地对申王道:“荆伯绝贡三年了吧?”

    申王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失望之意消散了一些:“现在不是问罪荆伯的时候。”

    姜先显出一丝失望,又多了一点气愤,轻声道:“我幼年时游历各国,各处皆礼遇我,连南君也不敢轻慢于我,当年不懂事儿,如今看得明白,皆是王爱护我之故。”

    申王笑了一下。

    “唯有一处,视我如丧家之犬,挥刃相向。我甲卫尽丧,唯余容濯、任续相伴。荆伯与我有私仇,又对王不恭,公义私情,我皆不能坐视他得意。昔时我年幼,不能将他如何,如今虽则勇力欠缺,却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申王思索着道:“你是说?”

    “是。我曾在蛮地居住数月,也曾路过荆国,知道二国相争之事……”余下的话,便让申王自己去想了。

    陈后不经意间帮了儿子一把:“可是,两个姑娘,虽然有情有义,又有志气,能有用吗?”

    姜先道:“风昊的学生,哪个没用呢?我跟过去看着,若能拨动一二,也是不错的。再者,荆国先前所献之地,是荆伯有置换之意。”

    “置换?”申王咀嚼着这个词的意义,“他要拿下蛮地,远离中土,避开我,逍遥自在?”

    姜先道:“我想不到有别的原因啦。荆伯可比南君可怕些,南君,蛮人,不识文物开化,二十余年家国,转瞬却崩。荆伯则不然,立国数代,若让他占据蛮地,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中土正是多事之秋,是他的好机会。兴师远征则民怨沸腾,恐怕不妥。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申王缓缓而沉重地点头。

    “两个姑娘,若想恢复南君之国,纵使天意使然,没有一、二十年也是不行的。既然风师的弟子只是要复分,那便帮她报仇,再将她劝回来,她的师门在这里,她的母亲兄弟在这里,蛮地亲人已经死了,那里是她的伤心地。”

    申王含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南君能给她的,我也能给,你与她幼年相熟,当尽力。”

    “是。还有一件,只是帮她们复仇,可不是要恢复南君之国呀,让南君之女与荆伯争吧。天意在我,大水退去,中土依旧兴旺,到时候想做什么,都不会如此为难了。”

    “善。”

    “所以,不妨宽容些,与她们些粮草兵马支援,王若不好意思,我愿意带上两千人相随。得荆国的土地,与分平分。”

    “平分?”申王故意挑起了眉毛。

    姜先不客气地道:“我不能参与中土的大事,总要在别处贴补些嘛。”

    申王大笑,问道:“大事?”

    “是,”姜先严肃地道,“王召诸侯,是为了平息民怨。其实,兴兵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治水。”

    “哦?”

    “反正是给喊饿的人找事情做嘛,既然因为雨水泛滥而年景不好,就治水。一来有了事情做,二来也是治本,三者,日后再有大雨,也不用怕了。”

    申王一点就透,欣慰地道:“你长大啦。”

    姜先口角带笑:“是王给了我一个好老师。中山有余力征伐五国,听说,很有一些办法,不如效仿。”

    “嗯?”

    姜先凑上前来,低声道:“师槐的学生多,参差不齐,不似师昊的学生,虽少却个个份量十足。然而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总能找到几个有用的,不会自己想法办,却会去偷学办法的。”

    申王鼓励地拍拍他的脊背:“很好。就这样!”

    姜先温和地笑了。

    第84章 忠心

    儿子能干了、懂事了,最欣慰的无过于父母,陈后止此一子,更是视若珍宝。见儿子论事条理分明,且能说服申王,即使在她心里有假公济私追着姑娘跑的嫌疑,也不能掩盖儿子已经长于理事的优点。她也不是无知妇人,让她做事或许有不足之处,看谁有没有本事,还是能看出些门道来了。

    当此之时,陈后内心激动,很想与儿子多聊一聊,多嘱咐两句。她情知儿子要老实呆着才稳妥,却也明白儿子建功立业之心。既然想去追着姑娘跑,陈后就想再提醒儿子几句。这个愿望应该很好实现,申王如今正宠爱着女媤,这么晚了,当然是陪年轻貌美的侧室。

    往昔,陈后尚且不甚计较此事,盖因申王虽有宠妾,对王后还是给足了面子的。到得今日,陈后更是巴不得申王早点“有事”,她好将儿子留下来,母子俩好好说说话。

    申王今日偏就不肯挪窝了。左看右看,认为姜先这个继子很合他的心意,既有智谋,又于勇力上稍有欠缺,可以作为亲生儿子太子嘉的左膀右臂。姜先的相貌也很合申王的心意,申王喜欢一切美丽的人、事、物,他的举止也合申王的心意,恰似另一个太叔玉。申王就好这一口。

    心中得意,申王便不想离开了。申王不想走,姜先却想走。他游说完了申王,还有旁的事儿需要串连呢。陈后的盘算落空,也是哭笑不得,只好带着一丝无奈的笑,看着儿子离开。冲儿子的背影说:“路上小心。”

    申王道:“你还将他看做小孩子,他已经长大啦。”

    “长得再大,只要还是我儿子,我看他就是小孩子。”

    数年夫妻,陈后并无失当之处,申王也乐得与她故意拌个嘴玩儿。陈后与申王,也是老夫少妻,申王待她也是宽容的。

    将两人的说话声远远抛在身后,姜先寻到了自己的车驾,登车时却见容濯与偃槐两人正在黑灯瞎火的车厢里闭目端坐,仿佛两尊泥像。姜先道:“哎哟,黑黢黢这么坐着,好吓人。”

    容濯先睁开了眼睛,问道:“公子不令人跟随,却与王密谈,究竟是何事?我等不得不忧心。”

    姜先道:“好了。”

    偃槐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是想得很好的事情吧?”

    姜先笑了:“想比做难,想都不敢想,何谈去做?又何谈成真?”

    偃槐道:“成了吗?”

    “有几分了。”御车将鞭子甩出脆响,车子慢慢向前移动,三人的身体随之微晃了几下。当车子有韵律地轻晃向前的时候,姜先将与申王交涉的结果告诉了二人。

    容濯十分矛盾,犹豫了很久,也无法确定自己是支持姜先,还是要反对一下。南方给容濯的印象很不好,无论是南君还是荆伯,都令君臣遭遇过危险。然而有所作为,又是一个英明君主需要做到的。

    容濯索性沉默,听听偃槐的意见。

    偃槐问道:“既然向王进言要治水,为何不留下来参与呢?你提出的办法,让别人去做,做好了,首功不在你,做不到,是你的办法有误,反要怪你。你离开,唐国交给谁?若有人有事于唐国,该如何应对?”

    姜先一一答道:“留下来,这样的大事,也不会交由我主持,此其一。交给我主持,我也未必能做好,此其二。能做好,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在乎些许日月,此其三。成与不成,我不在乎,他们做不成,我回来便自己做,谁在乎他们的想法?何况,我对王说的也是实话,我不想眼看荆伯坐大。”

    偃槐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姜先矜持地一笑:“有,您不是也看出来了吗?我想追着希夷走。”

    偃槐:……你还真有志气啊。

    姜先道:“留下来应对变故,待她回来之后,见到我已成就一番事业,看似长远,是我六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以前可以,大家都还小,现在可都长大了。与她分开,谁知道她会遇到什么呢?万一被哪个混账捷足先登,我岂不要懊悔死?”

    偃槐也想翻白眼了:“跟着过去,你能做什么呢?”

    姜先沉肃地道:“人各有所长,我以往总想面面俱到,看到别人什么好,便也想做那个样子,却忘了凡事当立足当下,以己为本。我擅长什么,便先做什么,将擅长的事情做好了,再言其他。”

    “哦?”偃槐含笑等他说下去。

    姜先道:“我所长者,并非并持兵戈,懊恼也是无用。我所熟悉擅长的,要如何展现呢?我是长于庶务,不如征战显眼。虽说治水可以显示才华,却有一样弊病。”

    “是什么?”

    “即使有王,各国也是习惯了自行其事。即使是领兵从征,最听王命的,永远是申国的兵马,是天邑的百官。泽国千里,大江大河,横亘数国,治水要众志成城,不能以邻为壑,一时之间想要做到,谈何容易?各国承认王,却不愿意这个王管得太多,只想王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不要妨碍他们。眼下他们觉得事情虽然很糟糕,但总糟糕不过让王将手往他们的兜里插得更深。偌大工程,一时之间是很难成形的。起初必败。”

    “所以?”

    “所以,我留下来也于事无补,不如趁他们没功夫给我添乱,去做些有用的事情。”即使失败了,也是让各国适应了受一个人指挥、互相配合,到时候天时再不好,需要继续治水,下一个来治水的人受到的这方面的阻力就会变小。姜先打着让别人替他失败,他回来拣漏的主意。

    偃槐颔首,却又问:“若是他们做成了呢?若是虽未成功,天时变好了呢?”

    姜先耸耸肩:“那我也没有损失。至于唐,也不需要太热心,不能为了一个会失败的工程,把我的家业给赔上呀。”

    姜先说得理智又冷酷,偃槐与容濯却频频点头。偃槐问道:“公子与谁同往?”

    姜先胸有成竹:“任续与我同行。二位留下。”

    “咦?”

    偃槐却说:“好。”姜先自己不能打(真伤心),任续可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看来姜先是有自知之明的。唐国是根本,需要守住,容濯世代在唐国为官,能够勾连种种关系,自己则有能力有弟子有急智,可以应付变故。两人合作,至少在有突发事件的时候,守住唐国,坚持到姜先这个名正言顺的国君回来处置问题。

    容濯只慢半拍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慨然承诺会为姜先守好国土的。

    姜先道:“运气好时,还可得到南方的土地,我将以之赠与偃师。”

    唐与荆并没有领土相连,得到了荆国的土地与申王平分之后,拿到手的,那也是块飞地。自己去治理,远不如封给偃槐划算。偃槐昔年曾自建一城,却不幸没有扛过天灾,如今听了姜先的这番话后摇头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你的心意,我领了。”

    容濯笑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庆祝一下了?”

    姜先道:“且慢,先去太叔府上。”

    “咦?”容濯惊讶地问,“他一向爱护希夷,王已答应,太叔玉不会为难公子的。”

    姜先笑得狡猾而坦诚:“他一向爱护希夷,希夷也信他,我当然要见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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